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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初识 ...

  •   轮回径原本只有一条路,前方空间一经交汇重组,路径立时变多,且杂乱无章,纵横交错,仔细辨认,能看出有四条主路迷宫般蜿蜒盘绕,其上又开枝散叶般延伸出无数小径,小径同样是由青石板铺就,错综相连,乱迷人眼。

      清练望向云泫:“我们各选一条吧。”

      云泫微微笑了笑:“府主先请。”

      清练移回目光,选择了四条主路之中最侧面的那条,片刻未踌,抬脚便踏上了石径。

      素白身影像是被虚空淹没,转瞬消隐。

      云泫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片时,也不再耽搁,踏上了离脚下最近的石径。

      ……

      墨荼荼和闻人猜来到路径边缘,恰好看到清练和云泫各自选了一条路离开。

      二人止住身形。

      墨荼荼问:“我们也要像他们一样吗?”

      闻人猜未言语。

      “这样看,好像也不需要有人打头阵啊。”

      “能到此处,已经是清练和云泫二人引路的结果。”他这才开口。

      墨荼荼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四下缭绕的浓重雾气并非偶然。

      “那如果分开了,我们还能重新走到一起吗?”

      闻人猜微微侧眸,望向她:“轮回径万径缘起,归于性空,只要依随本心,有缘人在路途中总会相见。”

      看来真的是要分开。

      墨荼荼心里老大的不情愿:这才重聚多长时间啊?严格讲,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不过能相见就是好的。

      于是她点点头:“那行。”

      顿了顿,又觉得不放心,叮嘱:“如果我走不出去,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

      清练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向前,遇到分支,目不斜视,径直越过,如此没多久,周遭黑魆魆的空间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像是突兀的闯入了另一处情境。

      眼前陡然间明亮,是阳光从天边挥洒而下,落一大片金黄,山风拂汨,有鸟啾鸣,四下荒草丛生,杳无人迹。

      她认得这个地方。

      万窟山的半山腰,沿着不远处的山路往下走,就是云涟的家乡。

      她与云涟初次相识,便是在此处。

      ***

      千年之前,万窟山脚下,有一处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唤作鸣湖镇。

      小镇上人不多,贵在民风淳朴,人们辛勤劳作,睦邻友好,生活平逸安和。

      云家世代为医,是镇上唯一的行医世家,到了云涟这一代,因医术精湛又广施善缘,已经在一方山间小有名气。

      此一方山间,是真正的乡野无欺。

      医者,仁心仁术,悬壶济世,从自家医馆门前,到采药的深山野林,只要缘行所见,力所能及,云涟都会帮上一帮。

      久而久之,除了人之外,难免会遇到一些其它不常见的生灵。

      它们有些是生活在山里的动物,有些是在荒野中修行的山精,有些则是从归墟之境溜出来玩乐,却因灵力不足而迷了方向的小妖。

      云涟一视同仁,皆尽心相待。

      因缘际遇,千奇百怪,是以在浑然不觉间,他的名字,已经如同春季盛放飞舞的蒲公英,轻飘飘传去了万妖城。

      那时老府主还未仙逝,清练年少,不谙世事,性子又桀骜,自觉隶属仙籍,是天人后裔,更心存傲气。

      对于云涟区区一名凡人,竟于无形中讨得了众妖族的欢心,她颇为不屑。

      可随着时间推移,云涟的名字愈发频繁的传入耳中,让她不由心生一丝好奇——这世间真有如此专注医道之人吗?

      终于,觑着一日天清气朗,艳阳高照,她在没知会父亲的情况下,偷偷溜出了归墟之境,独自去了万窟山。

      她要亲自去会会这位小妖们口中盛赞不绝的“谦谦君子”。

      ……

      落脚点是半山腰一处荒草地。

      她听万妖城里小妖们说,云涟每日都会去山里采药,她找的这处方位距山路不远,他若是采药归来,一定能发现她。

      为了将戏演得逼真,她特地幻化成一只受伤的幼鹿,还特意用诀咒在自己的脚踝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倒要看看,她用仙术制造出的伤口,他还能不能治得好。

      可划完了,又有点后悔: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伤,也没伤过别人,没想到头一遭竟然献给了自己,力道也没拿捏好,下手重了些,疼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但又想,她身为未来的归墟之主,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既然已经决定来找茬了,就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退缩。

      于是,她眼泪汪汪的,以一只受了伤又与母鹿走散的幼鹿模样,安静的蜷缩在了草丛里,等云涟来救。

      当然,为了演得逼真,她不能止血,就任着血液不断地往外流,期间只要稍微挪动脚踝,立时被疼得龇牙咧嘴。

      她的幻术也很厉害:从口中发出的痛哼并非人类的声音,而是脆生生的呦呦鹿鸣。

      这很好:没准可以将恰巧路过,又没注意到这处荒草的他吸引过来呢?

      可惜事与愿违。

      一日将尽,别说云涟,她连只喜欢吃鹿肉的豹子都没能吸引过来。

      就一只鹿孤零零的趴在山间的杂草从里,一边流眼泪一边流血,蜷缩了整整一天。

      到最后,伤口处的血液自己都懒得流了,开始凝固。

      她可是仙人,她什么时候睡过杂草啊?

      清练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忘记了老府主的叮嘱:在人世万万不可随意使用灵术仙法,直接变回了原身,御风往山下掠去。

      ……

      到了山下,天色渐晚,太阳畏首畏尾的恨不得立时缩到山后面去,却掩不住满身夕色光辉,天边层云渐染,漫过山间,透洒到整个小镇上,将其间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笼罩起来。

      清练原本怒气冲冲,可看到人世一派祥和,暖辉融融,脑子立时清醒不少,便落回了地面。

      一瘸一拐进了小镇。

      镇上的人很和善,见她一个姑娘家腿脚不利索,素白裙摆之上还沾染了血迹,就来问:“姑娘,外地人吧?受伤了?医馆再往前走一个岔路,右转便到了,可用我帮送你一程?”

      那人说着,拉了拉手里的牵绳:大概也是刚从外面运货回来,驴板车还没卸,板车上铺的干草席子刚好可以坐人。

      驴子也很热情,扬着鼻孔,冲清练喷了口气,顺势还扬了扬前蹄。

      清练略一瑟缩:“……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

      按照那人的提示,清练一走一跛的向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岔路口很快到了,右转,第一家铺子就是医铺。

      墨金的牌匾上行云流水的写了个遒劲的“云”字,倒是简洁利落。

      因着天色已暗,屋子里的光线更暗,她在外面背着光,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觉得强撑着走了这一会儿,脚踝疼得愈发厉害。

      这一天的罪绝不能白受。

      这样想着,她气势汹汹的迈开步子,蹒跚着进了医馆。

      ***

      云涟家的医馆门面不大,但甫一踏进去,却让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只因屋内空间充足。

      正对门面的墙壁上,挂一副神农百草图,药柜陈列两侧,本应迎门的伙计不在,抓药的案台上杂乱的堆了几种中草药,又稀稀拉拉的撒得满桌都是,似是取得忙乱。

      往侧方走,是好几列陈列书籍与各类植物药草的博古架,这些架台已有些年头,被打理得纤尘不染。

      再往里走,终于有一处供主人休憩的地席,其上摆红木书案,案上置笔墨纸砚,一侧案头摞了几本医书,最上面一本未及合卷,应是被匆忙放下。

      路到了尽头。

      其实还有一段,被竹藤屏风阻挡住,无法再向前,但清练耳聪目明,从进门开始,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吟声,以及不断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

      她能一路如此畅通无阻,大抵是因为医馆里的人都在忙着照顾伤者。

      隔着浓密交织的竹条看去,伤者都是青壮年,大约是被重物砸伤。

      屏风那一侧不断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分辨,能听出是三名小学徒,一边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一边接连提出问题,另有一个声音负责解答,声线清沉,温然自若。

      因有这个声音在,本应混乱不堪的救治场面井然有序,毫无错乱之感。

      里面的人都在忙。

      清练有些犹豫: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威势赫赫的直接掀了屏风,管他们是不是忙得应接不暇。

      可事到临头,她反倒踟蹰不前了。

      至于缘由……

      屏风那一面的声音怪好听的,处理起事情来又从容不迫,看,就这片刻的功夫,伤者们的痛吟声已经弱下去了不少。

      看来是要处理完了吧?

      那她就发发善心,稍等他一时片晌,虽然她的伤口此时也疼得厉害:她得瞅准他们出来的时机,就装作是刚刚进医馆。

      这样酝酿了一天的情绪才好按照原计划发作。

      然而,就这一恍神的功夫,清练没注意到,云涟正吩咐一名叫阿皮的学徒再去捣些消炎的草药来。

      阿皮应声。

      一边往外走,一边顺势将遮挡伤者们用的竹藤屏风挪开,却冷不防见到一身素白的清练无声无息的站在屏风后面。

      阿皮到底年纪小,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又见清练生得清皎出尘,满身灵气,立时窘得红了脸,大声质问:“你是谁啊?干嘛偷偷摸摸站在这里?可……可是要偷公子的草药?”

      清练怔了怔:她?偷草药?

      霎时间,脸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她是堂堂未来的归墟之主,需要跑到他们这等凡人的医馆偷草药吗?

      她从小到大还从没被如此诬赖过。

      恰在此刻,先前让她有了一丝贪恋的清沉声线复又响起:“阿皮,不得无礼。”

      紧跟着,视线内踱入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着荼白长衫,面容俊朗,因之前一番忙乱额间尚有细汗,衣襟之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脸上倒未见倦色,望向她的目光犹带温和。

      没用她开口,他一眼便发现了她身上的端倪。

      “姑娘,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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