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6、心思各异宁府赴宴

　　自从薛宝钗入贾府，果然如原著中一般展现出她八面玲珑的性情，上下结交，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虽然与内宅不近，却日日早起到各处晨昏定省，更是雷打不动到贾母面前奉承，倒把三春这正宗的孙女挤到身后了。

　　薛宝钗这副行事作风，连在大学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黛玉都不得不感叹，这姑娘如果没藏了这么多的心思在里面，也的确是个精英女性了。

　　也许是家庭环境使然吧，皇商这种不上不下的出身，怎还能指望她清纯如初？说起来，也是悲哀。

　　相比之下，自己又哪里比宝钗高尚了？无非是各取所需，各有因果。

　　“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骤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惜春正看着她笑成一团：“林姐姐定是在想今日要看什么戏文呢！”探春也不由得掩帕轻笑，一脸揶揄地看着她。

　　一晃宝钗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来时还是深秋时节，如今已经朔雪纷飞了。前几日东府大奶奶尤氏过来请安，说府里梅花开得正好，邀请贾母等人过去赏花，黛玉和宝钗也没有落下。

　　几个姑娘家平常都不怎么出门，都十分兴奋，聚在黛玉房里话家常。黛玉只是看着宝钗在三春之间谈笑风生的模样，便不知怎么走了神。

　　“你这促狭鬼儿，再笑话我，以后再想吃我的东西，也是不能的了。”黛玉如是笑道。

　　想着戏文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黛玉假意调侃惜春岔开话题，果然惜春中了计，扑在她怀里撒娇：“好姐姐我错了，我可惦记着林姐姐这里的糕点呢！”

　　看着惜春的重点转到了糕点上，黛玉笑笑给伊人使了个眼色，伊人会意，立时端上来一个精致的小食盒，打开看时，见是四样点心：一样山楂糕，一样龙须酥，一样龙涎香糕，一样马蹄羹。都放在缠枝莲的小碟子里，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也就是四妹妹说了，林姐姐才拿出来，好生偏心！”探春是灵透人，知道惜春虽然童言无忌，女孩子家想着戏文到底说出去不好听，便顺着话头说了两句。

　　黛玉将那马蹄羹放在探春面前，笑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呢，这马蹄羹可要趁热，不然就不好吃了。”

　　几人也不客气，再加上宝钗也熟识了，便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点心吃着。宝钗尝了一块龙涎香糕，微笑着赞道：“妹妹身边的人真是好手艺。看来老祖宗还是偏爱你呢，这般灵秀的人都给了你了。”

　　因为端来点心和伺候的人都是伊人，伊人以前又是贾母身边的，手艺好并不奇怪，宝钗便直觉地以为这些糕点都是伊人做的。只是她这话有意无意却将黛玉和三春做了比较，黛玉冷眼听着，分明就是故意挑起她和三春不合呢。

　　她这边还没说什么，倒是惜春快人快语：“宝姐姐这话可说错了，这并不是伊人的手艺，而是林姐姐的贴身大丫头丹鹊。丹鹊是林姐姐从家里带来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人。”

　　宝钗听了，不由得怪自己太鲁莽，好在惜春年纪小且听不出什么，便轻轻一笑，点头致意：“是我的不是了。本以为老祖宗给林妹妹的人定是大丫头，没成想是林妹妹从家里带来的。”

　　……这是说她不拿贾母的赏赐当回事么？

　　这回连探春都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只是她顾虑着王夫人，不好说什么，只能专心致志地看着盘中的点心出神。

　　黛玉见了，只暗叹果然打怪升级只能靠自己，遂装作懵懂道：“伊人两个来时便是由老祖宗开口，叫做了二等丫头的。再者说大丫头事事都要操心，她们到底是老祖宗给的人，我怎敢太劳累了她们？”

　　其实一早她便预防着这事，毕竟伊人丽人是贾母身边出来的，不可薄待，便做主身边的二等丫头都依着一等丫头发放月例，左右她也不差这几个钱。既是给她们俩的脸面，也不会让佳人和妙人多心，是以她们并无怨言，反倒时时念着黛玉的好。

　　连番挑事都被四两拨千斤得挡了回来，宝钗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幸而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却是宝玉来了。

　　“我一猜大家就都聚在妹妹这里品尝丹鹊的手艺呢！”

　　因等会儿要赴宴，宝玉换了一身崭新的藏青色福禄纹袍子，系着天水碧缎面的鹤羽大氅，挽着公子髻，乍眼一看倒像个书生一般，风度翩翩。

　　还是前些日子黛玉与他聊天，故意说些以他的年纪不可能知道的典故和文学知识，并趁机炫耀一下自己的便宜老爹当年是探花郎，如何如何博学多才。宝玉因怕自己学识不够，入不了黛玉的眼，又在黛玉的“无意”引导之下，竟求了贾政让他去外面的书塾附学。

　　贾政当然高兴的不得了，得知这是黛玉劝说的缘故，也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多了几分疼惜，命人送了许多补品到西跨院。

　　贾母和王夫人自然是舍不得的，可孩子肯用功上进，她们难道拦着？不过退而求其次，说要让宝玉去家学读书。

　　黛玉是知道贾府家学之混乱的，怎么可能让宝玉去。因此故意拿话酸他，说家学必定是随他的意思办事，倒不如不去，免得丢人现眼。宝玉果然中计，铁了心必要去外面书院去，贾母王夫人都不能劝说，只得依从。

　　当然，贾母之所以答应，还是为着黛玉。林家是书香世家，林如海也在朝为官，若宝玉只是个白丁，林如海也未必看得上眼，如何还能提结亲的事？

　　总而言之，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论为何，宝玉总归是正式入学了。虽未必学得如何认真，一个月倒也有半个月是正经读书的，毕竟还要应付先生。

　　说回正传。此刻宝钗见宝玉一身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惊喜之色，于是微笑着打趣道：“宝兄弟这一程子越发出息了，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日后想必也是要为官做宰的了。姨妈若是知道了，梦里也能笑醒了。”

　　宝玉本来附学就是为了和黛玉亲近，他不喜欢“禄蠹”的思想观念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故而一听这话便有些不喜。但这些日子他跟着黛玉也学了些许待客之道，思及宝钗是客居，遂按下不表，只恍若未闻，只看着黛玉说道：“姐姐开玩笑了。老祖宗让我来接姐妹们，说该动身去珍大哥哥那里了。”

　　黛玉乐于宝玉不理会宝钗，也不想因为她坏了兴致，轻笑回答道：“可见还是老祖宗记着我们。”

　　宝钗面色一僵，讪讪地扭过头去，只听三春附和两声。

　　一时几人略略整理一二，便会齐了在贾母房中，然后一同往宁国府中来，尤氏同儿媳妇秦氏两个早在正门等候。

　　此乃黛玉头一回见秦可卿，暗自打量许久，又不知作何想法。原著之中，对于秦可卿的经历含混不清，红学家们也众说纷纭，但看她之形容，委实可怜可爱，黛玉实在不忍心那般去揣测她。

　　众人下得车来，相携到会芳园，园中各色宴席俱已齐备。因宝玉素来养在贾母膝下，与她们都亲厚，便胡乱与黛玉等人坐了一席。

　　宝玉今日带着袭人和晴雯随侍，倒叫黛玉想起一事：今天可不就是宝玉梦入太虚幻境、与袭人初试云雨情的日子？

　　宝玉似乎才十岁吧？那荣老国公是怎么想的，竟要托警幻仙子用那种法子教育宝玉？若在现代，这算猥亵儿童吧？

　　再看着对面袭人那个殷勤服侍的样子，黛玉差点都要冷笑了。若说警幻仙子那事只是一场梦，那袭人呢？

　　这花袭人怕是太贴心了些吧？纵然她是默认的未来通房大丫头，也还该记得自己连妾都算不上，就算没有她，换成那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宝姐姐，恐怕也未必容得下她。

　　黛玉可是记得书中宝钗嫁进来，却连个名分都没有给她，后来又把她嫁给了蒋玉菡的。却不知她花袭人可会后悔呢？

　　再说了，这几个月来，黛玉潜移默化地调教着宝玉，每每瞧着宝玉看向自己的真挚眼神，都觉得不忍再开玩笑挤兑他。那般澄澈如明镜的少年，是随便谁都可以染指的么？

　　想到这里，黛玉忽然看着三春等人笑道：“今日姐妹们一起难得借了尤大嫂子的宝地相聚，桩桩件件都为咱们预备齐全了。我倒想着咱们平素都是让人服侍，今天便学个古人的风雅，自斟自饮，就行起酒令。也不用丫头们了，让她们自去一旁吃席，也让她们歇歇，可好？”

　　倒是宝玉首先捧场：“妹妹果然心思玲珑。合该如此，有她们在反倒拘束了许多，袭人，你们且都下去受用吧，这里自有大嫂子家里的人，也不用你们了。”

　　他这一开口，探春自然要顺着；惜春又是小孩心性，自然也满口答应；宝钗和迎春都是无可无不可。一时间都吩咐了莺儿、司棋、侍书、入画下去了，唯有宝玉的袭人还站在一旁想说些什么。

　　黛玉当然知道她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献殷勤的机会，毕竟往常宝玉去西跨院，都是喜欢带着晴雯茜雪两个的，于是瞥了一眼雪雁，雪雁会意，忙着半开玩笑地将袭人拉下去了。

　　等到袭人下去了，黛玉看着宝玉殷切的目光，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泥煤的她哪里会行酒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