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隔帘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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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奕灵送陈太太坐上回美国的飞机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八月初了。
邵郇早已经飞回美国。他从来没连续在国内待这么久过，还没到H市，乐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叶奕灵便陪着陈太太在H市及周边景点四处游玩，甚至还一起回了一趟叶奕灵老家。
当年父母对她要和颜迦南分手极度不理解，几经劝解无效后，虽不赞同，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终也只能由她。这次回家，是她学成后第一次回国，而陈太太深知她的难处，对她父母也只说是房东。家里的亲戚朋友早从她父母处知道她没男朋友，一回去便全员行动，一连几天都有人主动上门介绍自己同在S城工作的子侄。
叶奕灵疲于应对，在又送走一拨人后对着父母直叹气：“二十一世纪不兴包办婚姻啊！”
“什么包办，你年纪不小了，该考虑这个问题了。陈太太，你说是不是？”
陈太太望着叶奕灵笑：“不包办也行，你带个给你爸妈看看，他们一定不催你。”
“算了，你们一国的，我不和你们聊这个话题。”叶奕灵哼了一声，故作生气的样子。
叶妈妈一脸无奈，想了想还是说：“谁都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爸妈也不会一定要你怎么样，但是碰上合适的人，一定要自己好好把握。”
“什么是合适的人？”她把腿弯上沙发。
“从品性来说，踏踏实实的；从长相来说，平平常常的；从家庭来说，和我们差不多的家庭就可以了，门当户对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最重要的，是要喜欢你，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妈妈，你的这个标准很安全啊！”在沙发上盘着双腿。
“安全的才适用，婚姻不是投资，风险越大可能的收益越大，婚姻就应该把风险降到最低，越是平稳越好。”
叶奕灵沉默了：“妈妈，什么时候你都成投资专家了。”
“真成专家就好了，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妈妈，我陪你们一辈子不更好吗？”她把头靠在妈妈肩上，撒娇地。
“瞎说！”叶妈妈重重地拍拍她的手。
“好了好了，我努力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
送走陈太太之后，她原本打算再回老家，学院却让她立即参与和信睿集团的合作项目。此时，她才惊讶地发现，陆天梵所在的信立传媒竟然归属于信睿集团，而他所带领的团队已全面接手母集团进军中国区传媒业的相关业务。陆天梵的团队十分专业，与国内很多单位、部门建立了合作联系，他们S大新闻学院只是其中合作单位之一。叶奕灵作为没有经验的新人，只能是尽快熟悉、尽快积累经验。她每天投入地工作，倒也份外充实。
这日，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带着一包上好的杭白菊和惠明寺老师父相赠的白茶去帘栊轩。她和帘栊轩的渊源始于大一，父母送她到校报到后三人便在S城四处走走看看，走累了恰好看到帘栊轩的招牌，于是便进去坐下歇歇。巧的是，那日店里正挂了牌子，找个临时的店员周六日帮忙，叶奕灵一看便毛遂自荐，而她父母见这离学校不远且环境单纯，也欣然同意。和老夫妇说了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叶奕灵便在这里帮忙。
帘栊轩不在多繁华的地段，也有别于一般的茶馆，以清净取胜，甚至连店里的服务员，也只一对老夫妇。可能也是因为他们无儿无女，因此份外洒脱，找个地儿以茶会友罢了。也幸而店面是他们自己的，否则以他们的营业方式，定是入不敷出。叶奕灵爱茶，便是深得这对老夫妇的熏陶。
夏日工作日的午后，店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叶奕灵便和他们在柜台后堂间的小几上喝茶。
章老先生接过叶奕灵递给他的茶包便连呼好茶，细细询问出处后便道：“你缘分不浅，据闻惠明寺后老白茶树每年产茶只有二两，非寻常难得一见，没想到那老师父竟然能送你一包，连带我们俩都沾了福气。”
叶奕灵笑答：“我想着自己喝茶不过牛饮而已，还是带给您和章奶奶才是最配得这好茶的。何况您这有最适宜的环境，最适宜的茶具，还有最适宜的水温，才不负这难得的好茶。”
“只可惜没有最适宜的水源。这茶产自浙地，如果能用H市的虎跑泉水，倒是妙了。”
……
三人围坐品茶，随性悠然。
才是冲得头泡，外面已有人在“嘚嘚嘚”轻轻敲击柜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有人吗？”
叶奕灵手中握着的茶盏突然抖动了一下，杯中的水洒在了手上。这是冲白茶最适宜的水温，可80度的热水洒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似的，只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茶盏，连手指关节都渐渐泛白。
章老夫妇对望了一眼，老太太起身掀开竹帘出去：“来了！”
“你们好，要喝什么？”
另一个清脆的女声开始点单：“迦南，太平猴魁好不好？这个名字很奇特，难不成是猴子喝的？”
外面半晌没声音。
他不爱喝绿茶的。叶奕灵心里轻声说，喝了只剩半杯的茶水。茶香弥漫唇舌，淡然的味道有股淡淡地涩意。
果然，原先的那个男声响起：“我喝岩茶吧，绿茶比较适合女孩子。”
“好吧！”是女子微微失望的声音，不过立马又扬起了声音：“这里还有很多小点心，你要吃什么？”
“你喜欢就行，不过好像每种茶都有点心配的，让老板推荐一下。”
“啊！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对了，你以前来过这？”
“上次不是你带我来的么？”
“哦！”女子不再追问，转而询问章老太太：“老板，麻烦你推荐一下？”
“绿茶味淡就配碟芸豆卷吧，岩茶味浓配如意凉糕，你们看可以不？”
章老太太仿佛没认出颜迦南，如同对待寻常顾客。五年前，颜迦南倒是时常跟着叶奕灵到这里来，两人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后来叶奕灵出国了，颜迦南便也没再来过。再见到他，便是上次叶奕灵在的时候，只是双方都当做从未认识罢了。
“好。”他的声音。
“那好，你们自己找地方坐。”章老夫妇待客亦随性，有礼却散淡。
叶奕灵透过竹帘，默默地注视着柜台前的那双人影，命运终是奇妙的，五年过去了，曾是他们之间阻隔的她，终究不过是一个过客，而他们也终于在一起了。
很多事情，过去了便不能再回头了，当年的那个人曾说“从今天起，无论生死我们再也没关系了”，不是不心痛的，可是心痛又能如何，终究是她的选择。看他如今这平和的样子，虽失落，倒也松了口气——总比见到他不好来得好些。
章老太太无意识地往竹帘内看了一眼，在杯中放了茶叶，提起水壶开始冲茶。颜迦南捕捉到了老人的目光，身体瞬间僵硬——竹帘后，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看不真切。是她吗？隔了五年，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迦南，我们坐那边好不好？”丁心彤扯扯颜迦南的衣袖，却不见他反应。
“迦南？”她又叫了一声，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身影。
她不解地：“迦南，看什么呢？”
颜迦南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坐那边吧！”那是以往他和叶奕灵常坐的位子。
是她！不知怎么，他就知道那是她！这是他五年来第二次到这里，上次来，还是丁心彤神秘兮兮地说找到个清净的好地方，非拖着他来。他来了才知道，原来这是以前她常带他来的地方，清幽闲逸。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的，可是，看到这里的一切时，他才知道，原来她就藏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一不小心，她就出来了，还是像往日一样清晰，甚至连那痛苦，都像往日一样清晰。五年前，她在这里说分手，五年后他自虐地再来这里——或许痛着痛着就麻木了，痛着痛着就可以忘了她了。
他垂眸，看着丁心彤杯里的太平猴魁，扁平挺直的芽叶，叶片直有六七公分，外形魁伟。这是她第一次带他来这里帮他点的茶。大二的那年春天，他打完篮球冲过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寻她，她望着他笑说“沐猴而冠”，他假装没听清她的话，问她说了什么。她左顾而言他，到了帘栊轩便笑嘻嘻地给他点了一杯太平猴魁。他喝一口，假意皱眉：“这么淡，怎么喝？我要喝浓点的。”以后的日子里，每次来，她给他点的都是乌龙，铁观音，普洱等浓茶，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还特地去搜索了一下为什么这茶有这么奇特的名字。
其实，喝什么茶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只是他喜欢看她那小心思被打击后瘪嘴的样子。
丁心彤看着他沉思的模样，脸上有片刻黯然，可紧接着她轻快的语调又响起：“颜迦南，我和你说，今年不是学校音乐社成立五十周年嘛，今天早上，现任社长还邀请我们回校表演呢，你说我们……”
“是吗？”颜迦南提起精神：“来，吃点点心，中午你忙着帮我整理材料，都没见你吃多少东西。”
“唔，这点心真漂亮。”丁心彤笑容更盛，从盘子里拿了块芸豆卷。如果说颜迦南对叶奕灵的好有一百分，那么对她的只有六十分，但是及格了。只要有一点希望她就会坚持下去，何况他已经给了她及格分。
颜迦南去柜台买单时，柜台的竹帘后依旧是两个人影，也没有谈话的声音，静悄悄的。丁心彤挽着他的手，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他温和地笑笑：“走了，你喜欢的话，以后陪你常来。”
“真的？”她从他臂弯抽出手，抱住他的腰，片刻后又收回来：“对不起啊，我太开心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等忙过了这一段，我多抽点时间陪你。”他回搂着她，两人一起出门。
叶奕灵一直看着杯中的茶叶，静静地等待他们离开。她没想到五年过去了，还能在这里见到他。上次已经是意外，这次她原本想着工作日的午后他定是不会来的，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他。
杯里的茶泡了多遍，已是淡而无味，她就这样慢慢地喝下去——他会来这里，想必已经对过去完全释怀——这里是当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狠绝地离开他的地方。她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是不再见他，只是离他的生活远远的，让他不再想起过去。
她环看着四周，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罐罐茶叶，一室清香，她却满身萧索——以后的她，又少了个能来的地方。
有轻轻的水雾慢慢地弥漫过她的眼睛，过去，毕竟是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隔帘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