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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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桐音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小师姐隐逸云。
水云宫桃花经年不谢，那看上去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少女一身仙居黄衫，手持法杖立在花树下，遥望悬崖方向，神色沉凝。她的身后，三宗宗主紧随而立，为首紫衣男子正低声禀报什么，面上掩不住疲惫。
“昨日晚间，小掌门刚带着火宗主烟纶他们打退太虚观叛逆，现在大家都还来不及歇息。”焓煌悄悄对桐音解释。
桐音微点头，恰此时，隐逸云转头对烟纶道：“这一仗由我亲去，当不负曾经誓言。”
说话时，少女的神色沉静，发布命令有条不紊，依稀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师叔，用不用我去向小掌门通报一声？”焓煌低问。
“不用加那个‘小’字了，”桐音立在原处观察一会儿，低声说道：“从此，她就是仙居的掌门……走，我们一起过去。”
二人走得近些，很快便让悬崖边静立的人们察觉到。
“掌门，”焓煌上前作揖：“在下不负使命，已在西陵城求得国师令。”
隐逸云略为惊讶，转瞬便恢复了沉着之态。
桐音走上前向新掌门作揖。
“隐逸云掌门，桐音代表师父承认你。以及，师父命我前来岐山西麓，相助掌门同守仙居。”
“原来是你……”隐逸云的表情略有复杂：“若我予你职位，怕是各位长老多有不服。”
“此事我来之前便已知晓，”桐音的语气平静：“不过，这依旧是我向师父请命，自己想来的。桐音虽无法术，至少于阵法之道略有涉猎。此后，不愿求名利，唯独要一份心安罢了。”
“好，”隐逸云点头，亲自将桐音扶起：“以后，请你跟在我身边，为我谋一个杖尖相对的方向。”
“隐逸云掌门……你信我？”桐音愕然问道。
“你既敢相信我这年少继任的掌门，我又如何不信你？”隐逸云说到一半，忽的笑了起来：“呐，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那时，还有点羡慕你来着——能跟着师叔学阵法，过目不忘，视名利于无物，在江湖中行走得潇洒，着实大侠风范。”
“掌门谬赞了！”桐音脸色微红，轻咳一声。
一旁的火宗主烟纶不赞同的蹙起眉头：“可是，隐逸云掌门，即使是国师徒弟，桐音毕竟也无法术，而且，朝中人多心思诡谲，这……”
桐音微咬下唇，看向隐逸云，轻声问了一句：“掌门可愿信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守住这里？”
“我如何不信，”隐逸云转向烟纶轻叹一声：“或许很少有人理解我的做法，而你既愿意尝试相信我，又为何不愿尝试相信桐音，或者说，相信焰离师叔和我看重的人，值得这般对待。”
桐音亦浅浅笑了。
或许，她和隐逸云，骨子里都是同样的人。
哪怕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们的做法，她们也依旧要用自己认定的方式行事。
是以，隐逸云在明处，如同战士般立于众人之前，成为门派弟子们守护的象征。
而她，隐藏幕后，依靠推演谋算之力为隐逸云指明前行的方向。
修罗既出，杀戮便无法止歇，每日枕戈待旦，目光警惕。
面对战斗与死亡，隐逸云和桐音也渐渐由胆怯不安到淡然视之，恍然回头，年华竟翻了几番。
王朝中的动荡，桐音只能从传信弟子口中得知——眷夫人祭剑，五王子叛出王朝，继杼默盲夏之后，二国师玉玑子得启王看重扶摇直上，以及，启王将巡幸雷泽。
然而，有关大国师的消息，却是彻底销声匿迹了。
几年里仙居乱事不断，便是她没有法术，不现于人前，也还是每日挑灯忙到深夜，看图定计，忙得连回去西陵城看望的时间都没有。
终是相见不如不见，有些人，只能在梦里悄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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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一个夏天。
启王巡幸雷泽之行，已然动身。就在收到传信的那天晚上，桐音在悬崖边找到了隐逸云。
隐逸云手中抱着酒坛，却不曾入口，只沉默看向悬崖下方一片云海。不同于以往抗击妖魔时的沉稳镇定，此时的她，难得带着点点悲伤，萦于眼角不散。
“玉函师姐，”桐音提灯走近，见隐逸云警惕回头，只笑着扬了扬手里酒坛：“大半夜的一人喝酒，不觉得无聊吗？不如我陪你喝些。”
“嗯，”隐逸云点头，许是因为喝了酒，表情多了许多，千言万语，尽化一声轻叹：“多年里，也只有你叫我一声玉函，每次听见这名，我都会想起以前的时光——那时，慕珊师姐和慕远师兄他们都在，我只需做被他们疼爱的小师妹，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是我这个年纪最小的当了掌门。”
“所以，你后悔接下师叔的任命了吗？”这一路辛苦，桐音甚至比隐逸云自己还清楚，若不是赤阳玉玦护主，隐逸云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而她却依旧维持着人前那坚定的模样，从未有一句抱怨。
“那你呢，你后悔离开国师府，来这里帮助我吗？”隐逸云向桐音嫣然一笑：“这种话你就不必对我说了，你自己都敢做决定，我这个做掌门的又怎能退缩。再者说，我一直都知道的，当年焰离师叔其实把选择掌门的权利交给了你——而你，选择跟随我。我又怎忍心辜负你的信任，甚至，师叔的信任。”
“是啊，”桐音打开封泥，对着酒坛轻抿一口：“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便绝不后悔。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没错。你是最合适的掌门——有些失礼的说，也是我本人愿倾心相待的知己。”
“真的么？”隐逸云转头回望，夜色中，她的眼眸闪亮：“其实，当年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若不是有你在一旁出主意，全心相信我，面对这么大的门派，众人离心，我自己一人也撑不住的。”
桐音笑了笑，沉默饮酒。
“说起来，王朝那边刚传了消息，三王子叔康被杀，刺客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伶人，叫水如烟，”隐逸云沉默片刻，忽道：“说起来，捉拿水如烟的人，还是二王子仲康呢，也勉强算作是你的故人。”
“真的？”桐音有一瞬失神，片刻苦笑：“花这么多年布一个刺杀的局，还真像他能干出的事儿。”
说话间，她隐约从已然淡薄的记忆中翻出水如烟的模样，却只能忆起一袭紫裙，以及清泠如泉的琴声。
那样的女子，竟也是仲康手下的刺客，那人的心机，又该深到何种地步？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也是吃惊的，”隐逸云感叹：“说起来，若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如今天这般法力十不存一，你……恨他么？”
桐音沉默了一段时间。
最终，她仰头大口喝酒，放下酒坛时目光略为迷离。
“我想是不恨的。他可能会成为最出色的王者，不过，于我而言，绝不是最好的夫君——我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感情上却无法接受。不过这样也好，如今我只想帮你守住这里，其他的，随他去。”
“其实，我有点羡慕你这般洒脱的想法，”隐逸云低头看了眼足下云海：“当断则断，绝不多加纠缠，不至于在明知对方不是个好夫君，甚至不属于你的时候，依旧无法了结心绪。你说的没错，我能做的就是守住这里，其他的，随他去！”
说罢，她扶额起身，将剩下的酒全数倒入峡谷，毫不迟疑的转头离开。
桐音盯着隐逸云的背影看了一会，恍然想起，今天竟是一人从悬崖坠落的日子。
那个人，负了师父负了门派，负了许多悄悄喜欢他的人，唯独没辜负的，就是自己那位身为鲛妖的妻子。
就连她都不知该如何评价他，究竟有没有一个仙居弟子的担当。
“原来，连你也没逃过么，”她对悬崖喃喃说道：“其实，不是我坦然。心不在此，回忆时便终归是冷静的。”
说罢，桐音也将剩下的酒倒入悬崖，转身离去。
“慕远师兄，这就当做是，酬你在国师府请我的那杯清茶罢！”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