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泱》子越莫歌

89、第十四章

　　“哥哥，你醒了？”魑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
　　倾泱拍头，“原来是一场梦啊。”
　　“哥哥，麒麟走了。”魑的眼神很认真。
　　“走了？”倾泱蹙眉，看向原来立着麒麟雕像的位置，那里很空——就像从不曾出现过。
　　“打开那扇门，我还你所想。”
　　倾泱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麒麟的那句话。他看了眼远处那个凌驾于阡陌水面上的木屋，又看了看那座汉白玉的石桥，踏了上去。
　　“哥哥，等等我。”
　　倾泱走的很快，每走一步脑海里就冒出些许的片段，有的是刚才陷入幻境时的，有的只有白衣女子和那个男人的，他看着他们在茫茫的渭水上相遇，白衣的女子唤那男子渭郎，而他则唤她阡痕。
　　第一幕，是阡痕斜靠在男子身边，男子正怀抱着一个婴儿，阡痕的眉眼总是含着一股怎么也化不开的忧愁，而那男子，本不该染上这样的愁绪，却同样的忧郁。
　　那个孩子紧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男子怀里，明明该是一家子温馨的气氛，却偏偏像是生离死别。
　　阡痕说：“渭郎，事到如今已是避无可避，只是这孩子……”她看着那个抱在男子手中的小小婴孩，满目的忧愁。
　　男子拦住她的肩轻轻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说：“生死有命，这孩子既是他的转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阡痕柔柔笑开，“是啊，既是他，我也……”随即化作星点围绕着婴儿转了几转，，自他眉间沉入，化作淡金色的一点，似慈母最后一吻，渐渐隐退不见。
　　男子自始自终都将眼眸垂下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在最后那点金色消失的相同位置落下一个包含万般的吻。
　　第二幕，是那个被称为渭郎的男人，他正站在水面上看着凌波起舞的女子温柔而笑，他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三幕，还是那个男人，他指着凌驾于阡陌水面上的房屋对阡痕说：“你看，我还留着这里。以后，我们就住在这，远离尘世喧嚣，远离纷争，只有我们两人，可好？”
　　第四幕，阡痕站在水中突出的巨石上朝着茫茫的水面问着：“你成为这渭水之神，只是因为前世我长眠于此，你便请命常守于此么，你怎么，这样傻？
　　回答她的，只是拍向巨石的潮水。
　　第五幕，是阡痕，她幽幽立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气势凌然，她正对面的是一个高高坐于朝堂之上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一双犀利清明的眼，浑然的气质让他显得沉稳俊帅，时间让他显出一种沧桑的气息，却一点都没有让他被时间淹没。
　　“你若继续执迷不悟，只会让你万劫不复。”那男人如是说。
　　阡痕看着那个男人，带着眷恋，敬畏和决然，“若是放手，我便会后悔终生。”
　　“荒唐！”王座上的男人气愤的用力一拍扶手，“你贵为我北暝公主，竟做出如此有失体统之事，还……”那男人似是有些说不下去的一抚颜面。
　　“还做出冒犯神灵的事情，并且还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是么，父亲大人。”阡痕的声音很平静，眼睛紧紧的盯着上座的男人，嘴角微微翘起，可是这样的表情，却更像是在哭。
　　“你，你这个……”男人指着阡痕，气的指尖都在颤抖。
　　“北暝的公主又如何，罪人又如何，我们相爱，这就够了。”阡痕缓慢的说着，“上一世是我没有抓住属于我们的幸福，这一世，我不会放手。”
　　“好，好，好……”男人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咬牙切齿，“我北暝王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真是……从此，我北暝王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
　　阡痕微微一笑，恭恭敬敬朝着那个人做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每一下额头碰在地面上都能沁出血花，她磕完后后退着出门，而后转身，不留一丝眷恋。
　　第六幕，阡痕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正在屋前种着一株桃树的男子，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微笑：“荧惑星君，我知道以我们逆天相爱是不可能还会有孩子的，若不是因为你的转世……”她低头温柔的笑，“我又欠你一次。罢了，你也不过是缺了爱的孩子……我且应你，只要我们夫妻在这世上一天，便会用尽生命的去爱你，我的……孩子。”
　　将桃树种好的男子似是感应一般，回头朝阡痕微笑。
　　第七幕，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靠坐在汉白玉石桥的廊柱边，远远的望着对岸，嘴里喃喃道：“六妹，三哥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将这北暝要来，还你一个后世无忧。”
　　第八幕，渭郎将一个婴儿放入一个小小的木盆，亲亲他的脸蛋，沉沉将它放入渭水，接着自己化为一道蓝光将木盆包围，随着他渐渐顺流而远……一声叹息声散于渭水之上，像是遗憾般徘徊不散。

　　廊桥走完，倾泱静静的立于屋前，魑一路过来看到了九根廊柱，他跟着倾泱只看到了前面八段廊柱记载的画面，而第九段，他看了眼倾泱，见他并没有说话的欲望，只得将嘴抿了抿，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就在魑以为他们要在这里一直站到日出的时候，“这里，我是我出生的地方。”倾泱开口。
　　“这里住着我的父母。”倾泱的声音幽幽的荡开。
　　魑还是没有说话。
　　“我回来了。”倾泱朝那扇房门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房内的陈设像是已经在倾泱的脑海里被描绘了无数遍一样，清晰的印在眼前，那个雨天躲雨时误入的小家仿佛又在眼前浮现，他的眼神一点一点的扫视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摆设，直到印上了屋里那张显得有些陌生的宽大的床。
　　他的停顿不是因为因为那床太过陌生，而是因为床上的那两个人。
　　阡痕和渭水。
　　他这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
　　倾泱缓缓的朝他们走去，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他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很多很年前。
　　阡痕安静的躺在床上，依旧是一身洁白胜雪的衣裙，略显苍白的消瘦的脸，倾泱用手指轻轻的描绘着她脸颊的曲线，手指的触感是冰凉的，带着一丝柔软。
　　他描上阡痕覆盖住眼睛的长睫，像扇子一样，盖住了她略显的冷清的眼。
　　再来是挺翘的鼻梁，如玉雕一样的精美。
　　还有唇，柔软的，冰冷的，带着淡淡的粉。薄，而紧抿，看起来很是无情，可是她确实是用着自己的生命爱着他这个孩子。
　　眼神顺着阡痕的手看到了同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的渭水，他的父亲。
　　这个人穿着一身藏青的衣袍，不见得有多华丽，却将他整个身型衬托的桀骜，他的皮肤带着一点黑，眉骨和眼睛之间挨得很近，如果睁开眼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眸子，显得他很深情。
　　他的唇线很优美，嘴角微微上翘，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他睁着眼的时候却大都清冷，总是将唇线拉直，含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气。
　　倾泱仔细的看着他们，刚才第九幕还清晰的在他眼前：麒麟问站在它面前的阡痕；“你救了我，你有什么愿望让我替你完成的么？”
　　“我只愿你能将我们夫妻的遗体，完整的交给我的孩子。”阡痕摇摇头。
　　“你可以要求更多的。”麒麟说。
　　“不，生死由命，我即知天命又不想为难你，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够给我的孩子更多的爱了。”阡痕微微笑着。
　　麒麟点点头：“那我便答应你，在你们死后将你们一魂留住，完整的还给你们的孩子。”
　　“我的孩子，这世会有很多人爱你，你不会再孤寂，也一定会幸福的。”阡痕看着麒麟离开的方向温柔的说着。
　　渭水将阡痕揽在怀里，同样看着那一片天空：“是的，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幸福。”

　　“哥哥，你哭了。”魑伸手接住倾泱的眼泪，担心的看着他。
　　“我很高兴。”倾泱告诉他。
　　我很高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