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红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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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燕鸻叫成另外一个人，墨荼荼足足愣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问题好像出在她这边。
仔细想想，从红丹给她下咒术，到她出狐府，欢欢，路人，燕鸻族人的反应，都挺奇怪的。
她一直以为是他们不正常，原来恰恰相反。
可红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她又没精神分裂，被认错了解释清楚不就得了？
“那个。”
墨荼荼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燕老府主，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家的小女儿……”
老燕鸻闻言，与身后的族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众人皆未吭声。
墨荼荼估摸着他们听进去了，继续往下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有一点我要承认，我在城外的时候，确实见过您家的三小姐，她被颠婆追赶……取了妖心。”
又看向清练：“她还让我告诉你，那个颠婆不遵守约定。”
“至于别的……”墨荼荼将目光放到了闻人猜身上：“我能先单独和你谈谈吗？”
闻人猜静静望着她，却未言语。
先动作的是芊芊。
她双手捻决，祭出竹青色铜镜，铜镜悬于半空，镜面正对着墨荼荼，在初昏的日光辉映下，划过一道熠煜光华，而后，其上映出了影像。
墨荼荼刚好可以看到镜中的自己——瘦瘦小小的身形，周身脏兮兮的，着粗布麻衣，梳总角髻，相貌清秀白皙，左半边脸描诡异的丹红兽形图纹。
那是一只线条极简的红狐，似在肆意奔跑，尖细的头部从颧骨开始，身形纵长，提尾向上，顺眼角飞扬而起，七分猩红狰狞，三分妖娆媚骨。
兽纹并非时刻显现，墨荼荼看得分明：第一眼望向镜中的时候，她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片刻功夫，它便隐隐刻画出来，随着她不由自主睁大的双眼，红艳得愈加浓烈。
墨荼荼张口结舌，当即手脚并用，查探周身——她分明还是她，是墨荼荼，不是小燕鸻。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下疑窦丛生，对面清练忽然开口：“有狐族妖印为证，燕老族长，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清练的话，仿若在场最有权威的人下了定论，空气顷刻间陷入一片死寂。
燕老府主眉头紧锁，静默半晌，方道：“若小核儿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老朽无话可说，可依老朽之见，小核儿即便年幼不经事，也断然不可能做出残害同类之事，还请府主查明真相……我燕鸻一族虽生而为妖，却世代行医为善，教导子女亦以广结善缘为……”
燕老府主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是刚刚给墨荼荼开门的老头，燕鸻府的二当家。
他十分小心翼翼：“……大哥，狐族妖印，若不是濒死绝望，万分心有不甘……哪有狐妖愿意放弃轮回，缠缚凶手生生世世的……”
墨荼荼心里咯噔一下，缠缚生生世世？
***
结合这几天的经历，以及之前红丹说过的话，墨荼荼大致揣测了一番自己当前的处境。
——万妖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那位叫颠婆的妖呈上妖心，而妖心的来源，出自城中犯下死罪的罪妖。
——狐府与燕鸻府之间，在上一次罪妖选拔时种下了嫌隙，所以红丹十分执着燕鸻族人的一举一动，直至这一次，她笃定小燕桁犯下了死罪。
——自己运气不好，被红丹下了刁钻的咒术，成了外人眼中弑杀同类的罪妖。
至于红丹的目的……
靠着误打误撞，抓一名人类玩偷天换日的把戏，就真的只因为同闻人猜的一面之缘吗？
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打结。
还是忍不住解释：“你们好好想想，最近你们正在选罪妖，风口浪尖的，我如果真的是凶手，还会顶着这副模样回来找你们吗？”
此言一出，气氛霎时又冷凝了几分。
燕二当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核儿，莫要再狡辩了，你以为狐族的妖印只是给你描眉取闹的吗？它会褫去你的心志，令你做事失去章法。”
墨荼荼不明就里：“褫去心志？”
清练淡淡道：“狐族妖印，是死去的妖类愿力之印……这世上，无论人或者妖，做事总有失去理智的时候，而失去理智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被情绪左右，剩下的，则是被无形的愿力牵引，狐族的妖印，正是以此愿力而生，它上了你的身，自然会影响你的思想与行为。”
“那如果我能说出自己的姓名，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每一件都事无巨细呢？经历这东西，总不能伪造吧？”
燕二当家狐疑道：“截取他人记忆对任何一位妖族都非难事，若你拿了别人的经历来为自己开脱，自然没有作用。”
墨荼荼没好气：“那你的意思，无论我说什么都是狡辩，你们觉得我能来这里，就是被控制着自投罗网的是吗？”
本以为会换来另一轮沉默，静立一侧的芊芊突然开口：“城外北侧有一处尸涸沼泽，可以辨明狐族妖印真伪，你可愿现在与我同去，验明正身？”
***
墨荼荼怔了怔。
她原本想着，如果实在说不清就算了，反正小燕鸻的话已经带到，闻人猜要是不认她，她也没必要对不相干的人解释那么多。
唯一担心的，是现下这种局面还能否全身而退。
或者应当再积极一些，主动出示白雎骨笛，证明自己是墨家人，可她身上有伤，无法游刃有余的驱动骨笛，万一适得其反呢？
芊芊的提议倒正中下怀，她决定顺水推舟。
正要应允，却听清练道：“芊芊姑娘，我在归墟之境千年有余，都还不知尸涸沼泽可以识别狐族妖印，你又如何断定它有这份作用？”
“我与猜哥哥进城前去过那里，其内枯骨成片。尸涸沼泽是活的，但凡葬身死域之内的妖族，尸骨必然会被吞噬，燕家三小姐出城去采金牡丹，自然不可能在城内杀人，退一步讲，就算被她杀死的红狐尸骨不在沼泽之中，也无非是花费一番确认的功夫而已……反倒是如此严重的弑妖之罪，需谨慎定夺才算公平。”
墨荼荼当即反应过来尸涸沼泽是什么地方——它不止是万千妖族的埋骨之地，也是苏麟的沉躯之所。
清练眼波清冷：“尸涸沼泽在死域之内，安全起见，若一定要辨明燕三小姐身上的妖印，我另有办法。”
说着，她望向老燕鸻：“燕老族长，可否让三小姐随我回府一趟，一日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墨荼荼屏住一口气。
就听老燕鸻毕恭毕敬的把她托付给了清练，并请求清练一定要明察秋毫，还燕鸻一族一个公道。
眉心跳了跳。
她懂老燕鸻作为父亲的良苦用心，可她不是小燕鸻，更不可能跟着清练回归墟洞府。
于是不动声色：“你真能为我验明正身？”
清练道：“自当尽力。”
墨荼荼静默片晌：“行吧。”
***
清练此次来到万妖城，是为了罪妖选拔大典。
城中每年选举罪妖，都会或多或少出现问题——妖同人一样，都有感情，自然没有哪一方妖族乐得送自家族人给颠婆。
是以选举罪妖一定要万分谨慎。
仪式还有三日举行，清练留云泫在城中主持大局，自己则片刻未踌，带着墨荼荼回归墟洞府。
她给足了老燕鸻面子，出城的一路上，没过多为难墨荼荼，还对她照拂有加。
这对于墨荼荼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她还剩最后一个杀手锏。
……
实际上，想要从清练身边溜走，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万妖城的城门与一般古城城门不同，四周筑起城墙一般的金色结界，出入口是一面直径丈宽的准提镜，镜面金芒浮烁，光华万丈，佛母金身辉映其中，指引四方光明路，驱灾辟邪，消万世无边罪业。
甫一出城，墨荼荼就命令小黑发起了攻击。
上古神火同墨荼荼默契十足，秉着只分散注意力，不伤人的原则，蓦然冲天而起，化出五道灼烈骇人的火舌，袭向清练与她的四位侍女。
原本御风而行的五人神色大变，很快被火势冲散。
墨荼荼本想趁这个空当，悄无声息的隐入周边树丛，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道软鞭陡然从身后袭卷过来，带猎猎风响，缠裹住她的脖颈。
墨荼荼立即猜到了来人是谁。
下一秒，长鞭猛地用力，将她拖倒在地。
***
墨荼荼被勒得满面通红，双手紧紧扣住鞭身，使尽浑身力气挣扎，可脖间禁锢坚硬如铁，不多时便头晕目眩，身体被拖拽着飞速向后，刮擦过地面的碎石朽屑，硌划得全身生疼，猛烈地窒息感不断冲击大脑，有好几个瞬间她已经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没过多久，身下先行一滞。
紧紧勒住脖间的力道忽然松懈，墨荼荼的身体像一只低空飞行却断了线的风筝，冷不防失去力量的牵引，被狠狠抛落在地。
眼前一片五颜六色，耳边像有千万只虫在飞，嗡鸣作响，连绵不绝。
她一动不动，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外界的空气才渐渐沁入口鼻，心肺。
求生的欲望重新充斥周身，感官恢复，墨荼荼开始大口喘气，紧跟着，肺部一阵灼热，她赶紧坐起身，喉间一痒，一口鲜血猛地喷将出来。
直到此刻，心神才算回归完整。
五感重新发挥作用。
最先识别到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借着林间拂汨的微风，从身后飘漾过来。
墨荼荼心下一凛，循着方向，缓缓侧转过身——
红丹就躺在不远处，身下地势呈规则的椭圆，微微凹陷，铺满金黄色的枯叶，像早就精心备好的祭床。
她的心口处被掏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面容正对着墨荼荼，四肢抽搐，双目圆瞪，面上满是惊恐。
墨荼荼不由有些怔忪，犹豫片刻，才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来到她身边。
蹲俯下身。
红丹也如同小燕鸻一般，朝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冒一点丹红灵光——将之前安置在墨荼荼体内的透明灵珠取了出来。
她道：“我本以为燕家的小丫头……是被老燕鸻藏起来了，见你认得他府上客人……就想逼你们这些外来人……替我想办法找她出来……而现下……”
她的眼角忽然划下泪水：“我大抵知晓她的去向了……可惜……我弟弟红嬴……”
红丹撑着最后一口气，却再也没能把话说完。
末了，她像是察觉到什么，努力偏过头，想看身后。
墨荼荼怔了怔，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前方，直耸入云的参天古树次第排列生长，往幽暗的山林深处延伸。
天地间最后一抹夕色透过高处的枝桠缝隙挥洒下来，投在几丈开外，那里林影重重，一道黑色身影悄然伫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红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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