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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最新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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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景安然入梦期间,让我们将时间往回拨至两人在巴伦米勒分别的那一刻,视线回到大洋彼岸的欧罗巴。
相比于景洵的依依不舍,另一位当事人欧洛瑞尔却没有太多感触。独角兽先生在过去的岁月中早已习惯了别离,更何况,他并不认为景洵会离开多久,几天或者几周于他而言并无多少区别,晃眼的功夫便过去了。再度踏入伯爵庄园时太阳还未落山,别墅内部所有窗户都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掩得密密实实,黑暗中只余蜡烛幽微的火光。
高等血族对阳光拥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不像低等血族那般被阳光一照就会直接化为灰尘,但那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毫无顾忌地在太阳下行走,除非那个血族是想自我毁灭。维卡顿伯爵出身高贵,在黑暗世界,血统越是纯正的生物对光明越是厌恶,维卡顿·梵恩做梦都想不到某一天自己居然会对光明打从内心深处地产生渴望。
若是把这话说出去,他敢打赌没有人会相信。
当詹特管家敲门进来说泰瑞隆比亚特先生到了的时候维卡顿伯爵正被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搅得心烦意乱。理智与冲动的拉锯对抗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或者更久,维卡顿深感疲惫但又不敢放松,他已体会过一时松懈造成的后果——赤身裸体毫无防备的站在阳台上迎接日出,眼珠表面和皮肤到了此刻仍旧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之前做出的疯狂举动。
听到詹特管家的话后,维卡顿伯爵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愕然地看向自己忠诚尽责的管家:“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为什么要把那个男人请来?你难道不知道是谁让我陷入这番窘境的?”维卡顿因詹特·梵恩的擅自做主而愤怒,他目光转冷,“詹特,我给你机会解释。”
詹特管家并没有被自家主人的怒气吓到,他保持着无懈可击的仪态,平静地道出理由:“伯爵大人,正因为知道我才会这么做,不会有谁比动手的人更清楚事情的解决方法。”这么简单的道理维卡顿伯爵怎么可能不明白,然而明白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紧紧皱起眉,维卡顿的语气仍是硬邦邦的:“梵恩家族的骄傲不容折损。告诉我,你和他交换了什么条件。”
“泰瑞隆比亚特先生并未提出任何要求,但是我想,为了表达诚意,也许可以让他与安东尼见上一面。”
“那是我的血仆。”美人伯爵脸色很不好看,他当然不在意一个血仆的去留,问题是他相当厌恶这种示弱的姿态。身为梵恩家族的一员,身份高贵且能力和容貌都十分出色的维卡顿·梵恩何曾对人这般忍让过?受挫的家族荣誉感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理智差点被那荒唐的冲动俘虏。
詹特管家倾身鞠躬:“伯爵大人,请您不要为此忧心,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梵恩家族的名誉和声望绝不会因此染上半点污点,我以我的灵魂向您起誓。”维卡顿伯爵沉默,他的内心依然存有迟疑,不过更多的是动摇。沉沉的黑暗无法阻碍血族的视力,他默不作声地看了詹特管家片刻,用淡漠的声音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詹特,不要让我对你失望,这是命令,不是要求。”
“遵命,我尊敬的主人。”成功说服别扭固执的美人伯爵后,詹特管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事实上,伯爵大人这次比他想象的要好说话,估计是被折腾得着实不轻,态度自然也就没法一如既往的强硬了。摇铃唤来侍女服侍伯爵着装,詹特管家将维卡顿伯爵送进欧洛瑞尔等候的大厅,待伯爵进去后他掩好门,转而向血仆们的居所走去。
尽管始终都没能摸透泰瑞隆比亚特先生的真实身份,但詹特·梵恩相信自己的判断,同时也是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他有把握确定以那位客人的性格,对于答应了的事情定然不会反悔,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份信任和尊重表现在行动上——让维卡顿伯爵与其单独相处。
而安东尼,那只是额外赠送的礼物罢了。
由于别墅本身并没有合适的房间供一众血仆居住,詹特管家便让他们自行在别墅东面搭建了房屋。说来巴伦米勒的这处庄园只是维卡顿伯爵的众多落脚地之一,各方面条件都称不上豪华,仅仅普通而已。但不知为何伯爵大人似是对这儿情有独钟,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景致,却每年都会抽空到此长住一段时间。
“安东尼,快下楼,詹特管家找你。”大厨哈姆斯朗屈指轻叩安东尼紧闭的房门。
等了一会,屋里响起乱七八糟的动静,几分钟后房门打开,穿着整齐但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安东尼满脸讶异:“管家大人他亲自过来的吗?”哈姆斯朗点点头,与安东尼并肩向楼下走。“是什么事情那么着急,连让人传话都等不了。”安东尼不安的啃咬手指甲,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哈姆斯朗看他一眼,说:“找你能有什么大事,别自己吓自己。等下记得来厨房,给你做拿破仑千层酥。”
这句话让安东尼心头一喜,完全不清楚自己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的倒霉孩子喜滋滋的应了,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一向畏惧的詹特管家时都没收起。两人一言不发地走了段路,詹特管家忽然温声问落后自己半步的年轻人:“安东尼,你为伯爵大人工作多长时间了?”
安东尼掰着手指数了数:“差不多……快十五年的样子。”
“十五年,对人类来说不算短了。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成为血仆的吗?”詹特管家继续问,语调漫不经心,仿佛仅是随意的闲聊。安东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猜不透这些问题的用意,只能尽可能谨慎地回答:“当然……那年赫尔迪的冬天特别冷,我在街头流浪,没钱买吃的,身上也只穿了件薄衬衫,本以为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结果被您捡到了。”他停顿片刻,见詹特管家没有接话的意思,便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您问我是否愿意成为伯爵大人的奴仆,只要我奉献出自己的忠诚,那么此后就再也不需要为生存担心,甚至不会衰老。我答应了,然后就……”
“嗯。”詹特管家淡淡一笑:“记性不错。”话锋一转,他意有所指:“若非如此,当夜赫尔迪的街头恐怕将会多出一个不幸被寒冷和饥饿夺去生命的流浪汉。”安东尼再迟钝,此时也觉出了不妥,他忍不住又开始啃手指,原本圆润的食指指甲被他啃得凹凸不平。
可惜,时间不会因安东尼的紧张而停下前进的步伐,詹特管家领着人来到大厅外,敲响两次大门,垂手而立。“进来。”不多时,厅内传来回应,安东尼听出那是维卡顿伯爵的声音,脑海中念头急转:是伯爵大人要见他?可伯爵大人一向不喜接触血仆,对于血奴也仅在嗜血本能发作时才会召见,此时唤自己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安东尼表情紧绷,惴惴难安,难道伯爵大人想尝尝看他的鲜血?
这个猜测让安东尼欲哭无泪,从寻找食物的猎手变成备选食物,这绝对是个噩梦般的消息。
但是很快,安东尼改变了想法。当他随詹特管家进入大厅,看清了端坐在维卡顿伯爵对面座位上的那个人时,倒霉血仆的心像是被人掷入了冰冷的深渊,冻得他直哆嗦。一天前发生在伯爵卧房内的种种冲突,整座庄园除了詹特管家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安东尼自然也不知道他好不容易寻来的优质血源已经被失主寻回,不仅如此还让维卡顿伯爵吃了个不小的暗亏,憋着满腔不爽无处发泄。
詹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维卡顿伯爵身上绕了一圈,欣慰地发现之前笼罩在自家伯爵大人眉宇间的隐忍焦躁已消散无踪,但心情貌似愈发糟糕了。唉,瞧瞧,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詹特管家无奈地想着,向二人躬身施礼,开口道:“泰瑞隆比亚特先生,这是血仆安东尼,他负责为伯爵大人寻找合适的食物。”
此言一出,厅内数人反应各异。维卡顿伯爵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安东尼则冷汗涔涔,欧洛瑞尔倒是有些意外。他当初让维卡顿交人不过随口一提,而且之后的一连串发展已让那簇怒火渐渐平息,说起来——撇开让景受到惊吓这一点不谈——这场事端无意中为他和景的感情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一好一坏,未尝不能相互抵消。
欧洛瑞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詹特管家,对于他的想法了然于心。用一个无足轻重的血仆来做顺水人情,但又不把话说全,使得进退皆留有余地,左右都不会遭受什么损失。欧洛瑞尔懒得计较他这点小心思,也不准备再为难这被推出来当炮灰的倒霉家伙,只是看着安东尼掩不住的惊惧神色,独角兽先生暗觉有趣。他有这么可怕吗?
没理睬浑身僵硬的安东尼,欧洛瑞尔道:“那个找到独角兽之杯的卓尔,你对他的去向真的全无头绪?”
“是的,先生。我很抱歉。”詹特管家的确没有隐瞒,在他看来,梵恩家族已拥有足够多的财富,无须再为了个真假难辨的传说费神。答案在欧洛瑞尔意料之中,他并不失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维卡顿伯爵体内的光明种子已经取出,这件事算是了结了,欧洛瑞尔没兴趣在此多呆,正要走人,一直扮演石像僵立在原地的安东尼却突然出声挽留:“先生,请……请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