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欧阳克）无心谁解》即若离

3、2

　　洪七公倒在山洞里。他深受重伤。

　　欧阳克之前的确想杀他，不止一次要杀。虽然他们无冤无仇。

　　只要欧阳锋想杀的人，就是欧阳克要杀的人，没有任何例外。

　　他百般试探，甚至差点得手。

　　他天资极高，仅次于黄蓉。而黄蓉，却知道他的弱点，在荒岛的那个夜晚，掏心掏肺，无心之人听来，不过是自曝家丑。

　　所以，他最终没有得手。只是输的太惨，还赔上了自己一双腿。

　　黄蓉说：“你叔父来了，不信就跟我去瞧瞧。”

　　他竟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太盼望。容不得自己怀疑。

　　郭靖看着昏睡的师父，他闭着眼睛，没了往日的威严与风趣，仅是一位生命垂危的老人，觉得心酸万分，他和黄蓉唤着师父，心焦意乱，都快要掉下泪来。

　　洪七公张开眼，一眼就看到郭靖，他五脏烧灼，却瞧见徒儿，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郭靖与黄蓉见他醒了，也惊喜的唤他师父。

　　失散重逢，死里逃生，他们师徒三人却是重聚了。

　　不过太高兴，忘了洞外还有个欧阳锋。

　　欧阳锋杀进洞里，搅了这场重逢。郭靖与黄蓉怎么敌得过他，若是洪七公无恙，也不过与他打个平手，更何况靖蓉二人，只被他杀的无力抵挡。

　　洪七公本就重伤，更无力还手，被欧阳锋扣了命门，斜倒在岩壁上。

　　郭靖与黄蓉道：“休要伤我师父！”

　　欧阳锋想不到洪七公当真重伤难保武功尽失，不免感叹，他武功与他棋逢对手，却如此伤重。却也是好事。但他的克儿还昏倒在洞外，如何借他的功力救他出来。

　　他道：“你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救我克儿，要么就全部死在这荒岛。”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只允许他们三人选第一条路。

　　本来就只有这么一条路。救他的克儿。剩下的那句，不过是个威胁罢了。

　　他们三人走到那沙滩时，欧阳克已经醒了。他面色惨白，被巨石压住的双腿一片血迹，目光黯淡。唯欧阳锋走进时，他的眼里略微有了光彩。

　　他低低的叫了声叔父。

　　郭靖见不得这画面，他本来憨厚，又极易心软，就是刚才黄蓉与他悄悄商量待欧阳锋推那巨石时在背后偷袭他一掌也被他断然拒绝，他虽愚钝，却是真君子。

　　他跑过去，用了最大的气力，推那巨石。

　　欧阳克惨叫出声，巨石的颤动带给他的痛苦已经不在他能忍耐的范围内。

　　郭靖听了更加不忍，又奋力的推搡那巨石。但巨石仍未动，欧阳克却一声声叫的极惨。

　　郭靖再不推，急道：“欧阳前辈，不能再推这石头了，不然这一下一下，压得你侄儿更痛苦”

　　欧阳克如同经历了抽筋断骨的轮回，已然汗透，再不能忍，他对着欧阳锋，喊道：“叔父，你杀了我吧”

　　他痛极了。也怕极了。

　　越痛越怕，在挫骨的疼痛中，竟浮现出欧阳锋嫌恶他的画面，他的腿完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不怕死。他不怕死。

　　死。该多好。

　　他喊道：“叔父，你杀了我吧。”能死在叔父手上该也是好的。他想，哪怕欧阳锋打死他也好。再不用承受所有痛苦，还有那些如何寻欢作乐也排解不了的空虚。

　　他这时候终于有些真正的崩溃。

　　欧阳锋哪里舍得他如此，见他痛苦的模样，更是急火入心，他冲黄蓉道：“你们若不快救我侄儿，你师父也休想活命！”

　　黄蓉却不买他帐，她也知欧阳锋救子心切，转口讽到：“若不是你打伤我师父，以他登峰造极的功力，定能推开这巨石，你如今，不过是害人害己，若说害了你侄儿，有一半也是你的功劳。”

　　欧阳锋正要大怒，却听欧阳克虚弱的喊了他声叔父。

　　他急急走过去，握了欧阳克的手。那手竟是冰凉的。他握的紧紧的，生怕那手会忽然失去力量，就好像握住了就能传递给欧阳克温暖与力量那般。

　　欧阳克瞧着他，眼里却有了薄薄的雾气，他道：“叔父，你还是杀了我吧。”那语气，不似绝望不似气苦，只是单单的恳求，他气息微弱，声音更是无力，道：“侄儿……不想活了……”

　　欧阳锋从未见过他如此，他的侄儿向来不愿在他面前示弱，有时候怕是逞强也要讨他高兴，绝不肯让叔父瞧不起眼来，此刻这般说着求死的话，欧阳锋只觉心如刀绞，难以隐瞒。他的眼睛竟觉湿润酸楚，他也顾不得这些，对欧阳克宽慰道：“侄儿，听我的，叔父来救你，别怕。”

　　他从未如此和声细语过，连身边的郭靖与黄蓉也暗暗心惊，不想冷酷无情的欧阳锋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欧阳克却并未动容，他知道欧阳锋要做什么，他捉紧了欧阳锋的手，惨然到：“不……不，叔父，你还是杀了我……别让我这么活着……”

　　欧阳锋恨不能立刻将他救出来，更见不得他如此痛苦，只想长痛不如短痛，却道：“克儿，你先忍住，……没了腿，叔父照顾你……”

　　黄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他此刻已身受重伤，你若割断他的腿，他定然性命不保。”

　　欧阳锋救不得，眼见着欧阳克百般痛苦，又让黄蓉否了他唯一的办法，竟被逼得双眼发红，即心痛又气怒，道：“你们滚！……滚……在我没杀你们之前，滚！……”

　　黄蓉道：“求之不得”便拉了郭靖，离了他叔侄俩。

　　欧阳克被欧阳锋拥在怀里，在无尽的疼痛里，他似乎开始清醒，他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欧阳锋火热的手掌，他看着欧阳锋血红的眼睛，微弱的问道：“叔父……你怪不怪……克儿”

　　欧阳锋拥着他，无法言语。他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怪他，他更恨他自己，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为什么武功这么不济，竟救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欧阳克见他不回答，心下发凉，觉得更无力支撑，又道：“叔父……若我真……你便把我放到海里……我也再无牵挂……”

　　欧阳锋被他此话惊到，红着眼，道：“克儿，别胡说……叔父怎么舍得……叔父一定会想办法劈开这石头……”

　　欧阳克靠在他怀里，他的白衣已然染了大半的血，他甚至能感觉到依然有新鲜的血液从他体内流出，疼痛不再是主宰，身体逐渐空虚的无力让他浑浑噩噩，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是说：“叔父……娘亲说……白驼山的……花儿开了……”

　　欧阳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觉得他神志不清，怕真要坏事，应道：“克儿，叔父给你送些内力，你莫要说话……”

　　他太匆忙，竟忘了给欧阳克止血，忙点了他周身大穴，又在他身后运起功来，将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到欧阳克体内。

　　欧阳克那半句话，却浅淡到无从听到，他垂了眼，只剩下几句呓语般的词：“……沙漠……却……永远……望不到……边……”

　　他呢喃道：“……我……不愿……回去”

　　欧阳锋哪里听得清，他将内力毫不保留的输送着，他只要他的克儿平安，这一刻，什么绝世武功，什么天下第一，竟早就被他抛弃的远远的，再不想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