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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谈 ...


  •   既然知道了点心是送给述农的,我便将东西重新包好,发现看不出一点拆开过的痕迹之后,我才舒了口气,至于那块儿被我咬过一口的,早让我扔了。

      晚上临睡前,我找了个借口,揣了那包点心,来到述农门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述农只着中衣,睡眼朦胧地来开门。

      “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他见是我,打了和哈欠,侧身想让我进去。

      “不不不我不进去了,”我只站在门口,掏出点心递给他,“有人托我将这个东西给你。”

      述农接过,也是莫名其妙,“是什么?谁让你给我的?”

      我心说当然不能让你知道我拆开过了,便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毕镜江让我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述农也不多问,裹着衣服抖了抖,我见状,便识趣地告辞了,虽然心里有许多好奇,但来日方才,明日再问他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起来,我便和继之回公馆了,半路上继之将指着一户人家对我道:“这就是苟才的公馆,以后你尽量绕着走,免得他缠上你。”

      我觉得好笑,心说那天苟才可能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便道:“我这么一个小人物,他缠我做什么,大哥多虑啦!”

      继之笑了笑,不置可否,只让我日后看着就知道了。

      我没到家,半路上就和继之分开,打马往伯父公馆去了,到了公馆,门房将我领到书房里去,伯父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靠着抽鸦片烟,我在烟雾朦胧中等了好一会儿,等他尽兴了,才让人收拾灯具烟枪下去。

      伯父坐起来,在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包银子递给我,“你母亲的两千两银子,我存在上海的钱庄了,这是利钱,一百两,我去取的路费花了二十两,这是八十两,你先拿着。”

      我接过来,见伯父又躺下去,咬咬牙,道:“家母的银子,不是五千两吗?”

      伯父噌一下坐起来,气愤地说:“知道是五千两,我还能坑你孤儿寡母的钱不成,只因那另外的三千两,让我一个朋友借了去,也是五分厘周息,只是他远在湖南,等我写了信去取来再给你。”

      我听了将信将疑,“伯父的朋友想是靠得住的,只是家中入不敷出,还望伯父多催催才是,小侄感激不尽了。”

      伯父一听,脸上露出不耐的神情,我便说关上还有事,告辞了出来。

      到了公馆,没遇到继之,说是访客去了,可能直接去关上,让我留在公馆一夜,明日再到关上去。我便换了衣裳,先去上房见了继之老太太,便让厨房开饭来吃。

      果然到了晚上,继之也没有回来,多半是直接到关上去了,我独自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又找了两份《申报》来看,左右都是些海战失利的消息,我看得心底愤愤不平,便扔了报纸,辗转半夜方才睡去。

      翌日一早,窗外突然飞来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这一夜噩梦不断,先是梦到洋毛子打进了京城里,又梦到家里的房子着了火,如此这般,都不是什么好事。好容易睡安稳了,又被这鸟叫声惊醒,也不知是吉是祸。

      心里总是不宁,也提不起精神来干事情,索性铺纸磨墨,写了一封家信,并从伯父那儿取来的八十两银子,交给门子,让他给我寄回家去。

      蹉跎到了午饭,我才骑着马到了关上,没见到继之,却见签押房上了锁,钥匙只有一把,在继之那儿,如今他不知去向,我只好去寻述农。

      一问述农,才知道继之吃了午饭就回公馆去了,我们出门的时间差不多,走的也是一条路,却不知道为什么没碰见。

      因签押房上锁一事,我道:“从前继翁从来不锁门的,今日怎么突然锁了?”

      “说是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等他来你再问他,且不说这个,我上次见你写了几首佳作,读起来很好,今日左右无事,不如拟个题目,你再做两首?”

      我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看过诗,便摆摆手,“还是算了,我可不敢在阁下面前班门弄斧,咱们还是说说闲话吧,对了,昨晚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见我不愿意,述农也不勉强我,道:“看了的,只是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点心来?”

      我笑道:“我一开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哦?这么说来,你知道他送的是点心?”述农睨着我道。

      我脸上一热,讪讪地道:“那个,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看的......”

      述农噗嗤一笑,“我本来是打趣你的,哪里知道你这么不禁逗就承认了,看了也就看了,我与那毕镜江素日无甚交情,想还回去又不知道怎么说,我想了想,还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劳驾你再帮我还给他吧,好么?”

      被他颇为期待的眼神一看着,我突然就答应了,“......啊......那也行吧......”

      我恍恍惚惚答应了述农,就听见外头有人叫我,我出去一看,那人带了继之的口信来,说让我回公馆去。

      述农抱着手靠在门上,我回头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下,只有等我回来再帮你还给他了。”

      述农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叹道:“这才分开多久就叫你回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说的跟你们俩这样差不多了。”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打趣,笑道:“想是有什么急事,最迟明日就回来了,你等着我!”

      述农也笑了,“恩,我等着。”

      辞别了述农,我又骑马沿着来路回到了公馆,谁知不巧,继之出去了,我便在书房等着他。我一天这一来一回的,坐下来就觉得浑身酸痛,看了会儿书就觉得眼皮子打架,眼见天快黑了还不见继之回来,我干脆趴到我的床铺上,打算小睡片刻。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我耳边笑了一声,“好睡啊!”

      我一睁眼,就见继之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而我自己则不甚雅观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我讪讪地擦了擦嘴角,万幸万幸,没有流口水。

      “大哥几时回来的?”

      继之一挑眉,“来了有一会儿来,见你睡得正香,就先去见了家母,回来一看你还在睡,便叫了你一声。”

      “呵呵,”我干笑两声,“今日骑马多了,觉得浑身疲累,故而睡得沉了些。”

      “小孩子么,身子娇贵着,以后我两三天才让你回来一次,你看怎样?”继之说着,让底下人去打水来给我洗脸清醒清醒。

      我道了有劳,笑着对继之说:“如此,大哥干脆让我留在关上或留在公馆,这样就省了我来回奔波之苦了。”

      “你若留在公馆,必然我得留在关上,你若留在关上,我又得留在公馆,这样对咱们总是相左的,还是你辛苦些,继续来回奔波吧!”

      继之说完,我便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大哥是想我跟你作伴啊!”

      继之坦荡荡地点点头,我拧了帕子覆在脸上,突然就想起了他老太太的嘱托,便以开玩笑的语气道:“兄弟虽然能陪大哥解闷一时,却不能陪得一世啊,大哥不如早些找个添香红袖在身旁,只怕到时候大哥就嫌兄弟无趣了哈哈!”

      继之不说话了,我将帕子拿下来,悄悄觑他的脸色,发现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婚事继之就这个样子,当下也不敢再提,忙胡乱找了个话题,“嗯,那个我今日回来不见大哥,不知叫我回来是为什么事呢?”

      继之闻言,将目光放到我身上,道:“我今日在关上收到令伯的拜帖,便赶了来回,谈了一会儿才去,我担心明天一早就要去关上,有好几天不能进城,所以便让人先叫你回来,一面去回拜令伯,一直谈到现在才回来。”

      这倒奇了,我也不问他让我回来是什么事,只是说:“你们怎么突然有这么多话说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令伯完全是两种人,不过是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不过我却还发现了些事情......”说到这里,继之突然神秘起来,勾勾手指让我凑近点。

      我端起水盆,“你等等,我先把洗脸水倒了。”

      继之顿了顿,表情如同吃了苍蝇般扭曲了一下,“......”

      等我倒了水再凑过去,他却不如方才那般有兴致了,只是怏怏地靠着椅子道:“我发现令伯年纪虽然大了,心却不老,如今还是个风流队里的人物,以前还看不出来,如今他跟我谈什么,谈的都是十里洋场风花雪月,你道他在通州那差使是怎么办的?他在通州只待了五天,就跑到上海玩了十几日,四马路都让他逛得熟门熟路,哪个弄里的姐儿们识趣水灵他都如数家珍呢。”

      对于伯父这个人,我已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如今听来,倒也没太多的惊讶。

      我道:“这倒也没什么可奇的,横竖不关我的事情,且不说他,我听大哥这么一说,好像对上海的风气不甚有兴趣的样子。”

      继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撑着腮,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谈不上兴趣不兴趣,我以前在上海盘桓过一段时间,确实是个繁华去处,只是我不爱那些东西,便也不主动去探求。”

      想到早前的那个问题,似乎现在可以问问看,于是便问了,“那大哥去过妓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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