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我亦飘零久》阡陌安

37、月圆之夜（上篇）

　　八月十五，暮色昏暗，如血的残阳已收敛了最后的光芒，天空已开始变成阴郁的黑蓝色。繁华喧闹的京城一反往日的熙攘，忽然静的吓人，连街上的摊贩都早早的收了摊，整个京城弥漫着一种无言的紧张与不安。
　　陆小凤赶到紫禁城时，圆月已经升起，太和门前的金水玉带河在渺茫的月色之下，泛着金玉的光芒。而恍如金水玉带的河上，已有两人到了。
　　一身着破烂的青色僧袍的和尚，月光之下，他的脑袋竟也泛着清幽的光芒。陆小凤看到老实和尚时，和尚正在啃着馒头。看见陆小凤远远过来，和尚赶紧把手里的馒头藏了起来，似是生怕陆小凤把他的馒头抢了。
　　“两位来得倒真早。”陆小凤匆匆掠到玉带桥上，笑道：“和尚刚刚在吃什么？我拿缎带和你换。”
　　“和尚在吃馒头，和尚不用陆小凤拿缎带换馒头。”老实和尚转了转眼珠子，“只要你答应下次见到和尚装作不认得的样子，和尚就把馒头分陆小凤一半。”
　　陆小凤大笑，拍着老实和尚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可是陆小凤已经有了个馒头。”
　　老实和尚怔了怔，还没弄清楚陆小凤手中的馒头是打哪来的，却听闻身侧之人开了口：“好没出息的人，竟然连和尚的馒头也要偷。”
　　开口的是和尚身边的道士，身形萧萧，青衣布袜，目光锐利，可不是武当名宿木道人。
　　“确实，道士的东西也是可以偷得。”陆小凤啃着馒头笑道。*

　　木道人闻言也是一笑，而此时，黑暗的紫禁城中竟又出现了一个人，动作极快，身法奇特，衣袂飘飘，竟似借着风力御风而来。来人腰间系着根缎带，在月光下生出了萤色的光芒，仿佛一道飘荡在黑暗中的萤火。
　　江湖上有这种轻功的人实在不多，除却已经在场的陆小凤，满打满算也不过西门吹雪，叶孤城，司空摘星罢了。然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显然不会扮成一个白发苍苍，腰都咳得直不起来的老头子。
　　陆小凤瞪着翻了几个跟斗落在地上的老头子，忽然开口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江湖皆知最爱和陆小凤斗嘴打赌的偷王，此刻竟没有张嘴反驳，只是瞪了眼陆小凤，又急急转身向宫门口张望着。
　　“猴精，你在看什么？”陆小凤惊奇，顺着司空摘星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宫门的方向黑漆漆一片，除了巡逻的侍卫，再没别的人出现。
　　“花满楼。”哪怕隔着厚厚的人皮面具，玉带桥上的三人也能感觉到他的反常凝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司空摘星连和陆小凤拌嘴的功夫都没有？
　　木道人皱眉：“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这场紫禁之巅的决战没什么好奇，只怕也只有花满楼了，他那样的人，怎会在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夜来观看这样的决战？”
　　“可若是今晚比剑的其中一人是他的大舅子，只怕他总还是会来的。”陆小凤板着脸道。
　　“大舅子？”
　　这下连老实和尚都有些惊讶，江湖从未传出过关于叶孤城或者西门吹雪妹妹的传闻，更是不知花家竟有意结亲万梅山庄或者白云城？
　　“不过猴精，你当真觉得他们会来吗？”陆小凤学着司空摘星的动作张望着宫门，“当日云丫头可是没有上天台山的意思。”
　　天台山，云丫头？
　　“原来那位云姑娘竟是西门吹雪的妹妹吗？”木道人摸着胡笑呵呵道，“我还道你这浑人何时转了性子，招惹了哪家的深闺女子，原来竟是万梅山庄的小姐。”
　　陆小凤瞪着眼睛刚想反驳，却听司空摘星道：“云丫头午间托我从黑市买了两条变色缎带。”

　　黑市？变色缎带？
　　陆小凤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好像吃了个死苍蝇，又好像输给了司空摘星八百条蚯蚓一样，两只眼睛死死瞪着老实和尚和木道人手里的缎带。他甚至无暇去想云邈为何会买下两条变色缎带。
　　这种月光之下会变色的缎带是今夜进入紫禁城观看决战的凭证。昨日大内侍卫魏子云找上陆小凤，给了他六条变色缎带，让他决定观战的人选。陆小凤清楚地记得自己分了两条缎带给唐门的唐天纵和长乐山庄的司马紫衣，害的他自己险些没了进入紫荆城的缎带，怎么如今这样的缎带会出现在黑市上？
　　然而，尚等不及陆小凤想明白这件事，黑暗中，又有两条人影掠来。
　　左边的人跃起时双肩高耸，赫然是唐门的独门轻功，而右边的身影却极为魁梧，在夜色中跃动的身影先得极是笨拙，显然是个练外家功夫的。
　　这两人显然不是从黑市中买了缎带的云邈和花满楼。
　　“唐门的公子来了。”老实和尚道，又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陆小凤，道：“卜巨也来了。”
　　陆小凤一惊，瞪着卜巨腰间的缎带，仿佛要从上面瞪出个窟窿来。他白日间才用缎带黑了卜巨三块成色极好的缎带，却不想卜巨竟不知何处弄到一条缎带！
　　此时玉带桥上已有六人，而六人手中皆有一条缎带。既是如此，云邈手中的两条缎带又是从何处而来？难道云丫头将到手的缎带转手卖了出去不成？
　　“既然诸位都到了，那——”大内前来接引众人的高手殷羡看着桥上诸人，严肃着张脸道。
　　可惜他的话尚未说完，脸色当时就变了。

　　六个人，六条缎带，可此时，远方忽然来了第七个人。
　　来人像是个女子，身形极为灵动，这样的轻功虽不及司空摘星，但饶是木道人等江湖名宿，也得称一声好。那人身上背着个厚重的药箱，腰间系着的缎带在黑色的夜空中格外明显，莹黄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等到来人走近，陆小凤更是吃惊。
　　是半夏！
　　“半夏，你怎么会来这里！”陆小凤只觉自己脑袋变成了一坨糨糊，“云丫头呢？”
　　“不知。”半夏的脸色决不算好，眉毛拧着像是一团解不开的结，行止甚是谨慎小心，似乎在防备着什么，清秀灵动的脸上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姑娘说今夜或许会死人，来个大夫稳妥一些。”
　　这边陆小凤尚想插话，那边殷羡脸色已然阴沉下来，颇有怒容地望着陆小凤：“六条缎带，如今怎么会冒出七个人来！”
　　“不过夜华银锦做成的缎带罢了，仿制起来容易的很，莫说多出一条，便是多出十几二十条又有什么稀奇！”半夏的脾气今夜好像变得很是不好，说起话来如同炮仗一般，冲的厉害。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大放厥——”
　　寂静的黑夜中，殷羡的断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一面玉牌。
　　一面系着红缨，镶着金边，雕着龙纹的玉牌。
　　这分明，分明是皇上的九龙佩！
　　这下不止殷羡，就连老实和尚，唐天纵这样的江湖人也瞪直了眼睛。他们虽不认识九龙佩，可他们认得上面的雕着的龙纹啊！雕着龙纹的配饰，普天之下用的起的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这个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陆小凤看着半夏手中的玉牌，眉头死死皱着，唇边的两条眉毛也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似乎在思索什么极难的事情。

　　灯光如豆，太和殿旁乾清门外靠着北墙的平房里，西门吹雪正负着手，白衣如雪，静立在窗前月光之下。
　　“你来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西门吹雪深深望了眼陆小凤，寒星般的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来了。”陆小凤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寒冷无比。
　　“听云可好。”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暗自搓了搓身体，道：“我并未见过听云。”
　　西门吹雪沉默：“我此战若败，替我照顾好她。”
　　“我不答应。”陆小凤咬牙道。
　　“你不答应？”西门吹雪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声音却更冷了。
　　“西门家的人从不未求生，先言死。”
　　半夏冷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月光之下，半夏冷峻的神情竟有几分杀意凛然。
　　“叶孤城剑术非凡，两年前四海七十三岛，西门听云曾与之交手，未落下风。”
　　西门吹雪沉默的更久了，他静静看了会半夏，又瞪了眼板着脸严肃认真的陆小凤，伸手拔出了乌鞘长剑，一时间，光华四溢，剑气纵横。
　　陆小凤暗自点头，露出了笑意，携着半夏走出了房门。

　　月明如水，太和殿顶上铺满的琉璃瓦如同黄金一般闪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太和殿顶上，白衣胜雪，剑气纵横。叶孤城已至，西门吹雪已至。
　　而太和殿的屋檐上，却足有二十一个江湖人和满院子的大内侍卫。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皱眉道。
　　“夜华银锦虽然稀少，仿制几条缎带也不是不可能的。”半夏看着前面吵吵嚷嚷的江湖人和大内侍卫，忽然仰头，迎着刺目地黄金一样的琉璃瓦，讽刺地一笑，沉默了片刻道：“陆大侠，可曾觉得有何异样？”
　　“什么？”陆小凤只觉的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这多出来的缎带难道不算异样？”
　　“叶城主决战，叶姑娘没来。”
　　半夏看着陆小凤，一字一句认真道：“姑娘让我转告陆大侠，仔细观察叶城主。”

作者有话说

　　【注：啃馒头偷馒头情节取自原著，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