《她，曾经存在过》南小星

13、13

　　那件事后，校方并未作出过多解释，除了在周一晨会上校长提醒学生们不要去惹是生非，遵守校纪校规，还在公告栏上张贴《人身安全相关》的公示。学生们聚在栏前议论纷纷，都不知道校方三番五次提醒的真实用意。
　　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看完公示面面相觑。
　　米拉就坐在我左手边的位子上，看她悠然自得看小说的样子，不像是已经和那些混混有过接触。
　　看来那群人还没有去找她麻烦。我猜测，这才放下心。
　　高闻的校队选员比赛也顺利通过。每天看他兴奋、得意忘形的笑闹，我和张致提都开他玩笑。凌湍偶尔会加入一起笑他，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封面全都是英文，看书名单词都是和天文有关的。
　　日子在平安无事和准备期中考试中慢慢度过。
　　周末一大早，手机铃声把我从温暖的被子里轰出来。
　　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手机。“喂？”神经细胞努力将我的意识绷紧，对方轻快尖细的声音瞬间把眼皮震开－
　　“陆生～！”
　　我觉得，如果眼皮不是和皮肤连接，应该被震飞了！
　　“干嘛～”我腾出另一只手使劲抓头。
　　“快点出来啦！”
　　“有话快说！”打了个哈欠，瞥到墙上圆形挂钟，时针指着8点。多么美好的一个梦就被这麻雀般的声音吵醒，真是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郁闷着，听到岑娜娜说：“你之前不是答应联系我吗，可是都没给我打电话。”
　　我努力搜寻记忆，始终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答应过回她电话。
　　“陪我去逛街嘛，今天周六，正好有新电影上映，陪我去看吧～”
　　“我可没答应陪你看电影。”我掀开被子，走到落地窗前，从窗帘缝隙看到外面笼着灰雾，前面几幢公寓楼隐隐绰绰。推开玻璃门，一股寒风吹了个透心凉。想起来晚上忘记关窗了。
　　“今天有什么新电影上映？”我趴在窗栏边，从高处往下望，原本应该看得到的楼下花园被浓雾笼罩，整个有种身在云端仙境之感。
　　“《爱丽丝梦游仙境》。”
　　“我知道了。”
　　“那我先网上买票，地址发你微信。”
　　“嗯。”
　　挂断电话后，才想起来：“那天校队训话之后！我怎么会在情急之下随口说出‘回头联系’这种话？”失策。
　　从家到市中心搭公交车将近一个小时。
　　由于雾霾的关系，一桥上的车辆都小心翼翼，行驶有序，没有造成堵车，我很快到达约定的地方。刚过马路就看到岑娜娜站在肯德基门前左顾右盼。
　　“陆生！”
　　她朝我跑过来：“好快啊，没有堵车？”
　　“没有。”
　　“我肚子好饿，先去吃早餐吧。电影院现在还没开门。”
　　进去肯德基点了早餐，捡了个临街靠窗的位子坐。
　　闻到食物的香味，我抓起汉堡就开吃。岑娜娜拿完她的那份套餐走过来，见我很快吃完，感叹：“陆生，你吃得也太快了吧！”
　　“我太饿了。每天早上老妈准时做好早餐，我准时吃，已经形成习惯。过了那个点就饿。”
　　“还要吗，你喝我的粥吧。”
　　“不用了，我吃饱了。”我喝了一口可乐，望着窗外街上匆忙经过的行人。
　　“看完电影我就回去。”
　　“为什么啊～说好了陪我逛街，我要买新衣服。”
　　“糟了！”我忘记早训的事，急忙拿出手机给陈勍打电话：“喂？学长，是我。抱歉我今天临时有约，早上的训练要缺席。约会？才不是，学长你不要误会。对，下午的训练我会去的。嗯，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我苦恼地使劲抓头顶：“真是想死啊！我居然没听到闹铃，而且还答应陪你出来看电影！”
　　“今天不用练习啊。”岑娜娜望着我。
　　“啊？”
　　“你难道忘了白雪丽学姐在校队群里的通知吗？他们今天要模拟考，没有时间训练啊。陈勍学长为了留学，要去考试。一、二年级的自主训练。你不去也没关系。”
　　“那刚才学长……”
　　岑娜娜不由笑起来：“陈勍学长就喜欢闹着玩，你还不了解他？而且你只顾着自己说，都没有好好听学长说话吧？”
　　“但是今天……”我翻看昨天的聊天记录，的确看到白雪丽发的通知。
　　“而且，今天天气不适合锻炼。”她望着灰蒙蒙的天。
　　我第一次看到安静思考的岑娜娜。
　　○
　　看完电影出来，岑娜娜把没吃完的爆米花桶塞给我：“我去洗手间。”
　　我站在出口处，百无聊赖看着那些成双成对出入的男男女女，眼前忽然一晃而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米拉？”
　　米拉穿着一件深咖色呢子外套。她扭过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陆生？你也来看电影吗？”她笑着，露出嘴角梨涡。
　　“我刚刚看完。你呢？”
　　“我也是。你看的什么电影？”
　　“《爱丽丝梦游仙境》。”
　　“我也是。好喜欢疯帽子～好可爱！”
　　我苦恼地挠头：“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这种少女风的幻想系电影不适合我。”
　　“是吗？那你都看什么类型的？”
　　“嗯……动作类的吧？”
　　“我喜欢科幻，悬疑的，最近很喜欢黑色幽默的那种。那种看开头就知道结局的超无聊。”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米拉身后一名男子为了给女朋友开出一条道，把米拉往旁边用力一推，她没站稳差点摔一跤，肩膀上的帆布包掉到地上，露出三本未开封的新书。我连忙伸手扶住她，抱怨：“这人怎么这样，不知道好好说话吗？”
　　“算了。”米拉嫌恶似的使劲拍被男人碰到的地方。
　　我把帆布包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她拍掉包上的灰尘，“你还有事吗？”
　　“我……”
　　“陆生～”岑娜娜的声音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
　　米拉朝我露出一笑，淡淡说：“先回去了。”
　　“好。”她没走出几步，我追上前：“这段时间，没有人跟踪你吧？”
　　“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别人跟踪我。”米拉朝我挥挥手，说了句“Bye-Bye”，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陆生，我们走吧。”岑娜娜拉住我。
　　逛了大半天，两只手已提了不少战利品。都说男人陪女人逛街，就是做苦力的，这话一点不假。我累得像条哈巴狗似的，汗流浃背，贴身衣物湿透了紧紧黏在背上，让人浑身不舒服。我坐在长椅上，遥望在服装店里继续奋战的岑娜娜。
　　女人的战斗力真的不可小觑！
　　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一条未读信息。
　　是高闻发来的。
　　－「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米拉了！」
　　我迅速回了一条语音：「在哪里？」
　　他连回了几条：
　　「我正和她一起在甜品店喝下午茶，她把今天上午买的新书分给我看，很不错！」
　　「还有新买的漫画，超好看！」
　　「米拉比岑娜娜有趣多了！」看这信息明显就是在气我。
　　岑娜娜买完衣服回来，问：“肚子饿了吗？”
　　“我先回去了。”把购物袋交给她。
　　她鼓着腮帮，“就走啊？可是这些都好重，我提不动！”
　　“你知道我不会吃这套。而且答应陪你看电影，逛街，我都做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也该让我去做我的事情了吧？”
　　我提着东西，自顾自走到车站，岑娜娜默默跟在身后。看到一辆的士，我张手招呼。车子停在路边，我打开后座门，把购物袋放在座位上。
　　“上车吧。”我站在车门旁告诉司机目的地，岑娜娜赖在原地不肯走。
　　等她上车，我提醒她到家后发信息，她看也不看我。司机见此，一声不响发动车子。
　　○
　　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离开步行街，沿着江边慢慢走。
　　已经是下午，雾霾情况依然没有减轻，对岸的风景就像海市蜃楼，忽隐忽现。
　　入秋的江边很少有人，风太大，太冷，身材瘦弱的人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被风吹走。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一个个像披头散发的疯狂摇滚家。
　　沿着草地中间的石块往前走，迎面看到杨辰和允庭儿肩并肩，手牵手走过来。两人有说有笑，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朝左右两边张望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身边只有参天树木，于是迅速闪身躲到杨树后面。
　　“下次我带你去大学城吃东西吧，那边有一家饭馆很不错。”
　　“好啊。”
　　“之前你和布唐逃课了，去干什么了？第二天回来带着一脸的伤。”
　　“布唐以前和刘止杨学长是同学，后来和高三的一个学长闹出事来，停了两年学。因为跟不上学习进度，他从高一开始重读。原以为这样能重新开始校园生活，可是，以前那些人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忘以前的事情，他们时不时去找布唐麻烦。那天他接到信息，那群人要去找他女朋友麻烦，他就去了。我怕出事也跟着去了。结果，两边人还是失去控制打起来。”
　　“你和他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卷入那么危险的事里？”
　　“平时你没和他来往，并不了解他。我初中时通过刘止杨就认识他了。不要看他现在这样子冷酷不近人情，他其实很重情义。初中有一次打球受伤了，他看到了立马送我去医院，医药费还是他垫的。还有一次，他听说我生病没有去上学，于是来我家探病，顺便给我补习请假落下的学业。高中开学时知道和他同班，我很开心，所以和他成为了朋友。我以前有困难他出手相助，现在他有什么困难我当然也要帮忙。”
　　“以后能不能和他保持距离，难道你想看到我也被那群人抓走？”
　　“允庭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我也不想你卷进奇怪的事情里。你看你，脸上全是伤，都是因为他。”
　　“好了，你不要说了。”
　　他们俩越走越远。我从树后走出来，定了定神。
　　既然布唐有女朋友，那么那些人不会误会米拉和布唐的关系，不会对米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自我安慰着，往公交站跑去。
　　不过，杨辰和允庭儿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刚坐在车上，高闻打电话过来，“你在哪里？”
　　“刚上车，怎么了？”
　　“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了，赶紧过来。”
　　下了车，根据高闻提供的地址在一条巷子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他说的那间甜品店，中途还遇到一条没人管的中华田园犬，它连吠带追十足吓到我！
　　远远看到甜品店招牌，我一个闪身进去，把那条狗关在玻璃门外。米拉和高闻坐在进门口靠窗位子，把我的狼狈当成下午茶的中途娱乐狂笑不止。
　　“你这地方也太偏了吧！”我仍是上气不接下气，在米拉对面坐下，抱怨高闻，“刚才遇到一条恶狗，差点没命！”
　　“那条狗我认识，它不会真咬人的。”
　　一个长卷发女生走过来问我点单，我翻了翻饮品单，点了杯柠檬苏打。
　　“柠檬苏打很酸诶。”米拉藏在正在看的小说后面，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她调皮地看着我，看好戏般：“还是点奶茶吧。会比较适合你的气质。”
　　“我是什么气质？”
　　“奶茶的气质。”
　　高闻只顾喝饮料，一句话不说。
　　“你们俩个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闻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米拉要我帮忙撮合你和岑娜娜。”
　　“陆生，好不好？”
　　“不用了。”我断然拒绝。
　　“可是可是，我觉得你们俩很适合。”米拉从小说上露出脸，“对吧，高闻？”
　　“刚才她一直劝说我来着。”
　　“我和她不可能，以前就说过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解释。”
　　“今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去看电影，不是去约会吗？对吧，高闻？”
　　米拉又露出我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表情，眼里藏着爱恶作剧、淘气的影子，和在公交车上见到的忧郁、悲观、冷酷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还是说哪一个都不是她？
　　高闻笑嘻嘻点头：“所以她更加觉得你们其实是互有好感，只是不好意思挑明而已。”
　　“我不也约了你吗？”我接过长卷发女生递上来的柠檬苏打，猛吸了一口。
　　“没有啊，你只是问我接下来做什么。”
　　我完全败给她，扑倒在桌上。
　　“我们可以一起去约会。”高闻永远不嫌乱，继续搅局。
　　“我们？除了他们俩，还有谁？”
　　“我和你。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约会。”
　　“为什么我要参加？”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约会。”
　　话题似乎莫名转变了。我正儿八经望着米拉，看到她的脸渐渐变严肃，原本淘气的眼神慢慢收拢，变得冷淡。
　　我这才发现她的特质。
　　“可是我不想和你约会。”她认真回答道。
　　对什么事都认真，一本正经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