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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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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喜是病?”刘二爷期盼地看着大夫,身为男人,哪有不担心子息的,比起大哥那边的枝繁叶茂,他开荤二十年,膝下却仅有一子三女,虽曾有过两个庶子,却都没能养大,只有一个嫡子承继香火,他时刻盼着后院能再传来好消息。可事与愿违,后院算起来已经有八九年未传孕息,宝珠还是在府外怀上的,要不当初他也不能把云姨娘接进府里来,更多看的还是那个肚子,虽然生下来是个女儿,不过乖巧贴心,实在是娇儿。如今宝珠六岁,她生母如能再次开怀,实在是一桩美事。
“恭喜二爷,姨娘已有喜一月有余。”
“好!好!好!”刘二爷击掌而笑,看来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只是……”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大夫请讲。”
“这话本不该老朽多言,只是医者父母心,不得不多一句嘴。姨娘身子刚刚调理好,此时有身还是稍嫌太早,故孕期应小心谨慎,切不可让人冲撞。”
调理?谨慎?冲撞?刘二爷忽然回想起当初两个庶子没时,姬妾的哭诉与府中的流言,当时母亲只斥为无稽之谈,重罚了传话的下人,打发了那两个姨娘,他当时还年轻,并不觉得子嗣能有多难,也就没放在心上,再加上青姨娘很快身怀有孕,并顺利产下庶女,更显得之前流言全是那二人失子之后的疯癫之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说房里那个是个可心之人,就看在那腹中儿子的份上,他也要管上一管。
“还请大夫明言。”
“老朽惭愧,刚才已是犯了口舌,还请二爷开恩,放我一放。”大夫摇头长叹,再不肯多言。
刘二爷无奈,这也不是平常大夫,也不能仗势强压,只得让人备上等封,好生送了回去。回头再问美妾,美妾却只是低泣,不敢多说。
“唉,你如何能不说?说出我自能为你作主。”刘二爷急得在床前打转。
云姨娘以帕掩面,逼急了只说“自己命苦”,又求二爷照顾六姑娘,尽已是做好了速死的准备。
话已至此,刘二爷也不好再逼,而此时云姨娘已抱腹喊疼,烟儿连忙送上刚熬好的保胎药,服下方才好些。
“也罢,你好生养着,我自己来查吧。”刘二爷叹道,起身往外走。
云姨娘满意地抚了抚肚子,这孩子来得及时,把二爷的注意力从外宅拉回来不说,她接下来还要靠他唱一出大戏。
“烟儿,你的身子调养得怎么样呢?”
烟儿极是感激,“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说还要调理一段时日。”
“唔,身子骨要紧,银子你知道在哪,不用问我,要用就拿吧。”
“谢谢小姐。”烟儿感激不尽地磕了个头。
“也是我的错,居然让人往这院子里下了黑手,还带累了你。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一些,你嫁过去后久久无子,那日子就不好说了。”
烟儿多年无宠,早已心灰意冷,云姨娘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给她在外悄悄找了一门亲事,婚期订在三个月后。
“小姐,”烟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我还是把婚期推迟吧,你这儿人手不够,恐怕那边不会死心的。”
“不用,既然定好了,三个月后你就好好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你记住要做的事,很快这府里就不会关心我这块了。”云姨娘胸有成竹,她耐心地等了这许久,就一定会好好地生下儿子,扎下根来。
“什么,那贱人又怀孕了?”青姨娘面色铁青,习惯性想找小丫头出气。
怜儿早已习惯了青姨娘的脾气,连忙开口转移青姨娘的注意力。“姨娘,听说云姨娘胎气不稳。”
“很好!还有呢?”
“有人看见二爷走出留芳院时并不高兴。”
“太好了。”青姨娘合掌相庆,如果那贱人失宠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二爷已经两个月没来找她了,她何时才能怀上儿子?“有没有找人打听一下那贱人用了什么生子秘方?”
“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秘方。”
“没用的东西,这都打听不出来。如果没有秘方,怎么那贱人院子里请了几次大夫后,这次就有孕了。”
“姨娘,云姨娘的药都是烟姑娘和张奶娘经的手,连药渣都辗碎后再倒进净桶里,压根就打听不出来。”
“这倒是。”
“不过,姨娘,烟姑娘好像最近急需用钱,有人看见她去当了东西,要不……”
青姨娘撇撇嘴,进房开箱取了十两银子出来,“喏,拿去,再打听不出来我打断你的腿。”
“是,姨娘。”
“没有用胭脂,没有用胭脂?”红姨娘抚摸猫毛的手顿住了,“六十两银子就换了这句话?”
坐在旁边的却是青姨娘房里的怜儿,她点头说道:“烟姑娘起先不肯说,后来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吐了这么一句话。姨娘,我怎么去回话啊?”
胭脂?胭脂!难道是胭脂有问题?不应该啊,她经常伺候二奶奶梳洗,二奶奶房里用的也是香粉轩的胭脂,而且这么多年了,没出过问题,可这话总应该有点出处才对吧。
“怜儿,你让青姨娘把她用的胭脂拿到外面医馆里打听一下,别舍不得花钱,让她找个好点的大夫。”红姨娘想起青姨娘那小气的样子就腻歪,十两?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好的,姨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哦,对了,我已经让阿福又送了五两银子给你娘,你就不用担心她的病了。”
“谢谢姨娘。”
“去吧。”
青姨娘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阿福,你拿着我用了一半的那盒胭脂去找人看看,要快!”
“消息传出去呢?”
“嗯,我告诉了怜儿。”
“很好,等会你再悄悄吹一阵风,明日一大早你就出府待嫁去吧。”
“小姐?”
“去吧,这是你的身契,还有二百两银子,好好地活下去吧。”
承恩公夫人谭氏正在佛堂中念经,却见得心腹周嬷嬷匆匆走了进来,便知必有急事。双手合什向佛祖告罪后,谭氏出了佛堂方才示意周嬷嬷回话。
“太太,二爷正嚷着要休妻!”
“什么!”谭氏顿住脚步,颇有些不可置信。虽说二儿夫妻感情淡淡,但也相安无事,二奶奶更是贤良淑德,管家理事十分体贴周到,连老太太都十分满意,何致休妻?
“说是二奶奶往姬妾胭脂里下了药,年载久的几个姨娘通房都已经绝了孕,新提上的那几个也受害不浅。”
“怎么会?”谭氏心一紧,想起二儿后院确实多年未闻婴啼,“不是说有一个姨娘怀孕了吗?”
“太太说的是云姨娘,她怀六姑娘时还在外宅。进府后也是多年未孕,后来发现了蹊跷,调理了一阵才有孕。”
谭氏想起来了,脸色不由一淡,“是她啊!那这回这乱子也是她捅出来的?”
“这倒不是。先向二爷告状的是青姨娘,就是四姑娘的生母。”
谭氏点点头,府里姬妾太多,她能记住的也只有几个有了子嗣的,这青姨娘她倒有点印象,是个没多大成算的人,第一个闹出来并不奇怪。
“把老二给我叫过来,封锁消息,不许泄漏一个字。”谭氏犹豫了下,“也不要去打扰老太太的清静。还有,给我好好查,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是!”
“查出来了吗?”此时问话已是承恩公府的老祖宗,当今皇后的生母,这位银发老太太正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大儿媳,一件小事,居然闹了十天半个月,真是没用的东西。
“查出来了。”承恩公夫人谭氏面色十分不好,因为这结果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是谁?”
谭氏沉默了一阵,才小声答道:“老大家的。”
“证据确凿,没冤枉她?”
“没有。”谭氏闭上眼睛,她这表侄女这次实在是太糊涂了,居然把手伸到小叔子的后院。
“你打算如何处置?”
谭氏艰难地开了口,“送进家庙,静养几年。”
老太太盯着谭氏半晌,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让她在府里念几年佛,修身养性吧。”
“是,多谢老太太。”
“下去吧。”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原以为她这儿媳还有几分成算,可现在看来竟一无是处,先是任人唯亲,给大孙子娶了这样一位鲁莽狠毒愚蠢的女人,这些年,她不知闹出多少乱子,可即便如此,谭氏竟还不忍下手,除去这个隐患。谭氏已经糊涂了,这公府需要一个新管家人,这个人选她已经有了。
“出来吧。”
二奶奶从内室走出,立刻行了大礼:“多谢老太太替孙媳洗清冤屈。”
老太太轻敲炕桌,“真是冤屈吗?”
二奶奶跪得端正,毫不失仪。
“你很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老太太想到太医说的,二奶奶确实已被绝育,不过时间尚短时,就知道这一切就算不是这位二孙媳安排的,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我已经让太医给你开好了调理方子,回去好好调理,再给小二添个弟弟吧。”
“孙媳有志儿一个,就已心满意足。”二奶奶并不想走回头路。
“志儿很好,”老太太想起品学兼优的曾孙,就不由满心欢喜,这公府的未来还要靠那孩子,要不是满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成才的男丁,她也不会维护他亲娘。“你教得很好。既然你不愿,我也不逼你。不过,独木不成林,如果志儿没有亲兄弟,日后也很难在朝堂上施展手脚。你好好想想,就算是庶子,一出生就抱到你那里,养大了就是志儿的好帮手。”
“是,老太太。”
“很好。你回去吧,该扫的尾一定要干净。”
“是。”
张嬷嬷端着汤药跪在二奶奶面前:“姑娘,你就喝了吧,身子要紧,那药伤身啊。再说,志哥儿才十二,二爷又糊涂,您可得好生保养,才能护住志哥儿和二小姐。”
二奶奶握紧拳头,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那个糊涂二爷,不过姬妾两句挑拨,就查都不查,不分青红皂白嚷嚷着要休妻,奇耻大辱!这种糊涂人,就算跪到她面前,她都不稀得理他。可奶娘说得没错,就算为了孩子,她也得忍,忍到志儿成才的那一日,忍到志儿继承这公府的那一天。
“姑娘,志哥儿已经是童生了,日后前程大着了。”
二奶奶端起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把碗一摔,心里才痛快了一些。
“嬷嬷,找到那贱人没?”
“奴婢无能,没能找到烟儿那小贱人。”
“不必找了。”二奶奶轻轻地摸着血一般红的丹蔻,“她只是跑腿的,至于主谋,且让她多活几月,生下腹中那孽种就处置了吧。”她虽已经留了一些后手,但这次是计划外的骤然发难,所以也慌乱了一些。现在既已尘埃落定,那就一一清算吧。
“姑娘真要把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抱过来养活?”
“养吧,老祖宗既然发了话,那就照办吧。”
“那些闹事的贱人如何处置?”
“闹得好!要不我发现不了一条毒蛇。那背主的就让她上庄子上好好调养调养,那蠢货看在四姑娘的份上,先放她一马,反正总得留上一两个资格老点的。至于其他的,既然已无用,还留着干吗?另挑好的来给二爷开枝散叶。”
“是!”
云姨娘没能听到二奶奶禁足的消息,倒听到了大奶奶进佛堂的事,很是困惑,她挑起这局,怎么反倒助了二奶奶一样,不过,能听到红姨娘被远远送走,心里也舒服了一些。这次不成,下次再细细谋划就是了。至于现在,还是好好养胎吧,先生个儿子是正经。
搂着女儿细细分说这次成败得失的云姨娘哪里想到,她的一个小计谋到最后居然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仅搅得整个公府不得安宁,而且还间接影响了朝堂的进程和储位的归属。当然,这些,云姨娘是没有看到的,因为瓜熟蒂落之时,也注定就是她丧命之日,也不知到那日弥留之际,她会不会后悔此次的出手?也幸亏她看不到了,因为在这一刻,残酷的命运之轮已经转动起来了。
“哦,是吗?”一个妩媚至极的声音慵懒的笑语,“好事啊!”
“娘娘的意思是安排人弹劾?给太子重重一击。”
“有用吗?别傻了。举朝谁不知承恩公府无才无德,那边弹劾多少次了,有用吗?咱们陛下可巴不得太子有这样一个母家,放心得很。”
“奴才无能,请娘娘明示。”
“确实无能。”声音骤变,由妩媚变成冷酷,由慵懒变成恼恨,“太子的倚仗从来就不是母家,而是皇后,而是嫡子的身份。”
“是,奴才愚昧。”
“如果宫妃的用度也有如承恩公府那样的情况,那是不是可以说一脉相承啊?”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安排妥当了,可别真无能。”妩媚慵懒又回来了。她不急,慢慢来,皇儿还小,该急的是坤宁宫那老太婆和东边那老妖怪,她们不是已经斗红了眼吗,那就让她来助助兴。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