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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人间词(3) ...

  •   我和墨染再回客栈,已经是将近五更的时分了。陈国的烟火一路放到天色微微有了发白的拂晓,后半夜人烟渐渐稀少,但河上舟中依旧有游人不忍离去,或二三好友或独自一人坐在小舟前温酒赏月看花,大概人生的盛衰和盛宴也是一般,起起落落,冷清热闹都是相连着的事。三更时分,我便饿得不行,和墨染走街串巷,吃了许多小吃食,馄饨、元宵、糖饼、清汤乌丝面、云吞……..能够这样的吃也是一件难得的乐事。
      天色大概蒙蒙亮了,一夜不曾合眼,浑身都难受,恨不得就地倒下就睡,好不容易回了客栈,匆匆回了房间,就着房中不知何时备好的温水,稍稍洗了洗脸,只去放在床边的包袱里找毛巾擦脸,谁知一回头,竟看见白芷正站在身后门侧,我吓了一大跳,也清醒了一大半,三更后,为了消食,又在城中多转了一圈,直至这个点才回返,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神思恍惚看错了,因而努力眨了眨眼再看,竟真的是那个给灵雎景炎奏琴,那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儿——白芷,我既惊喜又犹疑地问道:“白芷,你怎么….在这儿?”话还未曾说完,却有股力量,让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顺着床沿倒了下去。
      朦胧里,只觉得有人走近我,微温的手指探了探我的鼻息,接着,一个小瓶子轻轻放在了我的鼻端,瓶子是微微凉的,与那温热的手不同的触觉,一股异香就慢慢钻进了我的鼻中,顺着呼吸,到了脑中、心中……不久,我整个四肢都被这股甜甜的异香占满,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一丝一毫了。
      等我再醒来,却不知是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睁眼只模糊从窗户缝隙里,看到月在中天,不知是躺了整整一天,这是第二日的夜晚,还是说躺了半个夜晚,我只恍惚的以为自己是睡了,且睡的时间太长,口干舌燥,头脑晕晕乎乎的,揉着太阳穴,半梦半醒的起身蹒跚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早已在四月春寒里凉透,一杯水下肚,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在桌角看到晕倒在地的白芷,原来昨晚的事不是梦。
      我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晃了一下,难道鬼府中人竟一路追击至此?难道不怕墨染吗?我伸手至胸前探了探,寒魂玉的碎片还在,若真的是他们,昨晚应当已经得手了,怎么没有取走他们要的东西?我低头看了看空杯子,还好茶水已被喝尽,没有洒出来,杯口净白的瓷釉闪着窗外月色般的寒光。
      此时想这些也没有头绪,等白芷醒了再问她也好,我急忙低了身子,将白芷移至床上,打坐运功帮她调息,但一晚昏沉的睡着,我的脉息也不稳,颇费了些时辰,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正这时,白芷忽然睁开了眼,回过头来,冷冷地向我低声道:“别告诉别人我来过这。”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她竟跳窗而去,不见踪影。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秦筝姑娘…”是墨染。
      “是…”我恍惚间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才起身去开门,墨染站在门侧道:“我方才听你房中似有动静,不知是怎么回事,过来看看。”
      我下意识的回头朝窗户看了一眼,半开半掩,幽蓝色的风正拨动着窗棂,回过头来道:“多谢,我…”定了定心接着笑道:“我半夜醒了,只觉得口干,起来倒杯水喝,可能不小心踢翻了凳子。”
      墨染顺着我的眼看向那窗户,道:“可有什么人来?”
      我摇摇头,笑道:“若说有人来,就是你吧!”
      他不再说什么,也只微微笑了,接着将手中的一柄玉箫交给了我,我迟疑着接过来,正准备问,他道:“方才幽若的影卫送来了信件,魔都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赶回去一趟,这支玉箫赠你,你若有危急情况,它可以护你平安。”
      “可我自幼就听说幽若之都凶险万分,这玉箫,可能大有来头,你若失了它,危险岂不大增?!” 我忙将玉箫推回到他的手上。
      他依旧是那浅笑的模样,轻声说:“十万年,我已经活得够长了。也唯有这么长得时间,我才能够明白,有些话,是等不得的,非说不可,失了这箫,他们想伤我也难。你…”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多年以后,我才能够知道,那句他明白等不得却终究还是没说出的话是,而失去你,我才会真正的失去我的生命。
      可那时,一切都太晚了。
      最后一句一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即化作一只大鹰飞出了窗外,一霎间,屋顶的瓦片响起了一片挥羽的声音,那只大鹰之后瞬间跟了十几只黑色的雀儿,半空忽打了个惊雷,天色暗暗压下了万里层层黑云,那群鸟的颜色在闪电里变得格外的耀目,直至自雷雨之中逐渐消失在远处,我知道,这世界通往幽若的路只有一条,在,天之涯,海之角。
      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箫,一阵寒雨自窗外飘来,我的身子也跟着发寒,忙退回房间里,将房门轻轻的关了,至屋内,却不肯关上窗户,搬了一只脚凳,坐在半开半闭的窗前看夜雨。
      夜就这样慢慢的过去,直至晨曦在雨停时分到来,阳光从长街的那头直照到这一头,亮得晃眼。
      师傅从前游历山河的时候,是不是也结识了许多这样的故人?有些是一生一会,有些,或许会有更加长久的牵绊。
      遇见墨染,于我而言,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睡醒时分,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去城中缎布庄买了一个小绢袋,将玉箫细细放在绢袋里,再放进包袱中,压低了头上戴着的斗笠,翻身上马,踏上乌啼出了城,继续向南——前些时听说,在更南方的天门山,藏着一个神奇的含元炉,可以将人破碎的魂魄收于其中,不会消散,而且,无论是什么不同的东西放入其中,都可以被融为一体,哪怕是冰与火。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许多年前,一位云游四方修行的长老带回了一片玉石的碎片,想借含元炉之力,将这碎片化而无形,从而把碎片中的力量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却遭到了反噬,一夕之间修为耗尽,白发苍颜——我猜想,那玉石的碎片,极有可能是寒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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