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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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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自冬至过后,气温便急剧下降,已经连着两个多礼拜没有见到太阳了,天边永远的黑沉沉的云似乎随时都要压下来,毁天灭地。
街道两边还积着厚厚的残雪,只将道路中间空出一条黑色的直线,道路两旁长时间被雪水浸泡的树木黝黑发亮,光秃秃的枝桠伸展着指向苍茫而又阴沉的天空。
雪地靴踩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发出一种塌陷的声音,顺带留下几个带着污迹的深深脚印,迎面一阵寒风吹来,直吹得人脸上似乎要掉下冰渣来,向暖拉紧了身上的白色羽绒服,把脖子往衣服领子里缩了缩。
向暖没有带围巾的习惯,即使是在寒冬。穿没有领子的毛衣或外套,向暖也不会再搭上一条围巾。
白色的羽绒服上有很大几团污迹,那是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倒在被雪水浸润了的操场上弄脏了的。
寒风一直吹着,看样子是晴不起来了,也许晚上还会有一场雪。
又提了一下滑到肩膀的红色书包肩带,向暖加快了脚步。
小区外的保安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入口处长了些铁锈的大门前,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交谈着些什么,不时地跺跺脚或者伸手在嘴边哈几口气,以此来减轻些寒冷,向暖对他们象征性地笑了笑,从他们身边挤过去,走进了小区。
只是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绿化做的并不好,前面的公园里几乎见不到几棵树,几年前有人在公园里种了几棵小树,也没有人打理,虽是活下来了,但那些树瘦弱的不成样子,只比刚种上时大不了多少。唯一的算得上树的便是公园中间那颗长的很高大的梧桐树,据说是在修建这个居民小区之前就有了的,因为那是长的很茂盛,所以便将它留了下来。
居民楼前面有一个花园,去年初夏还看到几株开的很艳的月季,后来花园的铁栅栏倒塌下去,也没有人修理,久而久之,人们路过那里便将挡路的铁栅栏都踢到花园中去,然后那个花园现在便是堆满了铁丝和废旧的铁器,今年夏天便连一株花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过道里的光线很暗,即使开了灯也只是昏黄的一团,将一条条长长的楼梯照出恐怖的阴影,这个时间段已经是没有人还在外面闲逛的,大部分居民都应该正在吃晚饭,而且这样寒冷的天气,晚饭后会出去散步的人几乎没有。
向暖抓紧了书包的肩带,抬脚向楼梯上走去。
只能凭感觉走在阴影中,前方永远是不明的黑暗,仿佛一个不小心掉落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而这条路,自己已经走了整整十七年。
一推开门,便看到姐姐向温穿着棉绒绒的拖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向暖,温和地笑了笑说:“暖暖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向暖将书包取下来放在沙发上 ,狭小的客厅里母亲吴忆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着前一阵子很流行的一部台湾偶像剧,大概内容是一个很有钱长的又很帅的男的,在和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结婚的当天出了车祸,然后失忆了,住进了一个家境贫寒的普通女子的家里,然后两人相识相恋。
“学校里有点事耽搁了。”向暖随口说到。
向温也不再问什么,在沙发上坐下说:“给你留了饭,在厨房里,应该还没有凉,你自己拿出来吃。”
“嗯。”
电视里正播到男主在受了某个刺激突然恢复了记忆,然后便唱起了苦情的片尾曲。
向暖记得那个电视剧每晚只播一集,母亲每晚都会看。
吴忆萍关了电视,看到起身着正准备往厨房走的向暖,突然抬高了声音问到:“你那衣服上是什么?”
向暖心里一紧,小声说到:“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背后传来预想中的责骂:“死丫头走路眼睛长背上了么。”
向暖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放在茶几上,盛了碗米饭坐在沙发一边吃起来。
一旁的吴忆萍还在数落姐姐向温:“叫你不要给她买东西你不听,买给她又不知道爱惜,那么贵的衣服就让她糟蹋成这个样子。”
向温淡淡说到:“又不是什么大事,擦干净就好了嘛。”
向暖默默地吃饭,没有出声。
膝盖上因为被推倒而留下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吃完了一碗米饭,向暖放下碗筷,向温便要去收,吴忆萍制止了向温:“温温你坐着,让她自己收。”
向温还是收起了碗筷,对向暖说:“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吧,要是打湿了会冷。”
向暖却一把抢过了向温手里的碗筷:“不用。”随即转身走进了厨房。
将水池的水龙头拧开,流下来的是冷水,冰冷彻骨,手一碰到那水便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却终是将手伸进水池,就着冷水擦洗起碗碟来。
很大的一滴眼泪掉进洗碗池里,随即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向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向暖的背影,却没有说话。
“工作怎么样了?”向暖突然开了口。
“已经跟上海的一家公司签约了,今年过完年就可以去上班了。”向温答到。
“真好呢,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向暖像是在自言自语,手里的碗筷已经洗好了,向暖关了水龙头,将它们收在一旁的橱柜里,却始终没有转身。
“什么?”向温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向暖擦干净了冻的通红的手,低着头从向温身边挤出去。
向温大向暖六岁,今年夏天刚刚大学毕业,在如今大学生就业难的局势下还是拒绝了几家小公司,挑选了半天,如今才签订了上海的这家大公司。
明年就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
向温从小就听话懂事,成绩又好,自上学时起便是老师父母同学眼中的好学生,愿意和她交往的同学朋友也多,所有人都觉得向温的人生是光明而美好的。
向暖也这样认为。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一打开门,入眼便是一片的雪白,昨天夜里,果真又下了雪。
向暖打了个寒颤,将衣服的领子又拉高了一些,转身又锁上了小区的门。
大街上空无一人,雪已经将街道覆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有清脆的响声。
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天,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喊声:“向暖——”
向暖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后隔了一条街道的不远处,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白色口罩的薛洺站在那里朝她招手。
向暖拔腿就跑。
薛洺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于是气呼呼地追了上去。
因为穿的厚了跑起来便显得累赘,跑了不一会儿,向暖便累的气喘吁吁,却又不敢停下来,不想脚下一滑,竟是踩在了马路上结起的冰面上,硬生生地与满是冰雪的马路来了个吻。
薛洺追到向暖,蹲在向暖前面气喘吁吁缓了好一会儿,看到向暖慢条斯理地爬起来一脸肉疼地拿手擦着衣服上的雪水和污迹,咬牙切齿地问到:“向暖,你看到我跑什么?”
向暖抬起脸,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上学要迟到了。”
“现在才六点四十,”薛洺扬起脸,“你们要求七点十分到校,从这里到学校最多走十分钟,还有半个小时,你急什么?”
向暖知道自己的理由无比牵强,便也不再解释,低着头拿手擦着昨天晚上才弄干净的白色羽绒服,想着这个样子要是回了家被那人看到了又要怎样没完没了。
薛洺伸手拍掉了向暖头发上的雪渣子,看到她身上衣服上的一大块水迹,又伸手扒起了向暖身上的衣服,向暖警惕地捏住了衣服领子:“你干什么?”
“你以为在这样的鬼天气这样的鬼地方,我会对你做什么?”薛洺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一把拉开了向暖的外套拉链,手“不小心”碰到了某个部位,向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薛洺却一脸贼笑:“再说了,就你这小身板,还没那么大魅力。”
向暖踢他一脚,薛洺躲开了,然后将向暖的外套扯了下来,向暖只穿着里面的白色毛衣,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薛洺迅速脱下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给向暖穿上,帮她把拉链拉好,向暖不满地说:“你应该先脱你的衣服的。”
薛洺只笑了笑,嘴角上扬的样子便有些痞痞的感觉,有点不良少年的味道。
向暖看了他一眼,薛洺此时只穿着薄薄的单衫,脖子露出很大一截,看他一眼就觉得冷的打颤,向暖不屑地吐出两个字:“发骚。”
薛洺假意受伤的样子:“我还以为我这样对你,你会感动的哭呢。”
“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哭一个?”
薛洺捏了她下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像还不满足,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才放开了她说:“这样就够了。”
向暖嫌弃地拿手背擦了擦嘴巴和脸,背好了书包说:“我真要迟到了。”又看一眼薛洺手臂上自己的白色羽绒服:“我下午还你衣服。”
薛洺点点头:“那我下午去找你。”
“那个,你先把我的衣服穿上吧,很冷。”向暖终是吞吞吐吐地说到。
薛洺乐了:“你这是怕我冻着了?”又拿起她的衣服:“湿的,穿上更冷。”
向暖也不说什么,提了书包大步走开了。
薛洺站在原地,看着向暖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匆匆赶到学校,已经七点了,有些教室里的学生已经开始了晨读,向暖跑上六楼,进了自己的教室,还有一部分学生还没有到,向暖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见到自己的座位上围着几个女生,还有一个正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掩着嘴笑着在谈论着什么。
向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那几个女生见向暖来了,便也退到了一边,只是看见向暖身上的衣服,相视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向暖安静地在座位上坐下,将书包打开,把上课要用的书摆放在桌子上。
“瞧,衣服都穿来了,昨晚肯定是在人家那里过夜了吧。”声音不大,可以说是窃窃私语,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
随即传来几声暧昧的轻笑。
“姚敏敏,你最好闭上你的烂嘴。”向暖朝说话那个女生冷声说到。
“哟,你能做得出来还不许别人说了,你穿成这样来学校不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么?”姚敏敏一脸挑衅。
墙上的钟表指向七点十分,晨读的铃声响起,向暖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英语书开始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