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真莫安

9、Chapter6

　　即便这样，要想做到若无其事，实在是太难了。

　　X城的风景一向是很美的，尤其是在城郊，房屋都掩在绿树丛中，灰蓝的天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干净。我大概还是第一次以这么悠闲的目光去看待这座城市。

　　一大早被某人从床上拖起来，莫名其妙地安顿在副驾驶座上，刚睡醒的脑袋里一片混沌，完全分辨不清状况。车窗拉下来，诸颜无奈：“你再不打起精神来，这幅迷糊样就要被路人们看见了。”

　　风一下子从车窗口灌进来，冻得我直打冷战，把头往围巾里缩了缩，懒洋洋地眯起眼来，“你还没告诉我一大早拉我来干什么呢。无故的占用他人的时间是无异于谋财害命的。”

　　“你除了呆在家里还能干什么事吗？在这样下去都快懒成猪了。”

　　“哦……”我将手揣在怀里，整个人恨不得陷入座位中好好睡一觉。“猪就猪呗，跟你做同类也没什么不好。”

　　“……”

　　“想去哪里？”

　　我翻了个白眼，“感情你都没想好要去哪里就把我带出来了啊？！”我再次无力地叹息：“你还是把我送回家吧……”

　　诸颜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已经上高速了，怎么回去？”

　　我：“……”

　　“要不去世新公园？”

　　“算了。”我一口否决，又不是老年人，去那里干什么。

　　“去市中心购物？”“……不是说上了高速回不去么？”

　　“那就去T城吧。”

　　“……”怎么有一种越拐越远的感觉？“……那还是公园吧。”

　　世新公园也是最近几年W城新建起来的，因为是在城郊，去的人不是很多，我对其的印象也只是前几次月末城市取景的时候跟去看过。每天在那里闲逛的都是些老爷爷老太太的，我和诸颜一同进到里面的时候，感觉不是一般的古怪。

　　诸颜掏出一个相机，在我面前晃了晃：“来，笑一个，拍照吧。”

　　我扶额，“你似乎比以前刚无聊了一些啊。”张望四周，爷爷奶奶们一齐注视我们。“又不是来郊游的，拍什么照片。”我分外尴尬地拨开他。

　　诸颜执意把我拉到一棵光溜溜的杏花树下站好，“就这里，快摆pose。”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扯着嘴角微笑。

　　他对着屏幕直皱眉，“有一种猥琐的气息。”

　　接着他又不死心地拉我拍了几张，最后找来一个老奶奶，请她帮我们拍合照。我死活不肯丢这个脸，磨蹭了一会儿，也就由着他了。

　　“三二一，”

　　诸颜揽过我的肩，两个人一下子靠的很近，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我的头发，我不自在地要别过头去。

　　“茄子！”他笑了，跟着凑近来，结果弄得我们都七歪八倒的。

　　“擦！你幼不幼稚！”我直翻白眼。

　　“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弯起眼睛，笑得格外惑人，“和你在一起久了，也变得幼稚了。”

　　“……！那就离我远一点！”

　　“我也不想赖着你啊，可是你没有我不行的。”

　　“……你好肉麻。”我一阵恶寒。

　　“你不是没见过更肉麻的。”他弯起眼睛，“老婆快来给我亲一个！”

　　真是受不了这种轻佻的语气，血液一下子往脸上涌，我不耐烦地推开他，“别闹！旁边还有人看着。”

　　“怎么现在不承认了？”诸颜似笑非笑。

　　“我怕别人误会。”

　　诸颜放下手，又和我拉开距离，神色淡了几分，看不出喜怒地摆摆手，“算了。”

　　片刻，我正担心他会不会介意，诸颜又接着说：“其实能误会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吧。”

　　“……”

　　我们什么关系？！好好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漠昕这几天在干什么？我怎么没见过她？”我一边啃着诸颜递过来的干粮——面包，一边问他。“她上次那个企划做得怎么样？”

　　“很顺利。”他悠悠地注视我吃，“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我用力咽下一口面包，理所当然地：“你们的公司是我看着做起来的，我怎么不能关心了？”

　　“公司没问题。况且这不是你的专业，你只管关心自己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想话题。

　　“乔霏。”我立刻转头看他。

　　“你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吗？”诸颜眯起眼，微微斜靠在木椅上。深色的外衣领敞开来，他一手托着下巴，狭长的黑色眸子难得的露出正经的神色。

　　“啊？”我傻掉。“大学里面啊，那天我去图书室碰巧遇见了呗。”

　　“……是。”诸颜不置可否地笑笑。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那些所谓的无心，或许是谁的有心。

　　“渴了吗？我去车上拿热茶。”我挥了挥手，任他去了。

　　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个小女孩，身高都没有到我腰，边跑边笑，头上扎了两根小辫子，一抖一抖的，很像古时候那种童子辫。穿了条粉嫩的灯笼裤，小脸上还蹭了几块泥，笑得眉眼弯弯。

　　我目光怎么也移不开了，盯了她老半天，还不争气地吞口水。

　　小女孩不怕生，一蹦一跳地朝我这边过来，嘴巴一咧：“姐姐，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我被她那句“姐姐”逗得乐开了花，摸摸脸心想，原来自己还不算老啊。

　　紧接着她又笑嘻嘻地说：“虽然我很萝莉，但是我只喜欢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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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内心悲愤：难道我看起来像是猥琐女童的欧巴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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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想多了。”我眼角抽搐。

　　小女孩突然直愣愣地看着我身后不动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拿着一块雪一样洁白的湿巾擦干净她脸上的泥块。我竟然也跟着呆住，这手分明是男人的，还很漂亮，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很干净，擦泥的动作也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第一反应是诸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吭一声。

　　“哥哥，”小女孩甜甜一笑，扬起花一样的面庞，“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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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将这位手绢主人腹诽了一万遍，这待遇也差太远了！

　　我愤愤不平地转身，准备向诸颜挖苦他：“哪里帅了？人如其名，也不过就……”

　　话音猛然止住，我尴尬地血直往脸上冲。

　　那人半蹲在地上，是为了和小姑娘直视。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他被头发遮住的面孔。露出挺直的鼻梁，偏瘦却宽阔的肩膀，脖子上搭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穿着非常休闲。

　　“姐姐，你认识哥哥？”小女孩两眼发光。

　　“啊……”我咽口水，“不……”

　　“霏霏。”那人突然站起来。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都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早就知道他也到了这个城市，想着能不见一天是一天，也曾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演戏过如果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告诉自己他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只是比陌生人多了一段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是这样一次次自我催眠般的在心里念叨；甚至像白痴一样对着镜子，指着镜子里那张脸破口大骂：你就是犯贱了才会去想着那个人。

　　即便这样，要想做到若无其事，实在是太难了。

　　出乎意料的，我没什么出格的反应。

　　“霏霏，你还好吗？”他已经抬起头来，比我还高了半个脑袋。黑色长裤包裹下的腿高挑而优美。除了变高了变帅了，头发略长了些之外，基本和学生时代的他没什么两样。

　　不对，还有……他看人的眼神不再是淡漠，而是带着一种柔和，一种微妙的穿透力，唯一不变的是还是习惯一直盯着别人看。

　　“……”深吸了一口气，我耸耸肩，“还不错。好久不见了啊。”

　　我在心里一个劲地琢磨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句问好听起来就像是多年不见老朋友一样，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亏欠意味，我不禁有些窝火。

　　他看了我几秒，我差点以为他走神了，眉微微皱起。徐衫察觉到我的不悦，温和地笑笑：“那天你醉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呢。”

　　我无言以对。果然，他那天是在场的，估计我迷迷糊糊中看见他的脸也是真的。该说什么？整整七年不理不睬的，敢情你没见过的时候多了去了，假惺惺地给谁看。

　　“你喝不了酒的，以后记得少喝点。”

　　“哦。”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实际上已经紧张激动地一塌糊涂，只能期盼着诸颜快点回来——没有他在身边，我和徐衫两个人还真是不习惯。鼻尖都开始因为尴尬而冒汗。

　　“乔霏。”他神情礼貌，我分不清他是疏远还是和我一样的故作从容。“有空和我一起出来吃顿饭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一对上他的目光，我又生生将这句话憋回去。真糟糕，对于这个人，我一向是无法拒绝，只能木然点头，算是答应了。吃个饭嘛，又不会死。

　　徐衫似乎有些意外，上前来伸手，竟像是想来搭我的肩，我神经反射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只得假装弯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脸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