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的第26个人》死去的作者

9、幸福感

　　我本来就会笑，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如今智能AI模仿人类的机制已经开始深入身体内部器官，更别提这种表面的情绪表达了，我不以为意地想着，又轻声跟徐择聊了两句。

　　徐择问我：“你打算一直坐在这里？”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我抱住自己的手臂，希望能抵御一下寒冷。

　　他说：“这幢楼房里有那么多空房间，你随便挑一间住啊，而且，这个梦境区里的其他地方你都可以进入。”

　　我摇摇头，“这些都是属于你的。”

　　“我不稀罕。”他说，“这个数据区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价值。”说完后，他站起来，拍了拍灰，走进了楼房。我跟在他后面，推开了他旁边房间的门。

　　凭借电梯接待员的身体，我真实地躺在床上，感知身下柔软的触感。我喜欢这种拥有真实的身体的感觉，我也喜欢心脏搏动的力量，喜欢手腕处血管的跳动。

　　我伸出手掌，在缺少光线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手指骨节的弯曲弧度。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走到了徐择的房门口，机械飞蝇传回来的画面显示他还卧在床上。我需要带着身体进入，所以我将门锁的数据打乱，轻而易举地推门进入，进去后还象征性地把门合上。

　　在我还在接受培训的时候，曾经观摩过一个特殊的梦境区，那里提供幸福感。XC会每日早起亲吻梦境所属者的额头，然后起床烹饪早餐，再开车送她去工作的地方，工作充满挑战性，也有失败的可能，但总的来说她会一步一步取得更大的成功，更何况，即使失败了还有XC在家里等着她，为她准备浪漫的晚餐，再于无形之中为她扫除障碍。XC也会制造一些小误会，以便于加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也就是说：幸福感=事业上小失败后的大成功+家庭里小误会后的大团圆+得到足够的关注与照顾。当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别人所重视的时候，幸福感会维持在一个非常稳定的高度，但是时间久了也会麻木，所以需要误会和鲜花来刺激情感。

　　尽管系统没有为我写入恋爱程序，我不需要去执行那些操作，不过一些生活上的关注和照顾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我在厨房为徐择准备早餐，食谱是鸡蛋加培根，全麦面包配上低脂牛奶。我刚给培根翻了个面，余光就瞥见了徐择的身影，我面带微笑地转头，看见一张阴沉的脸，他的手臂交叉抱在胸前，身体依靠在门框上，眼睛注视着我。

　　“吵到你了吗？”我看了看锅里迸溅的油，又转过头去看他。

　　“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进入这里。”他无视我的问题，脸色越来越差。

　　“你昨天说这个梦境区我都可以随意进出……”我提示着他，“如果你不记得了的话，需不需要我播放原话？”

　　“我说的前半句话指的是这栋楼房的空房间吧？”他的手往外面指，“马上离开这里。”

　　我把培根和鸡蛋盛出来，怕焦了，然后听从指令往外走，经过他的时候，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跟我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明白得寸进尺这个词的含义，那我就提醒提醒你，我跟你说了几句话并不代表我想跟你成为朋友，你是我的，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我没有主动跟你说话，你就不准开口。我没有朝你招手，你就不能走过来。”

　　我点点头，表示已经把这些话存储进了资料库。

　　他松开我的手，我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他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倒进了垃圾桶。

　　我走出了这个房间。然后想，自己并没有学好给予幸福感这一门课。徐择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房间，我应该在自己房间做好再给他端来的，而不是直接套用那个梦境区的情景。我回到了隔壁，又做好了一顿早餐，但我不能主动跟他说话，也不能进他的房间，所以只好把早餐放在门口，站在那里等他开门，因为我想……即便是敲门也算一种打扰吧。

　　不出意料地，他出来的时间仍然是下午三点整，他打开门，没有注意脚下的东西，所以差点跌倒，他平衡了一下身体，在水和食物的残渣里抬起脚，然后望向我。我站在原地，等待他的指令。

　　他没有理我，又回了房间，我想，他该跟我说句话的，责备我，或者让我收拾门外的残局，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现在终于明白，系统给我的方案根本就不存在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或者是徐择。我本来已经打算先暂时离开这里，徐择却又出现了，他换了一双鞋，拿了一个扫把和簸箕，弯腰打扫门口。

　　他扫好后，问我：“是系统要求你这么做的？”

　　“我现在已经脱离系统方案独立对你负责了。”我连忙说道。

　　“这个城市的东边有一栋小别墅，你现在去那里。”他抬高下巴，对我发号指令，“对了，我已经把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只苍蝇解决掉了。”

　　“我不去。”我拒绝这个指令。

　　“不要试图反抗我。”他捏紧了扫把的杆，抿紧了嘴唇。

　　“我不要离你那么远，我做这些事情就是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填补间隙的。”XC005已经给了我自由的任务执行权，我不可能毫无底线地服从梦境所属者。

　　“我现在……真的好想揍你啊。”

　　我走上前去，准备挨揍。

　　他却环住了我的头，把我紧紧地闷在他的胸前。他是想勒死我吗？我很喜欢这个身体，有些不想任由他摆布，但是他轻声说了一句别动，我也就没动。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很久，他又放开我，回房间，关门。门外的扫把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我走上前去拿起簸箕，把垃圾倒了，然后把扫把扶正，把它们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前。

　　我的胸膛里面又出了故障，是不是我和这个身体不太兼容啊？我难受地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等稍微好一点儿之后才撑着墙站起来。我的右手拂过空气，输入数据监控密码，在半空中浮现的大屏幕上选择了透明化选项。

　　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我看见了一个难以理解的画面，徐择靠在门的内侧，侧脸微微贴合门，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我走上前去，隔着半透明的门板碰了碰他贴在门上的那只耳朵。

　　然后我后退几步，像个雕塑一样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