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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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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城破军祭祀谢衣心里,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说是秘密,其实流月城里人人皆知,说不是秘密,谢衣却不敢向哪怕一人尽诉心秘。
流月城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破军祭祀谢衣是大祭司沈夜的徒弟,而沈夜对谢衣的无条件回护,甚至是纵容的。
而谢衣对沈夜也是万分依赖,当谢衣拜入沈夜门下第二年,有长辈像问刚懂事幼童”更亲父亲还是更亲母亲”那样的语气问谢衣”你最亲谁啊?”的时候,谢衣只是俏皮一笑,揪了揪沈夜的袖口,轻快的回答:”最喜欢师尊呀!”
那时候沈夜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千帆过尽后细细想来,那时大概只是听者无心,说者更是无意,可这样一句胡闹的玩笑话,却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种在谢衣心里,随着太阳东升西落,一天天抽枝发芽。
我最……喜欢师尊……呀。
谢衣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个秘密害怕别人发觉,可心底却又有一丝丝隐隐期待被他发现。
流月城人寿命绵长,那时候的沈夜已经和现在的面目并无两样,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的稚气,看向谢衣的眼神大部分是无奈着宠爱的,和看向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差不了多少。
可同三天一轮回的沈曦不同,在沈夜冗长且不变的生命里,谢衣,大概就是唯一一个生动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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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衣弱冠礼的那天晚上,沈夜拎出两坛酒,叫了谢衣在自己寝殿的屋顶上,说是要为他行礼,沈夜住在流月城最高的那块浮台上,处理事务的大殿离这里只有几步路。
这里是整个流月城可以让人谢衣撒野的地方中最高,最接近矩木,夜空,水源的地方,同时也是放眼望去景色最佳的地方。
早已过六月,流月城一片白茫茫,放眼眺望皆是厚雪。
谢衣坐在屋脊上,看起来似乎有些诧异,”此事,可以让我族中长者代劳,何须师尊亲自……”
沈夜接下谢衣护额,从额前分出三缕细发为他编出发辫,”弱冠礼自然应由父辈执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你觉得为师没有资格为你束发?”
“不不不!弟子……弟子不是这个意思!”谢衣慌慌忙忙解释,听见身后捉住自己发梢的人戏谑的轻挑尾音发出一声淡淡的疑问,”哦?那是什么?”
他想要扭头去看看沈夜,却被对方拧着脸颊掰了过去,轻声斥道,”别动。”
小徒弟委委屈屈地把脸扭过去,在屋脊上坐正,低头一片一片将袖口按照矩叶绣纹折起来,又一褶一褶地放开,”弟子……从未将师尊敬作父亲……”
沈夜编辫子的手一顿,用法术绑了发梢,又去分另一边的额发,”为师亦然知晓。”
“……”谢衣随着沈夜的动作轻轻点动脑袋,心中声音对沈夜说,师尊你才不知晓。
待两边的发辫都束好,沈夜将头发挽束成一股,系好发梢后便跨过屋脊坐在谢衣身边理了理他颊边垂发,碎星映在他眼睛里,泛着柔和的银光,”本座的好徒儿,今天终于长大了。”
谢衣有些局促地撇开眼睛,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是滚烫的,可拢在袖口里的指尖确是冰凉的,他虽然有法术护身,却抵不过流月城深冬的寒冷。可在这冬夜里,沈夜手指若有若无触碰的地方烫得快要烧起来,就连谢衣的呼吸都开始灼热,在空气中显出一团一团白乎乎的水雾。
可是今天的月光实在太好,谢衣不知道沈夜有没有发现自己脸红了。
如果看到了的话,师尊他又会怎么想?
沈夜拎起脚边的酒坛递给谢衣,”为师从前不曾让你多饮,今日以后你已及弱冠,便一醉方休罢。”
谢衣抬起眼刚才的局促像是微风吹皱池水后又快速恢复平静那样消失不见了,只是笑盈盈地说了句好,掀开酒盖说道:”以后若是师尊想喝,弟子便和师尊坐在这里不醉不归!”
“甚好。”沈夜伸手和小徒弟碰了碰坛,仰头就着星光喝酒,平白从温热的酒浆里喝出一些清冷来。
流月城人不饮不食,又因气候苦寒鲜有植物可以生长,大多数都是矩木的依附物,农作物的种植更是艰难,多是一些单调的水果,而这里自酿的就也是用一种吃起来极为酸涩,但酿出酒却甘甜纯美的酒糟果制成的,因此更加像果酒,好喝,保暖,却又不太易醉,是流月城众人比较常用的保暖方式。
谢衣捧着酒坛子望着远处圆月,胃中嗓口都如同烈火灼烧,让他有些瑟缩冰凉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出点暖意,却不是那种辣疼感,带着一种霸道的温柔,烈酒让他的舌头发麻,脑中亦是一片混沌,不知道是这次酿酒的果子过纯了些,还是从沈夜身上散发出的浅浅神香味,让谢衣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醉了。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公事,私事,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们师徒之间,没什么秘密。
不……似乎又不是这样。
谢衣打了个酒嗝,只觉得甜腻的酒气从胃里直往外冒,沈夜看他觉得好笑,叮嘱若是喝不下就罢了。
谢衣捧起坛子凑过去在坛口看了看,发现酒大概还剩三指深,他又探身去够深夜的酒坛,胳膊被反复的衣袖绊了一下便歪在沈夜腿上,对方脚边的酒坛被碰倒了,咕噜咕噜地滚下屋顶,几秒后便”啪”地碎在地上。
愣了几秒后,谢衣从沈夜腿上爬起来向房檐边移去,沈夜微有些无奈地皱起眉把他拉回自己身边。
小徒弟四肢都有些不协调了,他被沈夜拉倒仰躺在对方大腿上,指着屋下说:”师尊……你……你的酒掉……掉了……”
沈夜把他的手掌捉在手心,轻轻叹了口气:”谢衣,你醉了。”
自己腿上的青年立刻不满意了,拧着眉心反驳,”弟子……才没有!弟子……还能陪师尊不醉……不归!师尊不是还问过我偃甲鸟心脏用……了什么材料么?”
“这问题你方才已经说过了……”
谢衣抿了抿嘴角,似乎拼力思考怎样证明自己没醉,可他的大脑已经一片浆糊,有什么事情……是师尊绝对不知道?
自己费心费力掩藏的秘密……他一定不晓得!
谢衣眼睛晶亮,揪住沈夜的袖子道:”师尊!那弟子告诉师尊一个您肯定不知道的秘密!”
沈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问道:”哦?这流月城里还有什么事是连本座都被蒙在鼓里的?”
谢衣笑了下,撑起自己的身体凑去沈夜耳边,”师尊…弟子…弟子一直都倾慕您…”
混合着清香酒气的温热突袭喷在沈夜耳边,让他觉得有些痒,从耳朵一直痒到心底。
下而已还停在沈夜颊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眯着眼睛哼哼,用带着模糊欢乐的语气笑道:”师尊……一定是不知道的……吧!”
沈夜把空着的手掌放在对方背上,手心轻抚自己为他编的发辫,他不知道自己这动作多么想和自己的小徒弟深情相拥,沈夜只知道从对方衣领脖颈中散出的树木清香正若有若无地飘进他的鼻翼里。
他微微弯了弯身子,在谢衣耳边低声说道:”谢衣……你醉了。”
谢衣依旧像刚刚那样拧着眉毛,然后从沈夜肩膀上挣起来,颇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师尊才是喝醉了罢!这问题……您明明刚刚就已经问过了呀!”
“弟子从未骗过师尊!”
沈夜垂眼看着小徒弟倔强的表情,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为师知晓了。”
谢衣仿佛被沈夜敷衍的态度惹火了,可模糊又掩在水汽后面的愤怒没在他眼睛中存在几秒,便消失了,浅灰色的瞳仁倒映着的星光也是氤氲一片。
“师尊,我一定是醉了……”谢衣躺回沈夜的腿上用胳膊遮住眼睛,他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团暖和的云朵中,酒气让他昏昏欲睡。
沈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指尖还残留着刚刚为谢衣束发是顺滑的感觉,不同于自己无时无刻都卷曲不听话的发梢,谢衣的头发就和他温柔的性子一样柔软。他把谢衣的胳膊从脸上拿下来,对方没有一点反抗,袖子后面的脸颊是带着熏红的,就连眼角都染上淡淡的粉红,谢衣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眼睛眯地只剩一条随时都要闭上的细细的缝,睫毛纤长浓密在眼睛下面覆出一片阴影。
此时沈夜发现谢衣真的长大了,从前他从未仔细端详过小徒弟的脸,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自己付出无数心血培养他,而对方也没有辜负自己的用心,而此时此刻的谢衣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背后每天叫八百次师尊的小鬼了。
呵——都敢躺在为师的腿上发酒疯了,胆子是肥了不少——啊不,似乎还不太贴切,大概如果他不喝醉也还是不敢的吧?
沈夜垂眸望着谢衣的脸出神,却看见怀里的人张开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冰凉的空气中变成团小小的白色,又急速地消散,迷离的眼睛费力地睁开,表情有些难受,”师尊……”
“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看到对方点了点头,沈夜便揽着谢衣肩膀站起来催动法阵回到破军祭祀寝殿。
顷刻之后,沈夜半抱半架地将谢衣带到床边,还好对方几乎一直揪住自己的衣袖,半点没有途中掉出去的危险,只是此刻分开却有些麻烦。
沈夜把谢衣放坐在床沿,自己则被对方拉着微微倾身,两人的脸凑得极近,这时候沈夜才发现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那坛只剩下一点的酒坛带了过来,他不由得有些好笑,伸手去拿那坛酒,却发现面前的人正捏的死死地不放手。
谢衣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紧攥着沈夜的衣服,力量和攥着酒坛没什么两样,他仰头努力睁眼看着沈夜,模模糊糊叫着:”师尊,师尊……”
“唉,以后绝不让你多喝了。”沈夜有些苦恼地轻声说道,然后看着明显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地小徒弟,听着对方丝毫不烦地唤他,偶尔夹杂几句不知道什么的句子,接着继续转轱辘话地说着,他叹了口气扯了扯谢衣的手低声安慰,”放开,为师不走。”
谢衣”唔”了一声,用胳膊去勾沈夜的脖颈,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亲他的嘴唇,两人胸前的玉佩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沈夜愣了,把谢衣拉远了点低声斥责道:”胡闹什么!”
“弟子喝醉了呀。”谢衣弯着眼睛笑,语气中带着他平时的欢快,却又比平时多了些什么,”醉了的人……自然是要胡闹的。”
沈夜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谢衣又凑了过来亲他,还模模糊糊念着”弟子……从未骗过师尊……”酒气随着呼出的热气传进沈夜口中,对方的舌尖还因为在念叨句子的关系若有若无地蹭着自己的唇瓣。
他闭了闭眼睛,从背后捞过谢衣攥在手中的酒坛放在一边,然后环过对方的腰,像之前回答小徒弟一样贴着他的嘴唇低声说了句”为师知晓了。”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