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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定不负卿相思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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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扭的敲门声响起时,宇文宓正在收拾碗筷。她先是一愣,然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视线移向唐墨辰,见他也是一副好笑的神情,情不自禁地与他相视一笑,然后愉快地应道:“银涛,进来吧。”
话音刚落,黄银涛便推门而入。
“看来黄公子长进得很快嘛,孺子可教也。”唐墨辰笑眯眯地调侃道。酒足饭饱,又有心上人相陪,他的心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黄银涛扔给他几个凉飕飕的眼刀,懒得理会他,直接转向宇文宓,说:“宓儿,我已把我的房间收拾妥当了,天色已晚,你早些去睡吧。”
宇文宓点点头,满脸歉疚和感激之情,轻声道:“谢谢你,银涛,今晚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黄银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咧嘴一笑,道:“没事,只是小事一桩,宓儿不必如此客气。”
“慢着!”二人客套之际,唐墨辰忽然低喝一声,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宓儿要宿在你的卧房里?”
“是啊,”黄银涛诚实地点点头,很是不解地看着他面上隐隐的怒意,解释道,“你如今占了宓儿的房间,总不能让宓儿睡在地上吧?很不幸我家只有三间房,我娘那里已无法跻身了,宓儿不睡在我的房里,哪要睡在哪里?”
“那也不能住在你那里!你可有顾虑过宓儿的声誉?”唐墨辰黑着脸,声音陡然提高。
黄银涛的脸上也渐渐染了怒气。宇文宓见势不妙,连忙站出来温和地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因为我而吵架了。辰,银涛也是好意,你不要再和他生气了,好不好?”
唐墨辰听罢火气更盛,凉凉地瞪了她一眼,生气地反问道:“你也护着他?”
宇文宓一噎,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黄银涛本想发火,却好似突然间顿悟一般,哭笑不得地揶揄道:“大少爷,你该不会以为宓儿要和我睡在一间房里吧?你就放心吧,我是要去睡柴房的!”
原来是这样?唐墨辰瞠目结舌地看着脸色羞红的宇文宓,不禁窘迫万分——自己竟然能想到那里去,也真是丢人现眼了。然而他素来骄傲,根本不肯承认被黄银涛看破了心事,强硬地说:“那也不行!宓儿不能留宿在你的卧房!”
“喂,你未免太霸道了吧?”黄银涛皱着眉,不满地指责道。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宇文宓叹息一声,无奈地打断了面红耳赤的二人,说,“我去睡柴房吧。”
“不行!”
“不行!”
向来意见不合的二人这次却难得异口同声,宇文宓都不禁呆愣了片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出个主意啊!”黄银涛忍不住白了唐墨辰一眼。
“宓儿,”认真思忖过后,唐墨辰扣住宇文宓的手腕,和颜悦色道,“今晚就和我住在一起吧。”
宇文宓的脸倏然羞得绯红,黄银涛更是出乎意料,好笑地讥讽道:“方才你还责怪我不顾及宓儿的声誉,怎么,如今你这样做就是顾及宓儿的声誉了?”
“至少宓儿和我在一起,我不必再担心她。”唐墨辰解释得理直气壮。
黄银涛语塞,索性将难题丢给了宇文宓:“宓儿,你的意思呢?”
宇文宓依然面色红润,艰难地开口:“我……”
“宓儿!”她还未说完,唐墨辰便低沉地唤了她一声,迫切而不安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身上,并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
最后的结果,唐墨辰和宇文宓并肩躺在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盖着一条棉被,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这床虽然也算是黄家最大的,可勉强躺下他们二人,但他们的身子还是不免贴在了一起,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你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宇文宓幽怨的语调划破了静谧的时空。
唐墨辰握紧了她柔弱无骨的手,低低沉沉地笑起来,大方地承认道:“是啊,我是故意的,如此一来你便只能嫁给我了。”
“我从未想过要嫁给别人,”宇文宓失落地低语,“可如今,是你不能娶我了。”
笑声悄然消失,唐墨辰的眸中变得一潭死寂,宇文宓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凝气息。他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就当宇文宓合上双眼,以为他们的谈话就此结束时,他忽然平静地开了口:“宓儿,你可知道那个墨兰花白玉簪的来历?”
宇文宓倏然睁开眼睛,偏过头去凝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不明所以——好像在不久以前,他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并不开口,却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唐墨辰并未看她,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房檐,语调平平地说:“墨兰是我母后最钟爱的花,父皇与母后感情深厚,便给我们兄弟取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墨’字。母后三十岁寿辰之际,恰巧西边的藩国臣服大曜,还赠送给父皇一块罕见的白玉,父皇将这块白玉打磨成了发簪——就是那个墨兰花发簪——送给母后做寿礼。母后十分喜欢,但她自己却从未佩戴过,她把发簪收了起来,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
宇文宓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但她依旧不语,静静地听他叙说。
他似乎也并不期待她会说什么,继续道:“后来表姐过生辰——就是你初到京城的那年,母后交代我把白玉簪送给表姐。我自然明白母后的意思,可我无意与霍家结亲,便私下里命人另外打造了一个簪子送给表姐,也权当是向母后表明我的态度吧。”
六年前的种种便如画面一般,清晰地在宇文宓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霍雅澜的生辰宴上,唐墨辰送的那支琉璃牡丹金钗羡煞多少人,可他却缺席了盛筵,接着,便是霍雅澜负气离席,而他却在宇文府上等待着她的归来……很多当年不明的事,在顷刻间全然明了。
“难怪那年霍姐姐那么生气,她想必也知道那白玉簪的意义吧。”她喃喃低语道。
“是啊,只是我没想到,表姐竟然如此执着,我那样做并没有让她气馁,否则……”他戛然住口,古怪地干笑一下,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狠厉。
否则他也不必纳她为妾了,宇文宓忧郁地想。一想到他与霍雅澜的纠葛,她的心便尖锐地疼着——她恨他们利用他、伤害他,但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唐墨辰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很快地收回阴沉的情绪,侧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认真地凝视着她颤动的眼眸,柔声说,“那年你误闯凌霄殿,我一时顽皮将你扣了下来,却没想到从此连我的心也扣住了。那时我把白玉簪送给你,也许并未存了要娶你的心思,只是单纯地以为你是最适合它的人,甚至不曾在意当年的你还未及笄,根本用不上发簪。但也许这就是命吧,母后要我把簪子送给我未来的妻,虽然我送给你时并没有那么想,可后来我越来越坚定地相信,我送对了人。”
宇文宓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唇,忍住眼角泛起的酸涩之意,惆怅地说:“很晚了,睡吧。”
唐墨辰定定地看着她,捉住她的手温柔一吻,然后顺势放在胸口上,温煦一笑:“好。”
说着,他便轻轻合上了双眼。大概是身子仍然虚弱的缘故,他很快便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听到身边传来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宇文宓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贪婪地注视着他睡梦中安详的面容,几乎一夜无眠。
唐墨辰再次醒来时,明媚的阳光已经照亮了黄家的小屋,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连被褥间都没有了温热的气息,他的心忽然有些慌乱。这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赶快跳下床,大力地拉开门——宇文宓端着盛着清水的面盆,惊讶地停住脚步,看到他俊秀的面庞后不禁柔柔地笑道:“你醒了。”
唐墨辰紧绷的面容立即松弛下来,并语调轻松地说:“嗯。昨晚睡得太沉了,连你何时起床都不晓得。”
宇文宓走进屋子,将手上的面盆放在门边的架子上。听到他的话,不觉一叹:“想必是你最近都太劳累了。”
唐墨辰讪讪地笑了——这些日子可不是太过劳累么,除了雨中昏倒那一次,他也只在见到她后才安安稳稳地睡了许久。
“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再这样劳累了。”走到他身旁,宇文宓揪住他的衣袖,带着一点蛮不讲理的霸道,轻声细语地责备道。
唐墨辰喜不自胜——她的意思,是在宣示她对他的拥有权吗?于是听话地点着头,温情脉脉地说:“好,以后你在我身边,说什么我都听。”
宇文宓的手猛然一僵,连忙放开他的衣袖,抬起头来温顺地说:“我给你打了水来,你先洗漱一下,我去把早膳端过来。”
“好,”唐墨辰顺从地走到面盆前去净面,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陪我一起吃。”
宇文宓终于“扑哧”一声笑起来,拉长声调,学着黄银涛的口气,半开玩笑道:“放心吧,唐少爷,我也饿着呢。”
唐墨辰很没面子地扶额叹息,这几日大概是他这辈子活得最狼狈尴尬、丢人现眼的时刻了。
早膳依然是宇文宓亲自下厨做的,食材是她前一日拜托黄银涛买来的,菜式全是唐墨辰爱吃的。看着这些与昨夜截然不同的膳食,唐墨辰不禁恍惚地想,尽管他行军如风雷,西南一役仍是打了太久吧,不然,她怎会有空学会如此多的菜式呢?
“怎么了?这些不合胃口吗?”宇文宓有些紧张。
“不是,我只是太过讶异了,”唐墨辰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宓儿,真是委屈你了。”
他的宓儿,本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天高云淡间纵马肆意欢笑的明媚女子啊!
宇文宓怔忪片刻,然后领会了他的意思,安下心来,豁达地笑道:“我哪里委屈了?这些本就是我自愿的,何谈委屈?再者,爹爹去世后,京城便再没有宇文小姐了,只是我们都没有认清这个事实,亦或者,我们都不愿承认而已。”
“宓儿……”这样坚强而洒脱的她,让他于心不忍。
“快吃吧,如今天渐渐转凉,饭菜冷得很快的。”宇文宓安慰般地握了握他的手,笑容明朗如初,可唐墨辰就是觉得,她与从前不尽相同了。
沉默地吃着早膳,虽然味道不差,但二人却味同爵蜡一般,食不知味。吃到一半,唐墨辰平心静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今日你还去帮黄家放羊吗?”
宇文宓点点头,算作回答,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和你一起去吧。”唐墨辰顺势建议道。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歇息吧。”宇文宓抬起头,微微一笑,然后迟疑道,“今日一早银涛便去承州城买卖了,我拜托他去租一辆马车,明日送你回京城。”
唐墨辰拿着木筷的手忽然顿住,注视着宇文宓的眸子波澜不惊,语调平平地问:“你是要赶我走?”
宇文宓蓦然慌乱起来,低垂着头,将碗用力抓在手心里,不知所云。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是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为所动,是不是?你还是要和我分开,是不是?”唐墨辰重重地放下木筷,发出“啪”的一声,怒气也随之攀升,陡然提高的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冷冽,“说话!”
宇文宓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喉间似乎被哽塞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唐墨辰突然如泄气一般,单手挑起她的下颚,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无可奈何却又饱含期盼地问:“宓儿,若我不娶慕枫的妹妹,你会跟我回去吗?”
他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乍然显现的斑斓光影,然而不过短短一瞬,那抹光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大大的眼眸中再次变得死灰一片。她的下颚被他掌控在手心中,她无法转过头去,只能低垂着眼睫,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绝望和痛楚,声音沙哑却理智地说:“别说傻话了。”
唐墨辰眸光闪烁,连手也不禁颤抖起来,绝望地继续问道:“若我娶了她,你是否跟我回去?”
宇文宓立即怔住了。
还未待她开口,唐墨辰却滑稽地笑起来,放开她的下颚,颓然起身,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自嘲道:“哈,我在说什么混账话?真是可笑。我若不能给你名分,却还想把你留在我身边,真是痴心妄想啊。”
宇文宓垂下了头,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他的话,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唐墨辰幽幽地开口,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在父皇提出这桩婚事之前,我真的是毫不知情,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于是我便明白,父皇对钟家势在必得,不会像之前对待霍家一般,仅凭我三言两语便可了结。可那时,我并不害怕,哪怕这场仗会打得十分艰难,但一想到你与我并肩作战——哪怕你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我便会不畏艰险。只是没想到,最终连你也一起逼我。”
说完,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卧房,离开了黄家,身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田野之中。
宇文宓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去追他,也没有追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目光呆滞而无神地看着手中的碗。此刻,她在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话——是啊,若他不娶,她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回去?若他娶了,她是否愿意跟他回去?她究竟想要什么?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不声不响地跑出来,不正是因为答应了霍皇后、要他娶妻吗?若他真的娶了,那么她呢,窝在这小村里度过余生吗?
可是,如今他连娶妻都要被逼迫,她又在哪里?静静地在一旁冷眼旁观吗?
直到天边红霞锦簇,唐墨辰也没有回来。宇文宓越来越焦虑不安,频频在门前踱步,看得黄银涛都不耐烦起来,忍不住劝说道:“宓儿,你就别等了,依我看那位汤大少爷定是回京城去了,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哪里是他能留的?”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回去的。”宇文宓断然否认,她就是莫名地笃定,他不会如此轻易地离开她。
黄银涛有些无语,叹息道:“唉,我真是看不懂你们。不过,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事的,你就别担心了。”
“哎。”宇文宓心不在焉地应和道。嘴上虽然附和着,心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眼睛也不住地向门外张望。
“宓儿,着急也不是办法,还是耐心些等吧。”坐在一旁的黄大娘也开了口,温声劝道。
宇文宓这才想起什么,连忙回过身来,歉疚地说:“抱歉,黄大娘,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饭菜都快凉了吧?这样吧,你们先吃饭,不用顾虑我们,我这就出去找我家公子回来。”
“没关系的,宓儿,你不必自责,我老了,吃不了什么东西,就陪你一起等吧。”黄大娘和蔼地笑着,让宇文宓宽心不少。
“是啊,宓儿,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到处乱跑了,我替你去找吧。”黄银涛从餐桌旁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娘,你和宓儿先吃饭吧,不必等我们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我去吧。”宇文宓不安地拦住他。
“和我就不要客气了,宓儿,你安心在家里等吧,我一定把那位大少爷安然无恙地给你带回来。”黄银涛笑着向她挥挥手,转身出了院子。
但他刚走出几步,便苦着脸犯起愁来——他和唐墨辰压根儿就不熟,这天地茫茫的,该去哪里找啊?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可他已经答应了宇文宓,甚至还大言不惭地立下了军令状,这样空手而归似乎也太不像话了。于是,他硬着头皮,向芙然山下走去——既然昨日宇文宓和唐墨辰是在那里重逢的,那么他今日说不准也会去那里。
果不其然,暗淡的天色下,一个孤单的轮廓悄然出现。黄银涛沾沾自喜地向他走去。
听到身旁传来脚步声,唐墨辰淡淡地瞥了一眼,冷漠地说:“你来做什么?”
“你可别误会,我才不关心你呢,是宓儿担心你,要来找你,但天快黑了,我怕她一个姑娘家会出事,才替她来的。”黄银涛不屑地解释。
唐墨辰嗤笑一声,鄙夷道:“你倒是君子。”
“多谢夸奖,”黄银涛反唇相讥道,“不过我说,在某些方面,我还真是比你君子。”
唐墨辰啼笑皆非,嗤之以鼻地瞟了他一眼,道:“真是好笑,我打出世后还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拿什么和我比较?”
黄银涛并不生气,好脾气地劝道:“我看你是真的在意宓儿吧。既然如此,何必让她为你忧心呢?她到现在恐怕还都无法安心吃东西,你就跟我回去吧。”
唐墨辰冷下脸来,阴沉地拒绝道:“我与宓儿的事,不用你费心。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宓儿真是不幸,怎会看上你这么个人?”黄银涛不禁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回不回去?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不顺眼!”
“彼此彼此。”唐墨辰冷冷地回击。
黄银涛气得无话可说,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不是看我不顺眼吗,还回来作甚?”唐墨辰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再次向他走来的黄银涛一眼,冰冷地问。
“我答应了宓儿要带你回去,不可言而无信。”黄银涛面无表情地回答,并强硬地伸手去抓他。
唐墨辰灵巧地躲开,恼火地瞪着他,喝道:“你讨打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想揍你吗?”黄银涛也火气正盛,恶狠狠地吼道。
“好啊,来啊!”唐墨辰怒极反笑,一个翻身从地上弹起来,施施然地面对黄银涛的怒火。
二人再无废话,利索地动起拳头来。唐墨辰本以为,他根本不需认真便可轻易将黄银涛这样一个乡野村夫制服,但却没想到,黄银涛的功夫甚好,出拳利落,掌风凌厉,动作飘逸自然,一招一式颇有名家风采。讶异的同时,他不禁觉得饶有兴趣,于是也打起精神,认真地与他过起招来,唇畔还不觉挂着兴味的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黄银涛渐渐不敌唐墨辰的进攻,而唐墨辰也因病未痊愈而体力不支,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手,一同倒在了田野上,额角渗出汗珠,微微喘着粗气。
“没想到你的功夫还不错。”唐墨辰不吝赞美,第一次对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人产生了欣赏之意。
“你也不赖嘛。”黄银涛也大方地称赞道,他这才对唐墨辰刮目相看起来。
“你应是师承哪位高人吧?恕我直言,若真如此,你又怎会在这小村子里做个农夫?”唐墨辰好奇地问。
“算你有眼光,不错,我师父是西北有名的玄真道人,我自小便在他门下习武。”提起年少挥剑走天涯时的岁月,黄银涛倍感骄傲与怀恋。
唐墨辰恍然明了,说:“玄真道人的名号我也听说过,确实是位奇人,原来你竟是他的徒弟。”
黄银涛没有接话,低沉地讲述起了往事:“家父本是承州的官吏,但几年前突然离世,自此家道中落,我便离开师门,回到了承州。家兄受到家嫂迷惑,将家财据为己有,还将我母亲赶出了家门,我与母亲一无所有,只好回到了黄家村——我父亲的老家,只可惜祖宅也被家兄变卖了,如今我们住的房子还是我那远嫁的姐姐从嫁妆里偷偷拿出钱来置办的。我为了照顾母亲,便没有再回西北,留在这村子里务农喽。”
唐墨辰忽然想起,昨日黄银涛说他“曾遭遇家变,尝尽世间冷暖”,想来便是指此事吧?“抱歉,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过去的。”他真诚地致歉道。
“哈,这算什么,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你不必愧疚。”黄银涛爽朗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还是心胸豁达之人,唐墨辰似乎越发赏识他了,于是趁机追问道:“既然你有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投身行伍、报效朝廷?这样岂不是还能赚更多的银子来赡养令堂?”
“起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便去京城禁卫军报名,谁知不仅报名需要许多银子,想要被分配到好的队伍中还要交银子。我当时气不过,便去找征兵处的官员理论,他们却说,‘没有银子,怎么去上面打点’?且不论我本来就身无分文,就算身上有钱,又怎能便宜了那群小人?我黄银涛才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黄银涛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原来如此。”唐墨辰眯起眼睛,淡淡地回应。没想到征集新兵之中还有这么多门道,看来他真是对兵部太放心了。“你可听过‘钟慕枫’这个名字?”沉默片刻后,他又问。
黄银涛立即支起身子,眸中熠熠生辉,兴奋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随太子殿下出征蛮族,得胜归来后官升都尉的钟将军吧?我自然听过他的大名,他年纪轻轻,便打了不少胜仗,且治军严明,他的羽锋营堪称虎狼之师啊!”
他语气中的钦佩之情呼之欲出,唐墨辰不禁轻声笑道:“没想到你的消息很是灵通啊。不错,正是他。既然你也知他治军严明,为何不投靠他的帐下?我想钟将军总不会如禁卫军那些小人一般收受贿赂吧?”
“钟将军定然不会,”黄银涛果断地肯定道,尔后又无不遗憾地说,“若能投靠钟将军,我便也知足了。但他毕竟常年在外行军,我若走了,母亲便无人照料,因此只好作罢了。唉,真是可惜啊。”
嗯,的确是很可惜啊。唐墨辰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轻柔却急迫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抹橘色的柔和光影。黄银涛偏头一看,微笑起来:“哟,看来我的保证也让宓儿放心不下啊。也罢,你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千万莫要负了宓儿。”
说罢,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宇文宓走去,经过她时,似乎与她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便见她提着灯笼快步跑来。
唐墨辰直起身子,安静地看着宇文宓提着裙子向他跑来,一言不发。
“辰,你们方才打架了?你……没事吧?”宇文宓气喘吁吁地放下灯笼,仔仔细细地四处打量着他。
“我没事。”唐墨辰平淡地回答,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宇文宓一愣,后又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便在他身旁坐下,低柔地说:“若我如今才说我想跟你回去,不知晚还是不晚?”
唐墨辰的身子倏然僵住,不自然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哑声道:“你……你说什么?”
“你没听到就算了。”宇文宓佯装失落,站起身便要走开。
唐墨辰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宇文宓便觉得一个天旋地转后,跌进了他的怀抱之中。“宓儿,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你不离开我,真是太好了。”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声音竟有一丝哽咽。
宇文宓心疼地回抱住他,低声地认命道:“我想过了,就算你娶了我,以后还是会有别的女人为你开枝散叶,那么你的妻子是不是我又有何关系呢?即便如此,我也依然想要和你在一起。唉,谁让我如此不幸,爱上了未来的天子呢。”
“纵使不能给你想要的名分,但我的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人。若此生负了你,我唐墨辰愿遭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超生。”唐墨辰将头埋入她的肩窝中,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信誓旦旦地诉说着誓言。
宇文宓立即捂住了他的唇,秀眉紧蹙,霸道地说:“我不准你如此诅咒自己!我不准你日后再饿着自己!我不准你不好好休息!我不准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唐墨辰朗声笑着打断:“好,好,以后你在我身边,亲自看着我,我绝对不会不听你的话。”
宇文宓这才转嗔为喜,抱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甜甜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