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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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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凡送千毒露那日,正值深秋。
漫山血红的枫叶遮住了大片天空,更是铺满了来时路。我踏着脚下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向他走近,步子尽量一下比一下轻,可还是惊动了他。
他悠悠侧身,一袭如夜般暗黑的袍子上镀了层茫茫红光,半挽着的黑发被微风轻轻吹起。他用眼角余光轻扫着我,嘴边泛着丝浅笑。
我一直晓得自己喜欢的人有着这世间绝世的容颜,却从来不知原来他笑起来,更是俊美的惊人。
当然,也不是说他之前从未笑过。冷笑,假笑,漫不经心的笑……这些倒时常出现在他脸上,只是像今天这般温柔绵意的笑意,对我还是头一次。
我很舍不得移开眼睛,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微微低下头,像往日一样,我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喊了声:“少主。”
他又将身子背了过去,轻扬头看着上方的枫叶,“绘愫,你有想守护的人吗?一世都想同那人一起,宠辱共赴,不弃不离。”
我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的。”只不过是求而不得,
他似乎轻笑了下,抬手随意地摘下了一片枫叶,语气又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没想到咱们苏家最冷血无情的女杀手,居然也会生少女情怀啊。”他把玩着手中的枫叶,未等我回应就又开口道:“那你应当明白失去那人的心情吧?似乎那人不在身边后,这好山好景看在眼里都已不复该有的色彩。”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他,因为我从未得到过,也谈不上失去,更不晓得其中滋味。
“我有了想守护的人,只不过她为了我……死了。”他转过身,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她?”
我知道他有喜欢的女人,却不想原来已是个死人。而且他以往要我做事前从未询问过我的想法,更未对我说过“能不能”这种字眼。况且我是杀手不是大夫,我只有送活人去死的能力,所以我完全不明白苏云凡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请少主明示。”
“追忆楼的楼主是位远负盛名的幻术师,江湖传闻他手中有两宝,一是集念石,二是能治百病能解百毒的好药术。更有传闻他现在正利用集念石来收集世间痴情男女的执念回忆,想以此来帮他师傅集念,聚魂,重生。”
我微皱了下眉头,“少主的意思是……”
“是的,我想你在他收集完之后,将那石头连同那些执念一并帮我夺过来。”
“可夺过来我们也未必能用,那东西应该是与幻术相辅相成,我们身边并无懂幻术之人。”
“所以我想你一直潜在他身边。”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从袖间取出了一个白瓷瓶,“这是千毒露,你服下它,三日后毒性会发作,到时我会将你送到追忆楼,据说追忆楼的楼主一向心善,从不见死不救。只要你到他身边后,一切都好办了。”
我终于明白刚来时他为何会莫名奇妙对我那样笑,也终于明白为何这次办事前他要征求我的意见……原来,这种种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他心爱之人做的铺垫,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愧疚。
他应该老早就知道我爱的人是他,可却还是亲自送来毒药,就为了让我去救他爱的人。
“少主,如果他不救我的话,我是不是就直接死了?”发出的声音,是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沙哑。
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最后轻声道:“绘愫,我会很感激你的。”
他说话时我也牢牢地与他对视着,在他的瞳孔里,我看见了漫山的红叶,茫茫的霞光,却唯独看不见我自己的缩影。
他眼中,从未有过我的存在。
“属下明白了。”
我接过他手中的白瓷瓶,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又朝他恭敬地弯了弯腰,“少主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结果转身只走了五步不到,他的声音又在身后缓缓响起,“为了避免不出破绽,我会在你去之前给你一粒忘忧丹吃下,这样失忆的你便更容易留在他身边了。事成之后,我会找机会给你解药。”
我身子猛地僵住,握在两侧的手不禁死死用力,指甲嵌到肉里,痛得已没了知觉。
原来,我不仅要吃下他亲自送来的毒药,更是连爱过他的回忆都不能留下。
原来,这就是我爱的人,这……就是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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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楼处在青云峰上,但好在山不高,从山脚爬上去估计也就小半个时辰不到。
可要命的是,青九将我送到山脚时,我体内的毒便已发作了。
五脏六腑都像要裂开了一样,心口处更似有千万根银针,冰冰凉的扎着,一下下,疼得我眼前一片恍惚,都不晓得下一刻自己会不会直接倒地,长眠不起。
青九面无表情地递过一粒药丸,我本就知道那是什么,索性连问都没问,直接接过吞下。
“忘忧丹你已经看着我吞下了,青云峰也到了,剩下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我转身便欲离开。此时,青九的声音忽地在背后响起,声线还是一贯的清冷,“绘愫,保护好自己。”
我身子僵了僵,心底不禁失笑。保护好自己?连我以前最信任的人都开始伤害我了,我还怎么保护自己?
可即便心里这么想,我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我知道青九是真的关心我,毕竟无数次同生共死的情份在那里。我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些,说:“一定。”
与青九分开后我便独自向山上爬。
我不记得自己是走了多久后才昏倒的,只知道自己倒下时恰巧有两人经过。
他们一袭白袍一袭紫衫的立在我面前,其中一个似乎还唤了两声:“姑娘……”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恍惚间感觉有谁单膝蹲在了我面前,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放在了我的鼻间。
“或许还有救。”这句话像是对他同伴说的,接着只感觉他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姑娘,你撑住。”然后伸过手,似乎想抱我上山。
我及时拽住了他的袍子,吃力地抬眼,逆着光抬头看向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一字一顿道:“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