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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白花的当家做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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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幼卿在行宫之内有些心思,却也行施不得,一日日过着日子,休养生息罢了。这无事可做的辰光熬久了,人也便麻木了,今儿和明儿,寻不出差异来。和昨天,也一样是毫无分别。
所以,当隋幼卿突然意识到,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时,已然进了秋天。行宫的树木叶片转成深深浅浅的黄,有时候下了雨,宫室里不点上些炭火,便有些丝缕凉气了。
隋幼卿看着碧水蹲着伺弄炭盆,问道:“这永宁宫的冬天,是不是冷得很?”
碧水抬了脸儿,道:“贵嫔果然是伶俐!这永宁宫里夏天舒服,到了冬季,姐妹们手上却多生了冻疮,又痒又疼的难受得很。”
“今年冬天,若我还不回宫中,便去同郑总管说说,也给你们做些手笼子之类。”隋幼卿道:“都是女孩儿家,指不定哪天陛下看上了,便是人中凤凰。怎好这样受苦呢。”
碧水道:“陛下几时才来一回子安宁宫?便是来了,也有宫中跟来的人儿伺候,哪里轮的上我们呢。”
“想不想去宫里?”隋幼卿终于寻觅到了机会,问道。
“……贵嫔的意思是……京城的宫里吗?”
“不然呢?难道我把你从这一处行宫弄去另一处行宫吗?”隋幼卿失笑:“说什么傻话——只要我回得去,便带上你。我原本的那个宫娥,被丽妃害了,我身边正是缺个好人儿。”
碧水忙丢下了手中的炭夹子,道:“贵嫔抬爱,婢子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肯尽心尽力伺候着,就是最好的报答。”隋幼卿道:“宫中的是非,却比这永宁宫中多,你是伶俐的人儿,今后去了,要细细看着,却不要问,更不要叫人知道你知道。”
碧水先是一怔,但随即便是领悟了,道:“婢子省得。若真有那一日,定不会给贵嫔添麻烦。”
“你是个好人儿。”隋幼卿微微眯了眼笑了,道:“在宫中,跟了谁便要死心跟谁,会有好出路的——这炭盆子弄得差不离了,我也不喜欢太热,你夹走几块炭,给你们下房燃上吧。”
碧水忙谢了贵嫔体恤,将几块小些的碎炭夹进火盒子里头,正要出门,便赶上郑总管带着几名太监过来了。
她不是个不识事的人,忙招呼了郑太监,又和隋幼卿通了一声,才端起火盒子匆匆走了。这郑太监进门之后说的话,她却是一句未曾听。
她半掩住的门,挡住了外头人的视线。院子里伺立的宫人看不到这屋内,郑太监递给隋幼卿的一封短札,更看不到隋幼卿一眼阅毕那札上字文后瞬时的愕然与短暂的惊恐。
她放下那书札时,问郑太监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小的的堂弟在东宫里头做事,他写出这信来,是求恳小的替他照拂他爹娘的。”郑太监小声道:“依贵嫔所见,这事儿……可信不?”
隋幼卿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将短札折好,塞回信封,递给郑太监:“不管事儿真假,咱们总是小心些好。你这信留不得了,若是叫人看了去,怕是连着你我也要跟着倒霉……”
郑太监打了个寒颤,道:“小的省得,小的虽不曾在宫中伺候过,可天理人情,小的还知道……”
“我这儿刚好有个炭盆子。”隋幼卿道:“你看着办吧。”
郑太监毫不犹疑地将那短札丢进了炭盆中,原本暗暗泛着游动的红光的炭块突然腾起火焰,那纸张在火中翻卷焦黑灰飞烟灭——隋幼卿盯着那纸,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随着这纸笺被烧掉,纸上那个可怕的消息失了禁锢,活生生跳脱到她眼跟前了一般。
宫中闹疫病了。从太子的病开始,陆陆续续病倒了许多人。而奇怪的是,这些人除了太子之外,都飞快地死掉了。
他们都是和太子有过接触的人。死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东宫的侍人。
死者的先期症状与太子极似,可是,为什么太子一个小孩子还活着,别的病员却早早就丢了性命?
便是白痴呆子,也该猜到此事定有些蹊跷的……隋幼卿不是侦探爱好者,决计没有心思去探索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她只是庆幸,自己在僻处乡野的永宁宫……
难怪宫中不再传来讯命要他们抄写经文为太子祈福,怕是,整个后宫,都被这事儿搅合的人心惶惶了吧?
“人命啊,天定的。”隋幼卿看着郑太监盯着那火盆中的一点灰烬,仿佛要落下泪来的样子,道:“富贵生死,皆由不得人做主。只是惜得活着的每一日,便不亏了。”
郑总管慢慢叹了口气,道:“倒也……咳,小的糊涂,竟要贵嫔费心提点。只是,如今宫中这般了,咱们该如何?”
隋幼卿摇头道:“宫中既然不发公告,便是要捂着这事儿了。咱们该怎么的还怎么的,只万万不要让人知道咱们知晓此事罢了。另外……若真的宫中有疫,难保不会传出来,咱们吃喝用度,凡是要从宫外取用的,一律要更加小心才是!我在这永宁宫中虽住了经月,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没有威信,一切事宜,都要郑总管做主才行使得的!”
“贵嫔这是哪里话?”郑总管忙道:“小的再愚鲁,贵嫔与咱们这种下人的天差地别,还总是看得出来。如今永宁宫中唯有贵嫔一位是贵人,怎么也得按着您的意思来。莫说您有主意,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事儿,便是您下令叫咱们全去京城里候命,咱们也没有不从的道理。”
“郑总管这样的人物,放在永宁宫里,确是可惜了。”隋幼卿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宫中如郑总管这样分得清好歹的人不多了。还真有些人,莫说不尊重别人伺候的贵人,受了点好处,便是连自家贵人都可背叛呢!”
郑总管自然也知道她这样不冷不热是在说谁,道:“这样没长眼睛的东西,死了也是应该。”
“没长眼睛的人,却总是以为自己看的最清。”隋幼卿道:“郑总管若是有一日能回到京城宫中去,可一定记好,须得跟对人,不可有坏心啊。不管旁人给什么好处,这后宫的主人是皇后,天下的主人是陛下,须得记好!但凡是皇后与陛下要咱们做的,便一定不能糊弄的。”
“贵嫔说这话是何意?”郑总管道:“小的还有……还有回宫的机会?”
“世上的事儿,谁说的准呢。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隋幼卿道:“便是不能回宫,你有心思好好替陛下与皇后办事,总少不了好处的。你说是不是?”
郑总管忙道:“这不劳贵嫔多吩咐!小的知道。”
“旁的我也没什么好说了。总之,这永宁宫里头干不干净,安不安全,可都全看郑总管了。”隋幼卿站起身,认真道:“郑总管劳苦!我一定记得同陛下与皇后禀报!”
她这话,算得上是空头支票了。她能不能有机会和皇帝皇后说上这么一句,尚且不敢说定,而若是说了,是会叫这郑总管官运亨通还是从此倒霉,也非常说不一定呢。
但是此时不卖人情何时卖?这永宁宫的人,相比由她指挥,大抵还更愿意由郑总管指挥些。如今唯有郑总管认真办事儿了,才会最大程度保证宫中疫情不要传到永宁宫来——虽然隋幼卿并不相信那是疫情。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怎么可能相信人生有贵贱这种封建阶级用来迷糊人民的P话?太子的命便比别人金贵,便不容易死?这当真是可笑了——莫说太子了,皇帝急病一命呜呼的事儿都多了去了。
所以这太子宫中侍人纷纷病死,指不定并不是因为疫病,而是有人下毒,有人灭口的一场配合——真要是疫病,哪有秋天闹起来,还只闹太子东宫的?真是疫病的话,整个后宫里头都会发现病人,更很有可能传到整个京城去。
隋幼卿叫宫娥送了郑总管走,自己却在这猜测中越陷越深——是啊,真要是疫病的话,就算皇后爱子心切不肯厉害,身担天下的皇帝总该离开宫中吧?难不成为了死撑“太平盛世”的颜面让天下老大冒着感染疾病一命呜呼的危险?
皇帝不走,皇后也不走,连着几个太妃,都没有要出宫暂居的意思,这分明隐隐应证着一个可能——这场疫病真正的知情人十分确定,病况决计不会感染到除了太子之外的贵人们身上。
但这样算来,如果皇帝或者皇后能确认这“疫病”的根源,为什么他们不动手追查,为什么不对症下药先治好了太子呢?看着自己的孩子病得这么久而不救,这不是为人父母该干的事儿,就算是天家情薄,可皇后是太子亲娘,难道能忍心看着寄托着她未来的唯一一个儿子因为长久的病灾耗虚了身体,甚至早夭么?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