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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兄难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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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和秦笙是难兄难妹。
两人刚刚逃过一劫。
谢九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咦,竟然不是疼醒的。”
秦笙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只有疼了才会醒吗?”
“嘶……那倒不是,平常睡饱了也会醒。”
秦笙看到谢九那双桃花眼中有些顽皮少年般的戏谑神色,却愣了好久。她替这人刚把脉了,天下至毒在身,毒入心脉,简直是标准的病入膏肓。
“我叫秦七。”
谢九愣了下,不过很快便笑道,“多谢秦姑娘的救命之恩,虽然我看出你很想打扮成男的,不过你的脸太白太嫩了,嘴唇太红了……嘶……好兄弟,莫按我伤口!你叫秦七,那我就是我是谢九。”看来知道秦笙不愿真名相告。
谢九自称太玄门弃徒,身中奇毒,解毒的法子有不如无,也没个固定住处,算是浪迹天涯。
“有不如无是什么意思?”秦笙好奇问道。
秦笙身着白色锦袍,绛色披风,是太行山太乙门的女弟子装束,然而她身形狼狈,不久前才在这小镇上被赤炎门的十七个杀手一路逼到一个巷子。
再会打架的人,也是会被火烧死,被烟熏死,秦笙看着对方其中一人取出三支火龙舌,警惕的盯着那人的手,手中的银鞭垂到地上,鞭尾微微翘起,如同灵蛇一般微微游动。
巷子荒废已久,堆了好大一垛稻草。那稻草上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大活人,正是谢九。谢九穿着寻常武人的短袍,手中抱着一把极其惹眼的长剑。那柄剑古朴大气,乌沉沉的剑鞘难掩锋芒。谢九听见远处有响动,勉强拉开左眼眼皮,正好看到赤炎门中人手中三支火龙舌,正要朝秦笙掷来。
“闪开!”秦笙正要动手,忽然听见高高的稻草垛上传来一声大喝,跟着是一股凌厉剑气如劲风袭来,不由矮身一避。电光火石间一个乌沉沉的剑鞘掠过,几声惨呼中,有人搭上她的左手,“快逃!”秦笙大惊之下,勉强看清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也顾不得什么,随着他跃上草垛,翻墙而去。
谢九二话不说拉着秦笙就跑,跟十七八窟的狡兔似的东窜西逃。眼见两旁已是高木深林,人迹罕至,赤炎门大约一时追不上来了,那拉着她狂奔逃命的人在前面停了下来。秦笙一身冷汗,看眼前的救命恩人。那人脸色惨白的有些渗人,浑身战栗不止,斜倚着一棵青松,竟然软软倒了下去。秦笙看着这人发抖的样子,她愣了一刻,才上前去。
谢九再次醒来嘴边有些腥味。他摸了摸嘴角,看了看手指上殷红的血渍,很是触目。他抬头看了看梁上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的雕画,原来是一个破庙。
咣当一声,谢九低头看去,是一个瓷碗,像是原先放在贡桌上的。里头有一碗糕饼,化了水已经糊了。秦笙给了他一碗,自己手中也是一碗。
谢九眉头抽了抽,却不说什么,端起碗尝了一口便放下。
谢九身形挺拔,眉目俊朗,本该很有些翩翩公子的风度,若背着柄剑慢慢的在路上走,也可以吸引很多狂蜂浪蝶。可惜他和秦笙一路上披星戴月的策马疾驰,不是吃沙子就是吹灰,到后来偷来的马也都累死了,只好施展脚上功夫,自己赶路,一路灰头土脸的还要舞剑斗招,累的狠了,样子和要饭的似的。
秦笙原先的衣物早不能穿,改穿着武人的短袍,踏着皂黑色的靴子,只是身形娇俏玲珑,神采清灵隽秀,一望就是女扮男装。
甩开身后的追杀之人,二人拨开一道又一道灌木,在荒林中一道穿行。
秦笙时不时的便去看一眼谢九。
“你怎么又盯着我看?我真有那么好看?”谢九摸着自己的脸,兴高采烈的说,“小爷果然还是很帅吧!我们为了省钱天天只吃馒头,我每天都担心会变成馒头脸呢!”说完,又不知死活的补充了两句,“你前天晚上梦里头喊你情郎的名字啦,原来是太玄门的沈惊尘啊,不就是个小白脸!”
秦笙看着他那双眼角含春的桃花眼心想,你自己不就是个小白脸么,却来说我师兄。又想到沈惊尘与她约为婚姻,却是另有所爱,压抑在心头的抑郁之意顿起,化作了对这提起不快之事的家伙的无名火。她手上银鞭一挥,势头凌厉,朝谢九招呼过去,“你胡说什么。”
谢九像是被唬了一跳,呀了一声,“小七,我不过开个玩笑!”
秦笙仍然脸色不愉,重重哼了一声,手腕一抖,正要收了银鞭,却呀的低呼一声,跳将起来,将整根鞭子甩了出去,人也蹲在了地上。原来上面缠上了一条竹叶青。
谢九讪讪的笑着,一路小跑将银鞭捡回,递给秦笙,“我逗你玩的。谁教你突然要抽我!”见她仍然蹲在地上,一副心有余悸却强自镇定的样子,觉得可爱的紧,蹲在她面前贼笑,“小七,原来你怕蛇……”却发现秦笙不肯抬头,也不起来,他歪了头看她,她的眼睛汪着一包眼泪。
“我以为,你也在嘲笑我。”
“咦?怎么会?”
“数月前他就要退婚。现在他又因为我被抓走了。”秦笙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情绪。
谢九懵了,“这,我还真不知道……”便又只好讷讷安慰道,“这个,他恐怕也有苦衷吧……”
“要不你去问问他为啥……”
秦笙还是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只看见一截雪白的玉颈上系着一根扭成很多股的红绳,肩膀颤抖着,谢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哭了。
秦笙向来沉默寡言,闲下来时候总细细的盘好她的银鞭,又将一枚雁身鱼尾的血玉看了又看,看完又戴到脖子上挂着。
中秋那天,两人连日逃亡,已是囊中羞涩,饭却是不得不吃。
“妈的,杀手过不过中秋的?”坐在小饭馆里,谢九就着白水啃馒头,一口就是大半个,渐渐面前山一样的一盘馒头陷下去成了丘陵,掌柜的和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从馒头山里渐渐露出来的、一张本该很有英气的俊脸被馒头撑得鼓鼓囊囊。
谢九一边拼命的塞馒头,喉咙里还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既想说,“又是馒头!老子迟早要被馒头吃死!”也想说,“你是吃还是舔啊,大口咬啊!不吃饱下一批索命鬼又来了!”不过他已经懒得多说,简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皱着眉头小口喝水啃着馒头皮的秦笙,专心铲平面前的馒头山。
果然,小饭馆的屋梁发出一声巨响,屋顶塌了下来。
谢九一口馒头还噎在喉咙里,却不得不扭身避开第一个破屋而入的杀手疾如闪电的一击。
他的身体忽然扭成了奇怪的形状,偏又灵活异常,手腕一动,剑光闪过,又堪堪击飞了破风而来的另一记飞刀。
“啊啊啊啊啊!”谢九被馒头噎的翻白眼,他好容易咽下了馒头,就大声嚎叫,“秦笙,漠北离这里有千百里啊,你是怎么惹到黑峰刺客的啊啊啊!”说话间手上却毫不放松,手腕一抖一放之间,已然出招!
他分神看了眼陷入另一群杀手包围的秦笙,深吸一口气,再刺出手中长剑。谢九的剑法和步法都透着一股怪,往往已经险象环生,却又总是轻巧化解。他出手的时候手腕极其放松,仿佛剑有灵性,能够伺机而动,幻化出极微妙的后招来,将敌手的后路一一封住。
那群杀手互相示意,手中各持兵刃并暗器,便待齐齐攻上,纵然卖了性命,好歹将他捅成个马蜂窝。不料谢九忽然鬼魅般一笑,他斜斜一刺画出个圆圈,所有兵刃不管是攻他上三路,还是对着他下盘,齐齐叮当掉落,这般鬼魅招式叫那些泯灭了人性的杀手也是脸色惊变,当即有人捧着被刺的手怪叫道,“地煞鬼王的鬼魅剑法!”
“魅你娘个头!”他用剑粘起地上掉落的一柄刀,朝那人一甩,哀嚎再起,血淋淋一只手嗡的一声被钉在了墙上。他怒道,“小爷最恨不识货的蠢猪!”语未毕挺身攻上,竟然还有余裕回头朝秦笙嚷,“小七,秦霜剑法有这么难认吗?”
不过,他很快也无法分神去看秦笙了。这些杀手是死人堆中爬出的死士,这般鬼神莫测的剑法面前,也丝毫不见惊惶。突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出手一剑挑飞了一个杀手掩藏在袖中的红色玉器,喃喃道,“千皇手的传人勾搭上了。幸好毁了血雨笛。”那人却狰狞一笑,一时如同有千万只手臂发出暴雨一般的毒钉,谢九拿起桌上的馒头,把它当做绣花针囊一般,吸满了毒针,又连攻数十招,一剑横胸刺入,那人拼死连发七十二柄回旋镖,其中一个斜斜飞出的子镖堪堪划到他的小腿,染出血红的一片。余下杀手攻势不减,煞气骇人。
他暗叫一声糟糕,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对付,饶是剑法当真奇诡万分,将余下杀手一一击毙。心中却道不好,这些杀手委实不是饭桶,当下不敢耽搁,施展轻功,两步跃至秦笙身边。
秦笙被十二个杀手围攻,手中鞭子嗬嗬作响,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这些惯使厉害暗器的家伙。她并不理会谢九的聒噪,只皱眉将鞭子舞的像一条吐信的银蛇,着月白素衣的身影翩然在这小小客栈中翻飞,银鞭在团团围住的黑衣人中晃出一片乱影,只勉强维持守势,样子却实在好看的紧,像是在跳胡人的旋舞。
那边谢九喊了一声,人未到,剑已至,长剑带着凌厉杀气刺入一个杀手的后背,谢九随后踩在那人背上,矮身朝后空一踢,在又一声惨烈的叫声里拔出剑来,“秦笙你个好样的,这些腌臜鬼远在漠北千里之外,你也能惹上!跟你搭伙真是亏本生意,小爷吃的是粗面馒头,拼的可是项上人头!”他动作一刻不停,居然气也不喘的说了老长一句话。
谢九自从咽下他那一口馒头,手上的动作快了不止一倍,人又恢复笑嘻嘻的样子,却忽然面色一变。
在刀剑碰撞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嗒,嗒,嗒。
一滴,一滴,在这激烈打斗的各种兵刃相碰的响声中,清晰无比,仿佛安谧的午后,叶上露珠滴入池中一般荡漾开来,谢九的声音里似乎也有些慌张,“妈的我毒快发作了!格老子的,速战速决!”
谢九中的三魂水的毒是毒中毒,毒里的祖宗。秦笙皱眉,“不是昨日中午才……”一转念又咽了回去,问道,“还能撑多久?”手中不停,手腕一抖,鞭子卷住了一个杀手的脖子,把他从半空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