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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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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厅中诸人,令狐冲沿回廊慢慢走向后厢房。小院中花木葱茏,天际一轮圆月清辉已减,东方渐白。那个人已经睡了吗?如果知道他又擅做决定,多半会生气吧!可惜她摊上了自己这样不靠谱的人,也只得嫁鸡随鸡了。令狐冲想着想着,神色不觉变得温柔。
忽闻身后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任盈盈。只见她面带忧色,一身素装似遗世独立。令狐冲有些奇怪,问道:“盈盈,你有什么事找我?”
盈盈紧锁一双秀眉,欲言又止。“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直说无妨!”令狐冲嘴上虽然如此讲,心下却念如电转。有什么事不能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莫非她别有他意……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想着想着,不由心如擂鼓。
“这次你来援助神教,我心里很感激。但你毕竟不是教中的人,不管锦衣卫和我们有什么恩怨,你不宜牵涉过深。” 盈盈思忖了很久,终于还是直说。她心中一直是明白的,从以前令狐冲对日月神教就没什么好感,之所以蹚这淌浑水,也不过是自觉对她负疚而已。
原来如此,听得她并非有些什么想法,令狐冲不禁松了口气。“我明白,但这次是林平之在梅庄被劫,怎么能算是日月神教的事呢?”
盈盈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事他更不该管。“林平之当初作恶多端,害死了那么人。这样一个祸害留他在世上多年已经是便宜他了,既然被劫走,你不如就随他去罢。”
想起在怀中慢慢阖上双眼的小师妹,令狐冲也不禁黯然。“林师弟虽然犯了大错,但小师妹临终前一再嘱托我照顾他。就算他该死,我也不能就这样任他被劫走,不闻不问。”
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对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看法,凡事都是先有因,才有果。如果当年师父没有图谋林家的辟邪剑谱,林师弟也不会偏激至此。也许他和小师妹会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任盈盈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不解。“你这次受伤未愈,实在不该再以身犯险了。如果林平之有个万一,也是他应有此报,实在不值得你去救啊!”
既然有机会逍遥山水,又何必重入江湖。就算是她,如果不是看在爹爹面上,也不会再理神教的事务了。
“你不必再劝,林师弟的事我已经有打算。”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令狐冲耐心地分析道:“再说,正如你所讲的。他虽然手足俱废,辟邪剑谱却不曾忘。如果被有心之人得到,江湖难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于公于私,我都势必要走这一趟。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望着令狐冲的眼睛,里面有欣慰、关怀和一丝释然。任盈盈忽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目送他一路慢慢走远。
令狐冲始终是令狐冲,重情义,轻生死,性格倔强,不肯受人制约。他看似潇洒随意,却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并不是旁人所能改变的。
夜风中忽传来几声轻笑,盈盈悚然抬头,只见一个白裳女子正坐在头顶的树梢上。衣裾随风翻飞,直如仙子临凡。
“你都听见了?”被吓了一跳后,盈盈倒是很快镇静下来。说来,这是四年间她们的第一句话。
女子单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一双眼明亮得直逼星辉。“听见什么?我只是夜来无聊,在这里赏月而已。”
“……”任盈盈忽然有些语塞,这个人确是光明正大地坐在那里,她总不好指责人家。本来想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半天出不了口。
“都快天亮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你自便吧!”东方看来有些无聊,以手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等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在她身后,盈盈急唤了一声。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止令狐冲,大概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吧!
东方转过头,微挑起一边的眉毛,很是无辜的样子。“你是说林平之被劫走的事情,还是令狐冲要去杭州的事情?”
这么说,她是明明知情,却装聋作哑?任盈盈有些不解:“既然你都明白,怎么不拦着冲哥?”
“以他的脾气,是能拦得住的人吗?” 东方嗤笑,都是与他相伴了多年,还有什么不了解这个男人的。只要他觉得对的事,他就会去做,从来不计后果。
“他毕竟深爱你,你的话,他未必不肯听。”说到深爱二字,任盈盈的舌根微觉苦涩,眼脸低垂,如此刻尘埃中突然开出了一朵花。
一时,双方都没做声,气氛沉默得有些令人窒息。也许是因为对他们来说,爱与不爱,都显得太过沉重,让人难以负荷。
微微停顿了一下,东方并没有就此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只是简单作答:“既然他的心意已决,劝也无用。”
“你就不怕他出事?” 任盈盈觉得自己从来就没弄懂过这个女子的想法,以前是,现在也是。既然相爱,又怎能忍受对方遭遇威胁?假如换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试一下的吧!
“刀山火海,我陪他走一遭就是了。想要他的命,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东方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神色一如往常平静。
说罢翩然离去,丢下任盈盈独自呆立在院中。这就是她们的差别吗?盈盈不自觉揪住手中的衣摆,良久无法喘息……
“天都要快亮了,你这是跑去哪里了?”刚打开房门,东方迎面撞上一双满是不赞同的眼。只见令狐冲斜坐在椅子上,颇有几分审问的架势。
东方悠然踱进房,微眯起杏眼,闪过几分危险的光芒。“我还没问你,你倒审起我来了?”
“我哪里敢审你啊!”令狐冲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喊起了撞天屈。“只是你消耗了那么多真气,不好好休息还到处乱跑。存心想让我担心!”
“我闲着没事做,所以在院子里溜达。”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东方不以为意地回道。随便出门晃一下也管,以为她是瓷器不成。
令狐冲稍稍愣了一下,下意识问: “哪个院子?”
“你以为这里是皇宫啊,一共不就那一个院子。” 东方吹了吹漂浮的茶末,一眼斜来,眼波惑人。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令狐冲当然知道这里就只有一个院子,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冷汗刷一下就淌下来了。
“你只顾着你的盈盈,能看见我就奇怪了!”
果然,东方抬起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直看得令狐冲毛骨悚然。那句诛心之语,更令他顿觉有冤无处诉。“哎,话说清楚!”
令狐直冲到爱人面前,一把按住她持杯的手。“既然你都看见了,就该知道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好气地拂开那只手,东方冷笑了一声:“我说你们有什么了吗?你这是不是就叫做贼心虚啊?”
“那你呢,算吃醋吗?”令狐冲直接蹲在她面前,反问道。
又吹了口气,东方慢慢品着杯中的茶,毫不理会令狐冲几乎凑到面前的脸,一派光风霁月。
见她这样的态度,令狐冲反而不急了,单手托着下巴笑了起来。“其实你要是真吃醋了,我会很高兴,说明你在乎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以为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啊!”东方敢发誓她真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人,不由暗暗磨牙。
既然已经被说厚脸皮了,令狐冲只能如她所言再接再厉,无辜地睁大眼睛:“可我现在只想围着你转而已。”
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东方不败还是差点被这句话给腻到。看来自己真的不太适合听甜言蜜语,东方默默想着。“你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说吗?”
“你都知道了,还用我多说吗?”令狐冲也找了把椅子坐下,以前江湖传闻说东方不败无所不知,看来还真是有些根据。
瞟了男人一眼,东方教主是个爽快人,当下也不啰嗦。“去找林平之,可以;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哪三章?” 令狐冲有些好奇地问。真是奇怪,很正常的一句话从东方口里说出,为什么会让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第一条,伤好之前,不许动剑。”以令狐冲目前的伤势,要是再跟人动手,说不准以后那条胳膊就得直接废了。
令狐觉得这稍有些不切实际,人在江湖,难免刀光剑影。更何况,这次梅庄的事没那么简单,很可能会很危险。“那要是我被追杀呢?”
“你被追杀,那我在干嘛?”东方笑得极为甜蜜,说话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顿时有种被当成猎物盯上的感觉,不由咽了口唾沫,令狐冲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充满诚意。“行,那第二章?”
东方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伤好之前,不许喝酒。”
这次的效果是相当立竿见影的,令狐大侠极光棍地两手一摊。“那你还是让我死了算了……”对他来说,饭不吃无所谓;但没有酒,可真是难熬了。
“酒鬼!行,那最多一天半壶。”东方没好气地说道,注意到令狐尤不甘心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没得商量!”
虽然还是不甚满意,但总算聊以□□,令狐冲不由长叹一声。“第三章呢?”
东方觉得要是再这样谈下去,自己很可能会忍不住出手攻击一个重伤者,简短有力结尾。“这次去杭州,凡事听我的。”
“我哪一次没听你的?”令狐冲挠了挠头,这次是真的颇为困惑的样子。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扬起的袖摆,夹带着满是杀气的劲风。
“啊…啊……我知道了,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