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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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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乱套了。”
林信摘下无框眼镜,长吐一口气,这样说。
林信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刚才的场面还真是乱得无法形容,奈良发表“个人演讲”之后,又再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这次连记者和各国代表也听不下去了,他们站起来,高呼死刑、处决两个词,呼喊声渐渐同步,现场变成了愤怒的火海,连一些律师助理、陪审团成员也加入了呐喊。
这还怎么审下去啊?法官只好宣布休庭,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可是人们不愿意离开,他们高呼口号,一副如果法庭不做出判决就不肯罢休的架势。法官们的威严荡然无存,最后还有赖军方人员入内清场,所以说,林信和金万通完全是被轰出来的,其中有一个人还在混乱中被踩掉了鞋子。
这个人就是林信,他单脚而立,一手攀住金万通的肩膀,“先把我扶到人少的地方,再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叫他赶紧送双新鞋来。喂,听到没有?”
金万通却像听不到他的话,目光呆滞,神态恍惚。
林信气急地骂:“你犯什么傻啊!”
金万通回过神,把穿得他浑身不舒坦的西装外套脱掉,扯下领带,露出了后背完全汗湿的衬衫。他大喘一口气,感到五脏六腑终于回到原位,不再像拧成一团似的乱得慌。
金万通把手上的衣衫一股脑塞给林信,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住,果断掉头,走得飞快。
“快给我滚回来!”林信压着声音低吼。
金万通身材高大步子也大,三五秒时间跨步到长廊尽头,转个身就不见踪影了。
他就是犯傻了!傻得厉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奈良死了!
刚才金万通想通了一件事,像奈良这样的人物,好几百年也未必会出现一个,无论是红烧排骨、还是红烧牛筋,那些统统都无法取代本尊;他可以很肯定,就算把地球翻过来,也再找不出另外一道可以相比的美味佳肴。
他才不会告诉林信,刚才有一霎那,自己也想冲上被告席去,也想把奈良给撕碎了!连血带肉吞进肚子里,一根头发也不留给别人!
金万通此时身体还有点发烫,沸腾的血液仿佛咕嘟咕嘟冒烟,熏得他脑袋发晕。
严副官接到顶头上司电话,按照吩咐把车加满油,再开到法院一公里外的广场边上,再往前就是封锁区,有重兵把守,他只能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过后,他看见金万通匆匆走来,大步流星神色严肃,不由提起十二分精神,跳下车给对方开门。
“司令,去哪?”
“港口,开快点!”
严副官答应一声,摁住喇叭不放,把正慢悠悠过马路的行人吓一跳,对方闪开身还没看清楚是声从何来,就被喷了满脸柴油废气。
南海湾国际法庭开审第五天,旁听人数一减再减,到现在已是彻底的闭门审讯,只留下各国主流媒体和两两三三代表。
这台大戏可谓是高/潮不断,首先是盟国发出声明谴责,联军也提出严正警告,甚至有不少媒体痛批帝国毫无悔意,该为战争付出更惨痛的代价,这一切的一切,却撬不开主被告奈良的嘴巴,关于他的辩罪部分最终草草结束。接下来轮到次被告提审,这些人的身份也大头来头,帝国激进派大臣文人,提供军费的财阀,当然少不了战争亲身参与者——帝国军的将士们。
他们有罪没罪暂且不论,但是形形色/色的各界人士凑到一起,同样也是块难啃的骨头,有的人甚至口若悬河,公然在庭上和辩方律师叫板。
反倒是帝国军人的表现出乎意料,大多沉默寡言,在庭上问一句答一句,态度配合却又毫无悔意。当被问到认不认识奈良,是不是这个人指使你们时,好几人同时大声答:是!
他们异口同声,划一齐整向奈良行军礼,表情尽是出生入死的坦然。奈良也立刻回礼,这画面让人们始料不及,恍如来错了地方,身在军营中的校场而非国际法庭。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有一国的法官忍无可忍,不顾场合,在庭上拍案大骂。这件事被在场媒体记录下来,并且大肆报道,翌日,《丧心病狂的刽子手们公然无视法庭》成为了各大报纸的标题。
此后的审议奈良没有再现身,需要被告指认的时候则用照片代替,因为他每次出现都造成了恶劣影响,间接宣扬了军国主义,所以经过法官们商议,这个人还是不要放出来比较好。
不过还有另外一群人,他们身居高位,手握实权,或许声名大噪或许寂寂无闻,但是他们有同样的立场。
大战过后,盟国太需要一个坏人,一个制裁对象,没有人比奈良更加符合条件,而他也很好的扮演了千夫所指的角色。可是这样还不足够,盟国更需要一个痛哭流涕的罪人,他得承认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在被正义之剑击杀得满盘落败以后,悔不当初,终于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感谢联军英勇牺牲挽救无数生命,从而减轻了他的罪孽。
事实上奈良却冥顽不灵,只认罪不认错,他的举止无疑是激怒了各国政要元老,纷纷暗里明里向帝国施压。
今日天气回暖晴空万里,正正是唐纳修的心情写照,他很开心,终于不用再套上那身掩人耳目的神父服了,可以明磊落的和奈良见面,这真是个让他振奋的好事。
有人代劳推轮椅,故而对唐纳修颇有好感的守卫长走在前方领路,不时回头瞥一眼,心中有万般疑问。唐纳修的心情好,模样更是温暖动人春风化雨,主动解释给他听,“我毕业于神学院,还去梵蒂冈进修过,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父。”
守卫长更加疑惑了,上头只吩咐今天有人探监,只要通过安检即可放行,对于来人的身份却没有说明。他想了想,绕着弯问:“阁下,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唐纳修答:“别客气,随意就好。”
守卫长正准备接话,推动轮椅的男人冷不丁开口。
“这位是米罗帝国摄政大臣,也是未来的首相,你该叫奥古斯大人。”
“啊?”守卫长大吃一惊,脚下踉跄,左脚绊到右脚,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最近这一年半载以来,奥古斯·唐纳修的大名活跃于国际社交场合,他是帝国炙手可热的右/派代表,亦是致力推动和平反战人士,他的理念是将帝国从皇室执政的制度中解放,创立党派和议会,还政于民,因此颇受国际社会好评,被看作民主改革的领头人。
如果只是满口空话,唐纳修也不过是个普通政客,但是非也,他还是曾经担任东部战区的战略指挥官,在战区的大后方,负责调配粮饷、补充军备、投放新兵、增援……等等复杂繁琐的后勤工作,是个运筹帷幄的人才。
如此看来,唐纳修确实是个有抱负,有能力的青年,他在世界舞台的第一次亮相,实在令许许多多的人跌破眼镜——对米罗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发动兵谏!
唐纳修好心地扶守卫一把,转过头笑笑,对这位保镖似的男人说:“你呀,没定下的事别乱说。”
男人不答腔,目不斜视继续推轮椅,看得出他对唐纳修的态度是恭敬有余热切不足。唐纳修却毫不在意,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不快,仍是一派亲切的和守卫攀谈,可惜对方反而拘谨起来,言辞间小心翼翼,不再像过去那般自在。不一会,他们已到达走廊尽头。
乌黑的牢门近在眼前,能闻到隐约的油漆混合着铁锈的味道,唐纳修回头,顺着男人的身躯抬眼往上看,“别急,他还不知道你要来,我先进去知会一声。”
男人略略点头,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心情,他松开了轮椅,飞快地垂下双手紧握成拳。唐纳修整了整手腕上的半截白袖子,又低头拉一下衣摆,铁门打开时,换上明媚笑容。
牢房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里面的人放个响屁也能听到,可自始自终只听到了唐纳修的声音,有高有低有缓有急,不过总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罢了。守卫长不时伸脖子,透过铁门小窗,能全面无死角的看清情况,以防生变。男人笔直站在门边,微微低着头,动也不动地注视自己脚尖。
“伙计,要不要来一根?”守卫长摸出烟盒,低声问。
“不。”男人毫不客气的拒绝,不愿多说一个字。
守卫长自讨没趣,心想这人好生无礼,不就是一个跟班么,拽什么拽。
唐纳修出来了,脸上已没有了喜色,很是无奈地摇头叹气,“你进去劝劝他吧。哎,这性子真是要不得。”
男人立刻转身进去,并随手关上牢门。
守卫长时刻注意里面的情况,他看见那男人先是背对自己站了一会儿,走到奈良面前,忽然一下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哽咽,“殿下……”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奈良冷笑,终于开口,“阿诺夫,好久不见。”
“殿下,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是个混蛋,对不起您和皇后娘娘!”
奈良垂眼看着前矮半截的男人,“傻话。”
“殿下,殿下……”
“别叫了,事实证明你做了个无比正确的选择,恭喜你,起码不用眼巴巴和我一起等死。”
“不,殿下!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着,我从没想过背叛您,更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求您相信我!”阿诺夫激动起来,膝盖往前挪,湿着眼眶解释,“唐纳修向我保证无论如何不会伤您性命,我才和他串通逼您回朝,真的!我怎么会害您呢,我可是发过誓一生要对您尽忠。”
“我只是不愿意亲眼看您战死,殿下,我做不到啊……”
奈良不想再听下去,“别说了。”
阿诺夫吸吸鼻子,又再凑近了点,用轻得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殿下,不能再为您效忠,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他语毕站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推门而出,眼睛微湿表情却已恢复平静。
守卫长突然间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当他的烟蒂落地时,被阿诺夫徒手扭断了脖子,瞪大双目,到死也没反应过来。阿诺夫下手又快又狠,抽出了守卫长腰间的手/枪,甩开尸体,砰砰两枪灭掉走廊上的守卫。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他掉转枪口,朝下顶住唐纳修的脑袋,“殿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