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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飞蛾·火 ...

  •   背景解说:轻小姐大学时代的探案故事!

      张轻羽咬了一口馅饼,面无表情地转向旁边的唐苓:
      “你知道吗?我现在正在吃的,是一场谋杀案的证据。”
      “什么?”惊诧的询问。
      轻羽把盘子一推,随意往椅子上一靠:
      “一个卖盐的被打死了!”
      唐苓噎住,险些把嘴里嚼碎的食物喷一桌子,赶紧捂住嘴,涨红脸尴尬地瞪视自己的好同学。
      “别吐在这里,餐厅后边有水房,从那个小门出去。”
      她依言而行,弯着腰迅速奔出。回来时已经不再狼狈,从滴滴答答的几根头发可以看出,她还顺便洗了脸,完全回复淑女本色,但怒气还没彻底消失,不客气地从后面勒住轻羽的脖子:
      “告诉过你,别在吃饭的时候逗我!你这分明是蓄意破坏我的形象。”
      “姐姐,我知错了。”
      “说吧,我应该怎么罚你?”
      “只要您下手轻点,我就有命等着受罚。”
      唐苓放开手:
      “好。告诉你啊,今天晚上去参加我们的活动,不许托词不到。”
      “哦……原来……”拉长的声音,恍然大悟式的感叹,“参加你们的活动,是惩罚人的方式之一呀。”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可是今天晚上,我还要上自习……”
      “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也就知道强迫我。什么迎新舞会?不过是大二以上的男生找借口结识大一新入学小美眉的伎俩。我去凑什么热闹?”
      “你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嘛。毕竟是我们学生会组织的,去帮忙增加个人气啊。”
      “你呀,怎么看都不像个活动家,没事进学生会搅和什么?让我们每次想骂他们还得因为顾忌你而三思!”
      “别这么说。相信我,这次真的会很精彩。”
      “上次动员大家去听历史回顾报告,你们也是这么宣传的。”
      唐苓一叉腰,柳眉倒竖:
      “哪儿这么多废话?你去就是了,就当支持我工作!”
      “那么,我就看在自己的生命上……”看母老虎张牙舞爪,“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从大一到大三,张轻羽按时到课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让她及早赶到活动现场,是同样不可能的。舞会都已经开始许久,她才姗姗来迟。
      舞场是新落成图书馆前的一块空地。平时这个时间,总有学生来这儿滑旱冰。今天在上面嚣张的是一群男女舞者。男生身穿深色西装,领子上别着颜色鲜艳却凝重的饰物;女生脚踩高跟鞋,穿吊肩露背的正统舞裙,在特别布置的灯光照耀下,随着音乐大跳交谊舞。这样的专业程度,显然是学校的舞蹈社团,目的是给大家作示范。围观的确实不少,但几乎没有人动心到下场一试身手。
      “咱们进图书馆吧,学校同意我们用大厅。”作为工作人员的唐苓自然是早到了,过来接应,“里面有免费饮料和自助餐。”
      “这么多人是冲这个来的吧?难怪今天的气氛较去年热烈些。”
      厅门大开,门口站着另一位学生会内部人士。两人走过时,她冲唐苓点点头,一根荧光棒塞在轻羽手里。
      “这是……”
      “参加者人人有份,有兴趣可以多拿。”
      “本次舞会的特色?”
      “干嘛这种腔调?赠送点小玩意罪大恶极吗?”
      “不是。”轻羽急忙摆手,”你也知道,我一看见这种明显有化学味的东西就恶心,就连你们平常用的化妆品,我都退避三舍。”
      “你投错胎了,应该当男人。”
      大厅里人不少,有的坐着,有的三两成群地站着,大多看不清脸。因为只开几盏小灯,低柔的光线,大环境一片昏暗。
      轻羽评论道:
      “没关系,反正不会吃到鼻子里。”
      “照你的意思,应该把所有灯打开,灯火通明,让人从外面一看,以为是自习室?”
      轻羽正要反驳时,她的好眼睛突然注意到通道边的一件物体,大惊失色之下,跑过去和它相面。
      “我看到的,难道……真的是……那传说中的饮水机?”
      识文断字的人,通常都有几根反骨。大学生也算是知识份子了,自然牢骚满腹,最大的爱好就是全方位多层次地给学校挑毛病,以证明管理他们的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白痴。有些在其他地方听来匪夷所思的说法,放在这里却无比的经典,例如“咱们学校厕所的洗手液罐里,居然……居然有洗手液”。而轻羽逮到这样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她望着那一冷一热两个出水口,触摸着表示保温的绿色标志灯:
      “我没有搞错吧?现在理论上虽然算秋天,但还是热得让人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这种时候,会有人想喝热水的?安排得也太周到了吧,我感激涕零!”
      “算啦。这就像咱们买的练习册一样,虽然没人会去做,但准备总要准备的。”
      “咱们学校的某些做法,总是非人类所能理解。”
      两个人胡乱说着,踱到稍微光亮的地方,先各拿了一听可乐,一边品味一边欣赏几大桌子的自助餐。轻羽根据“炒面太粗”推理出“它一定不入味”,唐苓本着“实践出真知”的原理,建议她尝尝再说。
      “阿苓!”
      听到背后尖锐的呼唤,轻羽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只见她眉毛压下来,眼角挑上去,转身冷冰冰地甩出一句:
      “你好!”
      “哈……”来人的丹凤眼眯着环视四周,微笑着用精打细算的动作抚了下头发,”人不少嘛,我就说这次会火。”
      “嗯。”从鼻子里哼出的回答。
      “工作人员也都到齐了吧?”他微微晃动着手中的美年达,仿佛那不是易拉罐而是高脚杯。
      “你不会自己看呀?”
      “我看不见呀,这里这么暗……不过,这样打光,气氛就是不一样,是不是?会长真英明呀!”见唐苓低着头根本不搭理,接着又说,“一提倒想起来,他呢?”
      “外面舞场。”
      “哦。”他向门口走去,就要走出光亮时,忽然扭回苍白的脸,高声道,“好好干,别偷懒呀,阿苓!”
      唐苓瞪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手里的易拉罐攥得格格作响。轻羽偷眼看她:
      “你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你要是敢胡乱联想我就跟你怒!”
      “我能想什么?他是你男朋友?当然不可能。你要是对喜欢的人还这种态度,就要作好当老姑婆的心理准备了。”
      “算你明白。”
      “从他说话也能看出来呀。他刚才叫你,居然那么大声,好像不光是为了你听见,最好其他人也都听见。”
      “是呀,这才是他的目的,叫我昵称也是为了引人注目。阿苓?我吐!你跟我住一个宿舍,都没这么叫过我吧?”
      “确实。”轻羽笑着,“这位讨人厌的仁兄姓是名谁呀?”
      “他就是我们学生会变态狂排名列表的榜首——叶希同学!”
      “这名字好熟啊。”
      “如果你还记得上个学期……”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台上慷慨激昂上蹿下跳,把学生会长改选弄得像总统大选的人物?”
      “就是那个机关算尽也没能当选的小丑。炫耀二字实在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体现在一举一动中。你看见现在这毁人视力的光线没有?就是他出的主意。还有荧光棒,也是他的提议。想把一个普通的校园舞会搞得像偶像明星演唱会一样呀?鬼都知道不可能!可是,这种浮夸的作风,会长居然没反对……最近他对他言听计从,”她撅起嘴,耸耸肩,“也不知道是中什么邪了。”
      “算了,你也别和他计较。现在的人,很多都这样:只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却从来不考虑自己是否有值得别人关注的内涵……”
      “是呀,虚有其表的混帐越来越多!”
      “你呀,”轻羽笑起来,”立场这么敌对,怎么共事呢?”
      “忍呗。反正看他不顺眼的又不只我一个。”
      “这么没人缘?”
      “那是。你刚才没看见吗?他的确有气疯别人的能力。大家和他的关系,都处在濒临撕破脸状态。”
      “我开始佩服你们了,有度量!”
      “他要是健康点,早有人抽他了。看那一脸病容……自称心脏有问题。别人一说点什么刺激性的话,他就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真有病?我不信,也许这只是他拉住别人眼球的又一种方法。像我这么想的,绝对不在少数,但是没人敢确定。谁都怕出了事自己担责任,也就让着点他,随他去,大不了装看不见就得了。”
      “这是恶性循环。你们越想装看不见,他越要努力让你们看见,甚至使用气人的方法……”
      “很好,你已经认清他的本质了。”唐苓皱眉扫视一圈,“不行,人越来越多,我得去尽忠职守。经他刚才这么一闹,我再在这儿陪着你的话,真好像偷懒似的。”
      “那我自由活动了?”
      “对,一个人呆着要乖呦。没事可做的话,提供你一个娱乐。叶希那小子不是出去了吗?我敢和你打赌,他现在肯定呆在外面最亮的地方,不信可以去窗户那儿验证。”
      “有什么讲究?”
      “他就像飞蛾,喜欢扑火。”
      “你在变相夸奖他,为了自己的追求而奋不顾身?”
      “我是说他对光有着特殊的敏感,喜欢往亮的地方扎。你没觉得他举手投足都好像在舞台上吗?自然喜欢聚光灯的感觉了。虽然没有实力,但他喜欢当众人目光的焦点。”
      唐苓说完转过身,嘟囔着“要是再敢叫我‘阿苓’,我就杀了他”,愤恨地去招呼新来的人了。
      轻羽先呆立半晌,感受没人陪伴的寂寞,然后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前,依照朋友的建议去观察“飞蛾”。
      图书馆外,空场再过去,便是全学校唯一可称美观的地方。堆砌的平台,陈列的装饰品,婆娑的树影,暗涌的花香。低矮的花园灯照射出暧昧的光线,吸引来无数的蚊子和一对对的恋人。即使今天有活动,仍然浪漫不减往日,依稀可见成双成对影影绰绰的轮廓,以弯弯曲曲横贯花园号称最有情调的人造河为中心,发散开去。
      由于舞会的布置,花园与空场的接壤处,河一边的尽头,正是最明亮的地方。刚才被谈论的那个人,真的凭水而立,成为唐苓预言的明证。
      轻羽把这些看在眼里,以往要自娱自乐时,便会根据河边堆积情侣的现象,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现在却望着荡漾着光芒的河水,煞费苦心地琢磨:
      “这次应该念什么呢?‘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自言自语完,吐吐舌头。
      “他只是‘所谓’的‘伊人’吧?”唐苓的声音忽然响起。
      “完事了?”
      “哪儿呀?事多着呢,抽空过来看你一眼,就发现你在糟蹋《诗经》。”
      “我是以严肃的学术态度在研究古代文学和现代生物学的内在联系。”
      “又给我胡诹!”
      “我只是听你的话……”
      “别告诉我你真的在看他!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呀?也不怕毁眼……有时间多看看舞蹈,好不好?这可是穆歌苦心安排的呢。”
      “嗯?穆歌?什么人?”
      “学生会长,我的顶头上司……”
      “不认识。”迷茫。
      “学校舞蹈社团的骨干……”
      “谁?”还是不懂。
      “现在外面领舞的帅哥!”
      “嗨!”一击掌,“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唐苓沉默片刻:”我鄙视你……”
      鄙视完又回人丛中穿梭了。
      轻羽无聊地再看向外面。
      叶希没动地方,还在那里。饮料放在水边的花坛边沿,他不时拿起,浅啜一口后,露出虚荣的笑意。半倚着花坛两腿交叠的姿势,手放在眼睛上四处眺望的动作,各个细节也仿佛精心打造,更让轻羽认同唐苓的评价。
      这种人自然没有再看的价值,轻羽便转移目标,开始寻找会长大人,并很快收效。有些人,表面并不十分出众,本身也没有钻营的兴致。但放在人群中,却可以让人一眼看出,他是比较重要的那个。
      看过两眼舞蹈,算是了却了唐苓交给的任务。舞场光线太强,让轻羽的眼睛有些不适,转而背靠玻璃,对着厅内的众人。除了在灯光笼罩下的,其他人基本看不清楚,只能通过荧光棒来判断那里有人。
      一些女生用两根首尾相接,弯个圈套在手上当手环;有的加了一根,顶在头上冒充天使;再加的话,就可以作项圈戴。男生们显然不欣赏女生在装饰品方面的无边创造力,他们更崇尚实用的娱乐价值:拿了一把插好的荧光环,到有些光的地方,摆上一地喝空的易拉罐,玩起掷圈游戏。无心和大家玩闹的,就瘫在椅子上,双手各拿一根,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荧光棒的使用方法虽多种多样,但有一个共性,就是都在动,加上偏黑暗的背景,尤其夺目。星星点点闪耀着的红色,黄色,绿色……十分错乱的感觉!轻羽闭上眼睛,觉得看外面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非常可惜,这时音乐停止,跳舞时间结束,外面唯一的看头消失了。辛苦的舞者们陆续走进来,直奔餐桌和饮料箱。
      唐苓不知从那个角落冒出来,一蹦一跳地出现在轻羽面前,嘴角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整张脸可谓容光焕发。
      “怎……怎么?你刚刚买彩票中了500万?”
      “才没有!”说着顺手把自己的饮料塞到轻羽手里,”对了,这饮料我喝不了了,你帮我解决。”
      扭头混迹在人群里,不过用了一秒钟。轻羽双手各拿一罐端详完,抬头已不见人影,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已经习惯她的来无影去无踪,但当她再次闪现时,还是被意外到了。唐苓这回靠上玻璃窗,一副准备长期休息的样子。
      “终于忙完了?”
      “是呀,刚才在那边遇上了穆歌,他说我招呼这么多人辛苦了,从现在起都不用我管。”唐苓望着黑暗中的人们,轻松地笑起来,把手里的美年达拿到嘴边。
      “喂!我记得有谁说自己没肚子喝饮料了……”
      “现在又有了嘛。”
      “那先把你剩的半罐可乐处理了。”
      “不,我想喝这个。”
      “那也不用这种手势喝呀,拿不好掉了,会撒在身上。”
      “没关系。”
      “我记得你一直是从侧面握罐子,也就是最通常的大把抓。现在倒好,五个指头扣着罐的上沿,简直是拎着。怎么?忽然练会了鹰爪功?”
      “去!这点事你也大惊小怪!”
      “改变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种手型很好看,你不觉得吗?”
      “是,好看……好看!”
      “听你这不情愿的口气……告诉你一个真理:要想和一个女人——比如我——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当她有了某些变化时,不管你心里的实际想法是怎样的,都要先虔诚地夸一声‘好’,明白?”
      “好!”轻羽学着京戏迷喝彩的调子拍手叫道。
      “你!……唉,我不跟你计较,愿意拿我开涮随便你,就当补偿你刚才的空虚。”
      “我哪里空虚?被你的突然出现反复惊吓,分明充实得很。你不在时,我也有这么多人可以观赏,体会个中趣味。你发现了吗?现在活动进入一个新阶段:高年级的男生们,终于打起‘带领新人’的旗号,对相貌出色的小美人们伸出了魔掌!”
      “说得好像很不法……不过有道理。正因为有了新的主题,所以碍事的东西也就乱扔了。咱们学校的人这素质……等大伙散了收拾现场,又是个大工程。”
      “易拉罐这东西,再怎么扔,收集起来也很容易。”
      “我是说荧光棒。我过来之前,在人堆中间走动的时候,眼睛旁边,很无意地掠过一抹红颜色。大概是谁把荧光棒扔……不对,扔了应该在地上呀……”
      “你是说是悬在半空中?那就是有人拿着呗。不过,要真是有人拿着,你还会注意吗?”
      “就是说呀,那里……好像……真的没有人……嗨,管它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倒觉得……”
      “嗯……”
      “我说什么了你就‘嗯’?”
      “嗯……”
      “我本来想抗议:你从回来起就一直很忽略我,聊天居然不看着我,说话也一卡一卡的——要是如实写出来,非得用一片省略号表示,分明心不在焉。现在态度更是敷衍。不过,听取你的忠告,我对你这个改变不予置评。”
      以”说”为”不说”,也许很巧妙吧。但如果它本身都没有被听见,就不用指望对方会理解其中的涵义了。唐苓索性转身面对玻璃窗,轻羽低叹口气:这下是彻底被抛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天动地的”啊”刺穿耳膜,唐苓立刻奔向厅门。轻羽急忙回头看,那最亮的地方,水边的两个人,叶希倒在地上,穆歌蹲下托抱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唐苓快步走向他们。
      原先空场上的人几乎散尽。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灯光,一片刺目的雪白。轻羽瞬间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一个舞台,和三个人。
      唐苓渐行渐近,穆歌抬起头,焦急叫道:
      “快帮忙!送校医院!”

      轻羽蹲在人造河边,拨弄着水,无意识地瞪着两个美年达罐子在其中漂流。
      “轻,你还在这儿呀?”
      “哎呀,你回来了?”
      “是啊,真够麻烦。”
      “怎么样?”
      “死了!医生检查两下就摇头。其实我觉得,送校医院前,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那你应该马上回来呀,怎么拖这么久?”
      “还不是那个破大夫,非要报警。要是心脏病患者每次发作都要叫警察,他们早累死了。”
      “心脏病发?来办案的那些人,同意这种观点吗?”
      “他们一开始问穆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他说了一遍不够,还问这问那。尤其听说他和死者一样喝美年达,还差点要把这两个杯子拿回去检验呢。”
      “不用说,一定怀疑他下毒。先在自己的易拉罐里动手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与死者的交换。”
      “荒谬的猜测!就算罐子里有毒,又怎么样?”
      “说得对。现在它掉下水,剩下的毒汁溶解在一条河里,恐怕运用科学手段也查不出来。”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毒也毒不到他。他根本没喝。”
      “什么?”
      “他在喝之前就发病了。”
      “你都看见了?”
      “当然,我目睹了全过程。所以才当证人当到这么晚,总不能让他们冤枉了好人吧。”
      “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呀。叶希一开始就站在那儿,你也看见了。后来,你我站在窗户前聊天的同时,穆歌过去和他说话,两个人商量学生会的事。”
      “然后呢?”
      “他们说了一会儿,口渴了,穆歌就拿起美年达……”
      “等等,‘拿起’?”
      “对呀。他是带着一听过去的,之前说话的时候,一直放在花坛边缘。叶希的那筒也并排放着。”
      “难怪警方要怀疑了。”
      “你听我说完嘛。他拿起……”唐苓配合讲述,下意识做着动作。
      “你是在模仿他?他当时就这样?上臂和下臂几乎贴在一起,手向里转,停在脸的旁边?”
      “对呀。叶希这时候也渴了,也去拿饮料,可是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发病了,叫着‘啊’……”
      “他当时,和你现在的姿势一样?双手扬起,与宣传画里‘迎接未来’的造型如出一辙?”
      “嗯。”点头,“他很难受,手这么一松,饮料罐就落在水里。穆歌意识到他发病了,冲过去扶他,自然顺手把饮料一扔,也掉在河里。我看见这样,出去帮忙,然后……然后你就知道了。”
      “警察们听你说完这些,一定立刻排除了穆歌的嫌疑。”
      “当然。他本来就不可能作案嘛。他去之前,叶希还好好的;从他们一聊上,死者就再没喝过饮料,下毒?开玩笑。”
      “说的是。”
      “从态度上看也不像呀。他和他聊天的时候,面带微笑不说,左手还随便玩着别在领子上的那朵仿真花。如果马上就要杀人,还能这么写意?他可不是太镇定的人哪。警察来了之后,他特别急切地抢着解释,真的很慌张,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毕竟,谁能经常看见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呀?”
      “好了,不用替他辩解。我又没有怀疑他。”
      “你怀疑他得有用呀!”
      “哈,你看不起我!”
      “别贫了。咱们早点躲开这不吉利的地方吧,走,回宿舍。”
      “好。”轻羽起身,转脸又看了浮在水面上的罐子们一眼,突兀地问道,”这次舞会,美年达供应得特别多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每种饮料准备的数量都是一样的呀。”
      “只是觉得,今天见到这一种的次数,太多了……”

      舞会那天过后,我总是胡思乱想。
      也许是怀疑的天性吧,我一向不相信巧合真的是巧合,从不认为细枝末节的东西会和最终结果没有关系。同样道理,我也不觉得叶希是病死的。
      心脏病发作吗?据唐苓说,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时不时就发作一下,标准动作可是捂着心口。而那天,却双手举在空中,怎么想都不合理呢。可是,如果并非病发,他又为什么要会难受得大叫呢?
      按唐苓的说法,他由于身体不适,叫得惊天地泣鬼神。刚拿起来的饮料还没有喝到嘴,就松手掉了。如果否定“身体不适”,再来看当时的情况,就变成——他拿起饮料,然后大叫着扔掉它。和叫声真正有逻辑关系的,其实是那饮料?会是这样吗?
      再往前想,死者拿起它之前,发生了什么呢?是穆歌,他先拿起了饮料,据说是口渴。但是,他为什么只是拿而没有喝呢?而且还拿得那么高。当然,”拿”这个词是唐苓说的,他那种姿势,严格说该称为”举”。我模仿他这样做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如果要为这个动作配上一句解释,我会说”咱们干杯”!
      如果那时,他真的这样说,就等于是他唆使死者去拿饮料的。我便不得不怀疑,我们看到的这一整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穆歌这位同学很值得研究,但比起他,我对唐苓更有兴趣。
      她说她目睹了全过程。我对她看到了什么,倒不太在意,只关心她为什么会看到。我记得我一直是东看西看,目光从来没有定在一件东西上超过十秒钟。而她注视一个地方那么久,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在看什么?或者说,在看谁?叶希?当然不。没有人会死盯着嫌弃的人恶心自己。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穆歌。
      这样一想,她的古怪之处,就都可以讲得通了。
      她和叶希,似乎冲突激烈。舞会上的昏暗灯光和赠送荧光棒,都是叶希的提议,她也颇有微辞。我要是表示不满,等于和她同仇敌忾,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当我出言讥讽时,她却好像要咬我一口。是不是因为,这些都是会长大人批准的?如果我要骂,等于把他也骂在其中,唐苓自然不会乐意了。
      再往远了想。她根本不喜欢操持事务,却进学生会忙前忙后,其目的昭然若揭。
      那天态度也瞒不了人哪。和我讲述案情时,虽然把参与的两个男生都叫做”他”,但语调明显不同,提到其中一个时,总是无限柔情。就连嗔怪他听信谗言,也是嘟着嘴的女儿娇态。这些,也许她自己没察觉,但我要是看不出来,就算白长眼睛了。
      从事暗恋活动的人,有几个共同的爱好,比如凝视。
      我站在窗户边时,她百忙之中过来找我。是来找我吗?还是假装来找我,其实只为了看一眼窗外跳舞的他?我甚至怀疑,她一开始把我支使到窗边,就是为了作这个用。而他进大厅后,她美得蹦蹦跳跳不说,眼睛也始终追随他,和我说话也变成应付。后来完全忘记我的存在,注视着窗外,只因为他出去了。她在看他,顺便看到了这件事。听她的形容,对一颦一笑都观察细致,记忆清晰,也只有暗恋的人才做得到。
      除了欣赏,她还热衷于模仿。我想,复制他举动的过程,一定有种特殊的甜蜜与温馨,仿佛在和心上人约会。他一进图书馆,先到饮料箱前。她大概想多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就把可乐扔给我,也跑过去,并拿了和他相同的美年达。这种饮料由于被他选中而身价倍增,立刻得到她的青睐,其他种类马上不入她的眼了。那种号称“很好看”的鹰爪手型,是不是也来自他身上?她见他这么做过,觉得十分优美,所以学来了?可是,出事时他拿饮料的样子很正常呀。这是怎么回事?
      而最令我耿耿于怀的,是唐苓说过的红色。我思前想后,那会是什么呢?她是在大厅里看见它的,而那里光线很不好,它很醒目足以被发现吗?从她曾认为是荧光棒这点看,它应该会发光……
      忽然想起一件始终无法忘记的东西——饮水机。它在舞会中实在派不上用场。但是,如果它对这件事很有用呢?
      用过饮水机的人都知道,它平时处于保温状态。一旦有人接了热水,加热功能立刻启动,红色指示灯就会亮起来。唐苓走过它时,眼角扫到了?可是这种天气,谁会接热水呢?
      等等,我懂了,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透过唐苓极端的敌意,可以看出叶希和穆歌一定关系不睦。而那天,叶希似乎对他最近反常的听话得意万分,因为捏住了什么把柄?这会是动机吗?
      死者会到案发现场,不是出于自愿。他那时看东西,曾把手放在眼睛上。我还以为他又在作怪,其实是在挡光?那里的光应该是相当强的。再喜欢当眼前花的人,也没必要这么虐待自己吧?
      会不会,他跑到那里站着,是去赴约?之前他曾询问穆歌的去向。他约了他吗?“咱们人造河边见”?不能小看这条河,它可是极重要的道具。
      叶希带着听饮料去,这简直是一定的,参加舞会者几乎人手一罐。整个阴谋的策划人一边跳舞,一边留意着他易拉罐的样子,看见了,是美年达!
      舞蹈结束后,穆歌立刻去拿了相同的种类。唐苓再一效仿,这个品牌我看得都烦了。
      他喝掉里面的饮料,用空罐接了热水。我学过初中物理,知道金属的传热速度有多快。他只能抓着罐子的上沿。这个临时性的动作,被人忠实地拷贝下来。
      他走到现场,把经特殊处理的易拉罐和叶希的放在一起。两个人交谈,说到激动人心处,他抢先举起叶希的饮料,说“来,碰一下!以后和平相处。”
      干杯的动作,往往象征着约定和尊重。叶希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一定对它十分迷恋,乐此不疲,便毫无疑心地去拿剩下的罐子……于是,“啊”!大叫一声,只是因为被烫伤。以他招摇的个性,被蚊子叮一口,恐怕都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事?可惜他不明白,在别人眼里,他已经是突发心脏病了。而那惹祸的罐子,也按照穆歌预想的,掉在了河里,骤然降温。另外一听饮料也被扔进去,两个混在一起,这样就没有人怀疑它们入水前曾被调换过。这就是约在河边的意义。很成功,证据在谋杀还没开始前,就差不多消失干净了。
      穆歌作出一副扶持病人的样子,冲了上去。除了佐证心脏病的说法,还跨越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他做了什么,会置人于死地?毒?对!可是……我真笨,毒不光可以内服的。是的,一定是毒针!刺破死者的身体……
      这并不离奇。以前看到影视中出现这种手法,觉得难以置信,便去查资料。结果发现,外伤入体,二十秒内可造成心脏麻痹的药物,不但存在,种类还繁多。
      可是针如何携带?放在衣兜里,跳舞时一定误伤自己;包裹太过严密,使用又不方便。想起来了,案发前他不是在玩弄领子上的仿真花吗?是藏在那里面吧?实在安全又便携!
      这个凶手,总能让每样东西,都发挥出最大价值,真是有心机。他清楚自己的计划很不错,如果有个从头看到尾的观众则更好。一位忠实崇拜者,用来帮他作证洗脱嫌疑,巧妙的安排!他知道她会注意,但生怕她不够注意,就去慰问“辛苦了”,等于告诉她“我在这里,你要看现在是好机会”。随后放她去轻松,给她制造观赏的条件。他有布置会场的权力,现场弄得明亮异常,也是为这个,他必须让她看清楚。
      案发后,他忙不迭地向警察解释,并不是因为慌乱,而是要抢在她说出什么之前,灌输一些概念给她。她说他们在“商量学生会的事”,可当时她在大厅里我的身边,顶多看出他们嘴在动,什么内容哪里听得见?还不是穆歌告诉她的!唐苓等于看了一场哑剧,他为了表现自己的“主题”,再给加上配音。比如“我们口渴要喝饮料”啦,或者“他突发心脏病”啦,唐苓按着他说的去理解,自然口径统一。
      如此利用一个对他情深意重的人,而这人还是我的朋友,也许我该为此揭穿他。但转念一想,唐苓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即使知道,也只会更高兴。她会觉得,在这出对他至关重要的戏中,他能选中她扮演一个角色,实在是看重她,她受宠若惊。暗恋的人,还不就是这么贱!产生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然后永恒地窃喜,从不想要得到回报。
      不知怎么的,突然忆起以前家里停电时的情景。我总是点上蜡烛,呆呆地望着蛾子在周围飞舞。我知道它也许会被烧死,也知道熄灭了火就可以保护它。然而,对飞蛾来讲,如果没有了火,它保全下来的生命又有何意义?所以,我从来没有出手干涉过,只是静静地看着。
      顺其自然,才是我永远的理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飞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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