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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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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里的海
那是一些至今依旧不愿被思及的回忆。却偏偏根植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如影随形。
那年我九岁。却习惯性的拎着破破烂烂的塑料袋徘徊在街头巷尾,偶尔对蹲在路边的流氓咧嘴示好的笑一下,偶尔拖着卖不掉的东西蜷缩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眯着眼睛做一个短暂的梦。
之前的不久,收留我的孤儿院刚刚倒闭。院长卷走了那些救济款,自人间蒸发。空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们等待着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审判。
面目狰狞的男人们把院里年轻貌美的修女们推倒在地上,胡乱撕扯着她们的裙子。完事后狞笑着在院子里放了一把火,扬长而去。
总共逃出来的也没有几个人。两个好兄弟在把我推出来之前凑在我的耳边说往前跑,不许回头!然后手下稍稍一使劲就把我推了出去。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人的心脏处插了半截刀,血红血红的,和这漫天的火光如斯相似。
后来再也没有人叫我乔。我回想着好兄弟的名字给自己改了名,简单的三个姓氏的拼凑。乔、任、梁。
第一次忍耐不住饥饿上街讨饭的时候被占地为王的讨饭群狠狠揍了一顿。我擦着鼻子留出来的血一个个的记住他们的脸,还有那满脸嘲笑的笑容。
当天晚上我拎着一把在一家富人门口捡到的刀摸去了其中一个人的家里。耳边充斥满了警车的警鸣声时依旧把那把血红色的刀往那个人的身上扎,手指麻木。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有点粘粘的感觉。
后来因为年龄尚小,拘留了一个礼拜后被放了出来。走的那天听到警察先生站在我的身后摇头,说现在的孩子这都是怎么了?我转头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惹得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再坐到那条街中讨饭的时候没有人再来揍我。之前占领了这条街的那群人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样的感觉有点没有真实感。所以一直到好几年后,我依旧会问自己,你真的,曾经在这里被打了吗?
唯一可惜的是那把刀。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那个富人扔进了自家的垃圾箱里,第一次拿在手里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贴合,那样的顺手。不过现在嘛,大概已经被堆进了那间警察局的储物柜了吧?一层厚重的灰尘。
这样莫名其妙的悼念大概每个礼拜都会按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抱着破破烂烂的塑料袋歪靠在身后的墙上,边怀念着储物柜里的那把刀,边诅咒着天上刺眼的太阳。
听孤儿院的修女说,月亮才是比较温柔的东西。它在晚上的天空悄然升起,用着隐隐约约的淡淡光芒照耀着行人。有种被压起来的,很深很沉的美丽。一如那偶尔波涛汹涌,偶尔静匿无声的海。
很想要,去看看海啊……
后来百转千回的,碰到了一个曾经放火烧了孤儿院的男人。曾经得意洋洋放声大笑的他躲藏在某个楼群的阴影里胆战心惊的睡觉,阳光背后遮得连脸都看不太清楚。
莫名升起来的怜悯。我小心翼翼的把半碗剩饭放到了他的面前,转头离开的时候听见他用很小的声音说谢谢。有点想要流泪。
我们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学会了悲天悯人,又是什么时候在意起了其他人的死活?
胡乱的熟识起来之后的某一天,他满脸兴奋的跑过来说KIMI,有一档大生意,很适合你的。
报酬是个让人心动的数字。我跟着他找到了那个金主,往那份生死状上画下了自己的名字。金主用很野兽的眼神上下扫视了我几眼,蓦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说失败的话,你就用身体来还吧。
我把手里的笔擦着他的脸颊扔到了他身后的墙上,看着他被吓住的样子忽然失去了揍人的冲动。
他的保镖很"友好"的把我送出了门去。我听到金主在房间里惊天动地的叫声,他说你们这群饭桶……
真正碰到那个目标的时候大约是在一个礼拜之后了。
我蹲在某个装饰华丽的酒店门口被人当作苍蝇一般的来回赶,心里烦躁的几乎发狂。后来烦躁的实在耐不住了,废了一个车童找了身比较体面的西装换上。人摸狗样的站在酒店门口冲着开门的冷笑,然后把袖子里的刀送进了那个刚刚被我打开车门的小开的下腹。
嗯,目标就是他。金融界大亨的独子,王传君王家少爷。金主只说过我要他的命,手段不限。
然后,简单至极手起刀落。一条身价不知道打了多少位的生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消散了。一呼、一吸、一天涯。
人果然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物种,他们到底,经得起什么?
然后手腕就被人捏住了。他缓慢的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下,嘴角是一种很彻底的轻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果然那个垃圾也就只能找到你这样的杀手。
心短暂的抽了一下。有种夹杂于耻辱和不安之间的情绪,顺着背脊缓慢的爬了上来。清楚的感觉到冰冷的汗沿着我的额头一直往下巴划下去。手腕生疼。
到底,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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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始终无法干涉身体里的某种本能。形似莫名的一种指引,心灵空洞。
他把我带回去的那一夜里,我们疯狂的□□。只有身体结合在一起,没有上下。
真正进入的时候我咬破了他的唇,疼痛刺穿了我半个灵魂。满口的血腥味道教人愈发的疯狂,头脑里一片空白。隐约间听到他说我爱你,之前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名字,直至声音变了调。
然后……也就这样了。
从始至终我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咬着他的肩膀,牙齿发麻。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们猜不到对方的爱人。
只是身体结合了,毫无间隙的。
入住他家的第三天被他的父亲阴阳怪气的损了。
懒得搭理的结果是话越来越难听。莫名其妙的在头上被加诸了无数的侮蔑词语。
我抬起头微微盯了他一眼,考虑着自哪里下刀会叫人死的很痛苦又比较有美感。
他冲进来的时候阴恻恻的瞪了我一眼,把父亲推出门去才舍得回过头。
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你想动我的父亲?
话挑的太明就没有意思了。
耳光甩下来的时候我侧侧头几乎躲开了,只可惜指甲依旧刮到了脸上。尖锐的疼痛。
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
我把刚才坐过的椅子砸在了他的头上。重物撞击到脑袋的一声沉闷。然后划下了一整串的省略号。
我惊慌失措的按响了门边的警铃,霎那间佣人们蜂拥而至。
后来因为故意伤害罪被丢进了警局坐牢。同寝的舍友是个看起来有点傻傻的,实际上却比谁都机灵的男人。姓秦。
那天我们结拜了。用的是很古代的歃血为盟的方式。虽然听起来比较可笑,但是对于这种无依无靠的灵魂来讲,一切刚刚好。
他摩拳擦掌着说要替我杀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左一刀右一刀。
很不巧的,我不是什么具有廉耻价值观的好男人。我所说的一切全部都要对自己有利。我编了一个凄凄美美的故事,大概的主人公是两个男人。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然后他负了我,把我送进了这家监狱要我一个人顶罪。从头至尾我都是那个苦命的角色,什么追求真爱无果,什么被人背叛很伤心。MarySue的反胃。
——只可惜天下偏偏就是有那种热血的笨蛋。
一个礼拜后都某一天,秦炎仕潜进了警局的那间储物柜,偷了那把刀还给我。当晚还帮我越狱成功,一切全然不费工夫。
我拎着我的爱刀摸去了王传君待的那间医院。于是那个据说是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不醒的男人莫名其妙的醒转了。
接下去的发展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在这种变态的与人间并行的世界里,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疯掉。
走的时候听见他迷迷糊糊的说我爱你,前缀的姓名空空只听清了一个乔字。我想到了之前在他家看到了某张订婚协议,女方的名字里偏偏也有一个乔字。
我把那把爱刀扔到了他的床底下,忽然有点……想要哭泣。
真的真的,想念海啊……
再次被抓起来的时候因为逃狱被加了三年的徒刑。被放的那天恰巧和那个秦姓的舍友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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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天气还算是不错。有点眼熟的警察一直把我们送出了铁门,颇为认真的在我们身后说再也不要回来这里。我转头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有些感激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后来从路边贩卖的报纸里听说他娶了一家企业的独生女,名字里有一个乔字。整版的照片,清晰的几乎可以教我看见他眉心的一点皱纹,还有那个女人眼角堆起来的暧昧。门当户对。
对面的秦炎仕指着我的脸忽然开始笑。
他说你小子莫名其妙的哭什么呢你?
是啊,莫名其妙的……
我把那份报纸团在了手里,然后用力的扔向了对面的海里。有些回忆随着浪花的短暂起伏,迅速的落了幕,不留一点痕迹。
我轻轻抱着自己的腿,怀念着堆存在警察局的那把刀,然后慢慢的把自己蜷缩在海边的空旷沙滩上。
对面昭告新生一般的太阳缓慢的爬出了海平面,满目耀眼的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