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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 1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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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明德堂,流素见玄烨襟前湿了一片,嗤笑道:“哭了好一阵吧,有没有淹了紫禁城?”
“就你怪话多,酸溜溜的吃哪门子醋?”
“不用问也知道,皇上哄槐序的话更酸呢,不然哪能哄得她止了泪回去?”
玄烨脸上微一红,挨着她坐下笑:“那朕现在就哄你。”
“臣妾可受不了那股子酸气……”话到一半便被堵住了唇,她只能半推半就。他现在不敢呵她,随便揩两下油亲几口还是可以的。
“天黑了,皇上该起驾回乾清宫了。”
“你叫朕来的,现在又赶着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皇上总不能一直不宣召新人吧?她们入宫都快半年了。”
“明儿吧。”他往床里蹭了蹭,显然没有想走的打算。
流素没来由地有些鼻酸,将脸埋在他怀里轻声道:“皇上就这么喜欢臣妾么,臣妾实在身无长项,性情又差,不及槐序和成嫔端庄守礼,不及柔贵妃柔情似水,更别说还有新入宫更年轻貌美的祺贵人她们……皇上贵为九五至尊,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您的,何必非把心思都花在臣妾身上?”
他嗯了一声,然后笑:“还真想不出你有什么好的,但是喜欢一个人非得有理由么?”
流素不敢抬头看他,心里一片混乱,她当初是抱着非要得宠的目的去勾引他,可没有想过要让自己泥足深陷。她没想到他的感情如此霸道还带着独占欲,可她却会不知不觉被他牵引着迷失方向。
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无从回报起,她觉得自己已无力再去爱一个人,那场风花雪月般的梦支离破碎得她再也不敢付出。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更爱不起。
他太让人无从掌控了,即便在最缠绵旖旎的光景,她也摸不透他的心。
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恨他,为什么要让她无端生出被爱的错觉,他既然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就该好好做他的皇帝,雨露均沾,喜新厌旧,不至于令她如此彷徨无助。
“皇上若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王孙公子,会纳几个妾?”
她问得突兀,他怔了一下笑:“朕要是娶了你,一个妾都不敢纳,还不怕你吃人?”
“正经点!”
“真的很正经。”他嗅着她发间的幽香,轻叹道:“有了你,再看谁都索然无味。”
“骗人。”
“那你还要问。”
流素忽然苦笑,才发觉女人真的都爱听情话,哪怕只是骗死人不偿命,也比听不到的好。那岂不是说明女人天生就爱被男人骗?
忽听外头敲门声,冰鉴道:“主子,照岑御医吩咐,阿胶炖红枣已经好了。”
“这么快。”
玄烨按住她,下床去开门接过来,却不让冰鉴进来,道:“你出去吧。”
流素见他吹了又吹,又亲尝了一口,才放到自己唇边,心中悸动,轻声道:“臣妾自己吃。”
“朕想看你欢喜的样子,平日里送你什么都不见你特别欢喜,难得看见你这样。”
流素摸了摸脸,不知道自己流露了什么表情让他觉得特别欢喜,倒是觉得鼻尖发酸,眼中发涩,佯嗔道:“皇上是想看臣妾落泪的样子才对。”
夜间入睡的时候,流素畏寒地蜷在他怀里,握着他自身后环抱过来的手,背心处能感觉到透过薄薄一层绫罗传来他胸前肌肤的熨帖,令她温暖而安心。甚至有种错觉,觉得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同步。
她忽然发现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睡姿,以至于偶尔他不在的时候,竟然会有孤衾难眠的感觉。
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二月初八太皇太后圣寿节,慈宁宫里里外外格外热闹,太妃太嫔们也都难得在这日聚在一处,流素早早到贺,却见荣妃和柔贵妃等人比她到得更早,正在一处说笑。
见了她,笑声都仿佛冻结了片刻,太皇太后却面色如常,笑道:“过来坐。”
递了寿礼道了贺,流素落座在僖嫔身边,她笑道:“怎么没和皇贵妃、良贵人一同过来?”
“皇贵妃又有些恶心犯吐,不知怎么的,都六个月了仍然是吐得厉害,估计片刻便到,良贵人去了储秀宫,大约和惠妃姐姐同来。我去翊坤宫唤槐序同行,却见她在训斥奴婢,不便插手,只好先过来。“
“她向来宽和,少有训斥人的时候,不知哪个奴才犯了什么错?”
“说是伺候恪靖公主的常嬷嬷,被发现手脚不干净。”
“那个嬷嬷挺伶俐精乖的,怎么会做这等蠢事?”
“不知道,景霜从前偶尔会少些银两首饰的,她也不大介意,可如今竟偷到槐序那里去了,自然罪无可赦。这一查,竟发现从前她入宫时额娘给的一件重要事物也给丢了。槐序虽然好脾气,也生起气来,说什么都可以偷,唯独那件不可以……啊,今儿大喜日子,不说这些扫兴的话。”
僖嫔笑道:“人都还没到齐,姐妹们也都正三三两两说闲话呢,有什么打紧。宜妃姐姐丢了什么重要事物?”
流素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笑道:“槐序没说,似乎也不特别贵重,但对她意义非同寻常。她现在不止是训斥常嬷嬷手脚要干净,还要查实从前她到底偷了些什么,钱帛财物都是小事,怕只怕她会干些更不堪的事。唉,槐序这回是真动了怒,恐怕不是只处置这个嬷嬷就能完事的。”
“一个嬷嬷,能干些什么更不堪的事?”
“这个就不好说了,单只说宫中的物件流落到民间,就是有损皇家体面的事……不说了,你看皇上和槐序来了。”
“他们怎么会一起来?”
不止僖嫔,其余人面色也微有变化,玄烨冷落了宜妃几年,还是第一次在盛宴上与她并肩而来,而且是小心翼翼半扶着她,两人有说有笑,压根儿不见宜妃脸上有半丝怒容。倒是见她今日穿得十分鲜亮,海棠春睡流霞锦旗装,银红镶阔边薄棉坎肩,发上的芙蓉石玫瑰很是打眼,她难得这样一身喜庆色彩,更增娇艳之色。
“不是说她在生气么?”
“皇上亲自去接她,估计有气也生完了。哦对了,槐序又有了,所以皇上格外小心些吧。”
僖嫔眼中微妙的变化没逃脱流素的目光,她心下暗自冷笑,不动声色。
“她倒是挺有福气的……”
道贺呈礼完毕,玄烨安置好宜妃便向太皇太后报了喜讯,她脸上绽开笑意,频频点头,说了些吉祥话,看着与寻常富贵人家慈和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太皇太后年岁渐长,鬓边也添了些白发,原先身体还不错,现在时有宿疾发作,人倒是看着比从前要慈祥易亲近了,初见时那种摄人威仪已渐渐消退。
跟着又嘱咐太监宫女上菜时宜妃面前的要注意,生冷寒凉活血之物要禁忌等。
流素见僖嫔的笑容已有些勉强,轻声道:“僖姐姐也不必难过,你还年轻,总会有的。”
僖嫔怅然道:“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这么多年了。”
流素忽然心中一动,僖嫔从入宫就与孝昭皇后同住一宫,她会让安嫔不孕,那对僖嫔……可真是不好说得很,十年不孕的宫嫔毕竟是极少数,何况僖嫔一直以来也算有宠。
不多时众嫔妃们渐次到齐,皇子公主们也按年序分列入座,胤禩坐在乳母怀里,胤祚和胤佑两个小的坐不了多久便有些不安分,小身子扭来扭去,嬷嬷们一刻也不得安宁哄着他们。
纯禧正式收养为皇帝义女,赐封为公主,俨然像个高贵的皇家公主般神色端凝,居于公主席首,荣宪在她下首,眼中微透倨傲之色,在诸公主中鹤立鸡群。
太子起初坐得还很端正肃穆,入席有了一阵之后也渐渐显出些不耐烦来,他生性活泼好动,每每遇到这种场合都有些坐不住,但年岁日长,多少明白规矩,不敢乱动。
太皇太后心情很好,与众嫔妃说笑个不停,不知不觉间便延长了筵宴时间。
太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都坐累了,你们呢。”
胤祉撇嘴,表示一样,胤禛却纹风不动,偶尔动下箸,明明已经不想吃了,仍然维持着仪态。
太子低笑道:“你们看老四,一本正经的。”
胤禔笑:“他向来那样。”
三人正取笑胤禛,太子顺手拿起宫女刚递上点心咬了一口,却不防那是一碟子拔丝香芋,外头看着没一丝热气,里头烫得要命,他只顾着说笑,压根儿没注意,被烫得几乎要跳起来,指着那宫女便骂。
流素和柔贵妃正离座向佟皇贵妃敬茶,闻声过来询问太子怎么了,却不防太子正端起一碗滚烫的茶朝那宫女泼过去。
小宫女惊惶失措地跪下,茶水不偏不倚便继续往流素身上飞溅过去,柔贵妃见状忙伸手一推。
流素站立不稳往旁边一摔,幸而反应敏捷,手按着地面才没整个身体都重重摔下去。
玄烨本没有注意这边,听到动静回头,脸色登时变了,匆匆抢上前扶起流素,回身便朝柔贵妃厉斥了声:“柔真!你推她做什么?”
柔贵妃一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竟一时答不上话来。
玄烨似乎也不想听她解释,又转向流素柔声道:“你没事吧?”
流素身上被热茶溅了几滴,起身拿帕子擦拭着。“没事,柔贵妃是好心,皇上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人。”
这时他才发现太子手里拿着空茶碗正站在自己座上,神色间也有几分惊惶,跪在地上那小宫女身上更被溅了不少热茶,好在脸上没有,初春身上衣衫又厚,倒也没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
小宫女颤声道:“是奴才……奴才行事不谨慎,没提醒……提醒太子殿下,那拔丝香芋里头极烫……”
玄烨冷冷一扫,太子脸色煞白,小声答:“都是这奴才的错……”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多大的人了,不知道拔丝香芋里头是烫的吗?这点小事都要迁怒他人,倘若是你坐在金銮殿上,岂非天下臣民都要因你的过错而受牵连?何况即使是奴才的错,自有宫规处置,你身为太子,为众阿哥之表率,却当着满殿长辈,行为无状,是太子所为么?”
流素轻声道:“皇上息怒,太子年幼,慢慢说好了。”
“朕在他这年纪已经登基了,若跟他一样,当着满朝文武,稍不如意便由着性子乱来,岂不是让人看轻?”
太子垂头不语。
太皇太后使了个眼色,荣静便扶着佟皇贵妃上前劝道:“皇上,也没多大的事,训斥几句罢了,到底还是孩子。”
玄烨缓了口气,又见柔贵妃仍绞着帕子站在那里,眼里泪光闪烁,轻咬下唇的模样十分委屈,道:“朕一时不知究里,口气才重了些。”
柔贵妃见他仍是搂着流素的肩,心头发酸,低声道:“是臣妾的错。”
佟皇贵妃道:“敏妃没事就好,快收拾了这里回席吧。”
玄烨轻哼一声:“胤礽,去钦安殿跪着自省。”
佟皇贵妃道:“今儿大喜的日子。”
流素也道:“皇上,就算要处罚也得过了今天,别扰了太皇太后的兴。”又朝太子使眼色。
太子便委委屈屈地离席跪下:“儿臣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