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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五夜 ...

  •   049

      明景漱和小刀的脸色都变了,一起看着明月光。他并没有说什么,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你哪里吃饱了,你压根儿就没动过筷!”小刀生气地道。但明月光未作回应,旋即便离开了堂屋。

      留下明小刀瞪着那碗放凉的羹汤出神,半晌,她捂着脸,嘤嘤哭泣道:

      “爹,您和女儿都这般关心他,您更是为了他冒上了性命的风险,这一切在他眼里看来,竟然都还不如一个死人。”

      “给他一些时间吧。”明景漱虽然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但很多事情在他看中看得很清楚,女儿的天真无暇的个性是一种可贵之处,可是这种珍贵也给她带来了短处,再深感情经不起任性的消磨,人不能永远以任性回避成熟。“小刀,前些日我听说你回绝了白侍郎,是不是?”

      小刀抽噎答道:“是。”半响努了努嘴:“这还不都是为了……”

      从一开始,明小刀抱着利用白玉沉的心思,想要通过他把明月光弄进东观;在这过程中,她也不忘利用白玉沉报复曾经让自己家庭破碎的阮家人,看到阮鲤被白玉沉悔婚,她原本应该高兴,可是她却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

      白玉沉虽然懦弱,可是至少他对自己还是心意坚定,甘愿为了自己豁出一切,何况他本身条件也堪称优秀,面对这样的翩翩佳郎,她多少还是犹豫了一点心意,然而不管假戏真做也好,过眼云烟也好,白玉沉在她心目中远远够不上托付终身的位置。

      倒是明月光,这个小时候做她身后的跟屁虫,长大了懒懒散散的兄弟,她原本不当一回事,将他的宠爱和照顾当做理所当然,可是当她发现他渐渐和自己疏远,忽然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

      这算是那个姓阮的狐媚,留下来的报复之举吗?

      她想起阮鲤,恨意地咬住嘴唇,眼里没了父亲明景漱引以为傲的天真。

      明景漱忧愁地皱起眉毛,摸了下明小刀的后脑:

      “爹会同阿光他谈一谈的,不过你要答应爹,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了,你终归有一日也要像你娘那样嫁作人妇的,是不是;你见过你娘那样耍脾气,使性子了吗?”

      明小刀却忽然反驳道:“就是因为娘太通情达理,所以才会受了一辈子委屈,我明小刀要嫁的人,一定要最宠爱我,由得我耍性子,不让我受委屈,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嫁给他。”说罢看了一眼明月光走掉的方向,又低头擦泪。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白侍郎呢?”

      “我……”明小刀语塞了,她愈发地委屈,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明月光。

      经过那么多的事,她才发现明月光在自己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小刀,阿光他跟白侍郎不一样,如果你心里向着他,便不能总这样将他越推越远,他不是能由着你耍性子的人。”

      “他是的,他过去是的!”说完这话,明小刀自己也不由得一怔,望着窗外淡若秋水的月光,痴痴地想:他过去是的,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呢?

      ……

      山谷里的第五天。

      在第五个白天,宁绝已经能够记住走过所有的路,可以在没有阮鲤的指引下,在活动范围内自由行走了,他把狼皮背面的地形图完善了很多。

      阮鲤在山洞里帮宁绝把衣服缝了一下,她跟宁绝学了一点编织,编了一双歪歪扭扭的草鞋套在自己脚上。说来也奇怪,宁绝这个人,友善的时候看起来斯斯文文,恶意的时候看着邪佞万分,但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像是会这些东西的人。像什么烹饪啦,织补啦,甚至做耳环和挂件佩饰,都是女人家才研究的玩意。

      她才这样想着,宁绝就进了山洞,阮鲤一眼看见他腰间别了两朵雪白的小花。

      这个季节,哪来如此盛放的月季,阮鲤奇怪地望去,宁绝把其中一朵递给她,笑着在她身旁坐下。

      阮鲤定睛一看,手里捧着的原来是一只野生的白萝卜,被他用刀一层层一片片雕刻成花型而已。不得不说他虽然眼盲,但这刀工真算得上细致精巧,那朵花捧在手心净白剔透,栩栩如生,像真的月季花一般惹人怜爱。

      这样拿着它,阮鲤反倒有点舍不得吃了。宁绝已经吃掉了自己那颗萝卜花,听见阮鲤犹犹豫豫,温和地笑道:“吃吧,多得是。”

      野萝卜,山谷里长了很多;这样的花,他也可以再为她雕刻。阮鲤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忍心吃,山谷里长日无聊,难得有一个像样的把件可以细细观看。她把萝卜花从左手交到右手,玩味一阵,忍不住问他:“你还会些什么?”

      相处时间一长,她也敢和他闲谈了。宁绝微微一笑,道:“你应该问,还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阮鲤只不过随口一问,没料到给他这么一个吹大牛皮的机会,忍不住把脸一翻,心想,你能治好自己的眼瞎么?

      所幸他看不见阮鲤这等神情变化,待阮鲤小口小口地吃起了萝卜花,宁绝把随身携带的狼皮拿出来给她看:

      “阮鲤,你瞧一瞧这张路观图,我今日补上了瀑布上游地段的地形,看看有什么不准确之处,帮我参谋参谋。”

      阮鲤咽下一口爽脆的萝卜,把狼皮搭在膝盖上,看着看着,她的精神就不自觉集中了起来——

      宁绝的这张地形图画得很准确清晰,更重要的是,他详细地画出了水流的流向。

      根据地形,那瀑布落点正是一个半径三丈有余的深潭,也正是因为这一潭水的缓冲,两人才能从悬崖坠落幸免于难。瀑布在落点汇聚成潭,潭水满溢后,水流又向东部各处流去,汇聚成数条湍急溪流,他们正是被其中最大的一条冲到了下游。

      之前,阮鲤和他都想到过,如果其中一条水流能够像河流那样稳定地向外流出去,那么很可能冲击出一条稳定的通道。两人也挨个顺着水流寻找,但是小溪最终还是化为山中的一条条细流,并未找到通道。

      她又咬了一大口萝卜,向地图左上方看去。

      只见宁绝把瀑布地带西面的地形,留出了一大块空白,并且做了一个标记。

      瀑布的上面是悬崖啊,为什么会在这里有标记?

      一道灵光闪过脑际,阮鲤噎住了。

      虎跳涧那面瀑布,平时看到的只是瀑布,那山崖中下段的部分却未能看见是什么,如果是悬空的山崖,甚至是多面山崖的组合,是不是会意味着其中会有路?

      阮鲤一瞬间充满兴奋:“空白的部分是什么?”

      宁绝微微一笑:“那日我们捕鱼,我发现有一种鱼极其肥大,成群朝上游瀑布而去。河鱼逆水上游,是为了回到出生地繁衍后代,那可能说明着那座瀑布只是河段的一部分,并不是它的起点。”

      “你的意思是,瀑布的后面,存在着一条河流?”

      “正是。瀑布下不可能成为鱼群居之所,他们之所以奋力洄游,正是为了渡过那道瀑布,回到更上游的河道。”

      阮鲤兴奋得真想要跳起来,可惜没有脚能动。“这件事为何你不早说?”

      “我不确定那座瀑布下面潭水的深浅,想要潜渡过去,必须避开水流冲击的漩涡地带,这难度很大;而且,你的腿伤也需要时间恢复。”

      他提到了阮鲤的腿,使得她瞬间又沮丧了起来。

      即便潜水可以离开山谷,但是她现在这样,也无法做到。

      “你水性如何?”宁绝问。

      “我水性将就,只能潜一小会,那水多深?”

      宁绝一时沉默。

      两人都很清楚,阮鲤现在无法独自潜水,如果由宁绝带着她下潜,阮鲤在水下指导方向,万一出现潜水潜至一半阮鲤晕了,那么宁绝在水底也会失去方向。两个人就彻底死在深潭底下了。

      才看到一丝希望,又生生地被打压了下去,阮鲤好不愁闷。

      夜里,阮鲤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天宁绝那张路观地形图,宁绝在离她远一些的地方自行运功抵御五石散药瘾的纠缠,他今日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只是偶尔的恍神,没有再发疯发狂。

      “看来,脱离药物的头几天的确痛苦,过了三日之后,便能缓解许多。”他道。

      阮鲤爬起来,心里也稍稍松一口气:“这样下去,是不是很快就能戒除药瘾?”

      “可能也跟这些日困在山中,心无杂念有关,”他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倒成了一桩运气。”

      她点点头,忽又听他用磁沉清雅的声音道:“阮鲤,我刚刚作了个决定。”

      “?”

      “我还是背着你,从水底潜过去。可能有点风险,我打算赌一赌,你觉得呢?”

      阮鲤吃了一惊,这何止是“有点风险”,简直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赌命。她一下子仰头看着宁绝。

      只见淡淡的篝火红光之下,他沉郁的面容挂着雍容的微笑,从容沉静,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想到自己,如果不能够离开这里,就不能再见到父亲,不能达成夙愿,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和他是相同的。

      “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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