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贰•云中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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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疾驰在云雾半笼的山林间。
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被疾速刮过的枝叶抽打在肉身上所发出的声响。
泼墨浓绿中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树枝草丛猛然掀动起来，紧随其后的青灰色身影顿住，往旁一折：“迟迟，去你那了。”
柔韧性极好的树枝从天而降，末端吊着个少女。她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握着一把青翠的长剑。
少女的身影呼啸而过，剑锋掠起，绿芒一片。
“孽畜！居然敢跑到青云山来撒野，看老衲收了你！”看着在他们的前后夹击中左右突围的叫做青鬼的妖怪，迟迟粲然一笑，玩心大起。
难得有这种道行浅低，又有眼无珠的小妖怪误闯入青云山来送死呐。一路这么重的人血腥气，它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吗？还是已经吃了太多人，怎么掩饰都没用了？
不好意思，就是秉着除魔卫道，救济苍生的信念，我百里迟迟也不能心慈手软。所以你这个丑妖怪，乖乖地让我砍上三百剑，最后鲜血流光而死吧！
想到这儿，迟迟高举起了剑，锋利的剑尖直指青鬼！
面门已近在眼前，迟迟故意没有用上真气，打算先随手来一剑让这只丑妖怪停下来，只听见咔擦——一声，就觉得人轻飘飘地往下坠。
树枝断掉了啊啊啊！
迟迟心下一慌，连腾空的口诀都忘掉九霄云外去了，整个人笔直地往下掉着。下面，狡猾的青鬼发现事情有变，冲着下坠的迟迟发足狂奔，张开的血盆大口已然近在眼前！
“让开！！！”
一道白光横空劈过，青鬼大怵，本能地往右一闪，躲过直刺自己而来的剑尖。奈何施剑之人急着救人，速度快到即使它瞬间做出了反应，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一只青色的妖怪手臂自肩膀处被大力砍掉，鲜血淋漓地落在草丛中。
扶苏来不及给青鬼致命一击，借着它的头顶足尖轻点，朝着飞坠的少女身影双手伸开地跃去。
迟迟重重落进熟悉而温暖的怀抱。怀抱主人发出嘶的一下倒抽冷气声。
“手臂差点断了。”随着惯性又往前冲了十来米，一路撞到无数高及半人的长草，扶苏终于停了下来。他半跪着，小心放下怀中的少女，而后拼命活动肩膀如此抱怨，“你到底偷吃了多少师尊的东西？这么重？”
“重你个头！”迟迟气哼哼地又举起剑：“该死的妖怪！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撕兄你断臂了就一旁休息去，看师妹给你上一道开胃小菜——百鬼刃斩！”
不等扶苏拉住她，迟迟猛然升到半空，手中的长剑灵光大盛，她喃喃地念着古老的咒语，剑身席卷出数道有如白蛇般卷曲的风道，迟迟眼中精光一闪，风道立时化为无数道亮白的剑刃，尽数朝原地痛苦嘶吼的青鬼砍去。
白光大作中，青鬼身中数百风刃，濒死的长啸响彻山林，惊起无数生灵。满天狂风中，它丑陋的身子被切割为片，化为齑粉消失在长风中。
“呼——“迟迟跳落下地，满意地舒了口气，冲着一旁青筋暴起的扶苏得意道：“怎么样，我昨儿个学的新招。很不错吧，本来还是想依着老规矩先拿撕兄你练手的，不过既然这厮代替了你，也就算啦。我们回去吧，撕兄。”
扶苏愤怒地收剑入鞘：“早知道就不救了你，狼心狗肺的死丫头！”
和扶苏打打闹闹地回到青云观，他们二人径自去到长生殿回禀除妖情况。迟迟一路都想着前些天来了个奇怪的贵客，应该是有带着礼的吧。这几天都没空潜去偷东西的说。今天正好借着这机会先踩个点，瞄准了晚上就来下手。嘻嘻~
这样想着，双脚已经跨过高高的门槛，乳白的大理石上，立着一个穿着道袍老得岁数已经没有意义的老人。正是云中君。
长生殿是青云观的正殿，然而此处的布置只以闲雅清淡为上，几乎没有什么历代师尊前辈真人的塑像，也无迟迟素来不喜的呛人的香的味道。去年迟迟和扶苏撕兄，还有一干拔尖的小师弟们，去往另一座山头的另一座什么观，帮着降伏个据说是冲破了封印的上古恶妖，在还没除妖之前，就先被他们观里无孔不入的香的气味给熏得战斗力全无。
那儿的小道姑们居然还说那个味道很清雅，和扶苏的气质很配。迟迟当时差点没把她们都当妖怪给封印起来了。修行几十年是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着！这种不摸着良心就敢说出来的话，别笑掉人大牙！
然而迟迟奇怪的是，人家正殿里恭恭敬敬地供着三清大帝，至于是哪三清呢迟迟好像记得是XX大帝XX真君还有XX上人，啊管他是什么！反正就是青云观里没有的就对了！迟迟当时还特别白痴地问了句你们有这么多师尊吗？你们道观的历史可真悠久啊，好羡慕~不像我们那个破地方才创建了区区二十年！
立时就被那些个小道姑用看妖怪的眼神看了好久。迟迟至今也没能参透她们当时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事实上别说是正殿了，就是柴房，青云观也没那么些个劳什子大帝啊真君啊什么的。然而人家却拜了好几百年，迟迟后来去问师尊，他老人家装神弄鬼：“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气得迟迟差点把师尊最宝贵的每天都要扶苏撕兄亲力亲为浇上三道水施上一道肥的红色的花给砍了啊！
迟迟本以为这个回禀任务就是个走过场，说一声就可以撤退了。然而那天站在长生殿里的，除了从未见过的面目阴沉的师尊，所有的师兄弟们分列两旁，垂着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迟迟内心一个咯噔，这是什么情况。三堂会审？迎接大会？这么隆重是为哪般啊！
在迫人的沉默中，迟迟迟疑地往前走着，忽然左手的指尖一暖，一股安心的力量涌入心间。
走在她左边的扶苏撕兄，用她最熟悉的方式，轻送给她一些真气。
那些稀疏的真气就如小涓流一般流入迟迟汪洋一般的体内，然而它们所带来的意义，却不是表面意义所可以比对的。
——我在这，没关系的。
迟迟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撕兄，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
什么都好，反正有撕兄陪着，我什么也不怕。
走过去，难得恭敬地对师尊作了个满揖，迟迟回道：“师尊，妖已诛杀，任务完成。”
良久的沉默。沉默像一把黑暗中砍杀无形的大刀，你不知道它将会从什么地方砍下，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处伤的粉身碎骨。
“你，用的什么招式？”
师尊终于开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不怒自威。
迟迟正要如实禀报，身旁的扶苏忽而抢道：“是徒儿杀死的。用的是青云望松。”
青云望松是青云观所有剑招排行榜的第一名，扶苏虽然不知道为何师尊忽然严肃至此，但听得他问起招式，想来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将责任揽过，用这招师尊精心打造的绝招来开脱。
然而迟迟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开口就道：“什么青云望松，明明就是……”
被扶苏狠狠一瞪。许是从来没有被撕兄用这样凶狠的眼神瞪过，迟迟惊疑了一下，话音顿住。师尊已森严开口。
“还要扯谎！当为师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吗！百里迟迟，你自己说，你用的是什么招式。”
全殿人都浑身一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师尊对这位刁蛮的大师姐不是一般的宠爱，不然也不会纵容她肆无忌惮地作恶青云。然而这次，师尊却是连名带姓地怒问大师姐。
难道，大师姐竟是道心不稳，修习那些边缘咒法而不慎堕入魔道了吗？！
一时间，大殿上死寂一片，任谁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迟迟也意识到，这次自己似乎是有麻烦了。可是自己在找出那本咒法书，是看清了妖怪白刃斩虽然杀伤力大，但的确是不属于魔咒，才敢大着胆子修习的。
她百里迟迟纵是顽劣不堪，却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善恶有别的。堕入魔道这种愚蠢的行为，她怎么可能做出！
直起脖颈，迟迟开声道：“没错。妖物确是劣徒所杀，用的招式也的确并非师尊所授。但劣徒想着这招数虽然古怪，但无甚邪气，所以才敢用的。而扶苏撕兄是害怕我受责罚才帮我顶罪，恳请师尊勿要责怪于他。”
声音不大，然而清亮平稳，不卑不亢地回荡在殿中。
“还敢狡辩！”师尊突然断喝，所有人不由自主为之一振，“以为我不知道吗！那百鬼刃斩乃是上古邪神青行灯所创的奇门怪招，邪气无比。一旦开始修习，最终的后果非堕入魔道不可！你今日敢用这招来杀青鬼，将来就敢以此来屠戮同门师兄弟！”
师尊似是怒极，一把长须栗栗震动。听见师尊如此严厉的指责，迟迟呆住了。
“可是那书上说修习无碍的，不过是一般杀妖的小咒术而已！”她忍不住急急分辨道。
“妖要害人，会告诉他如何害你吗！便是欺你年幼无知，不懂分辨！更何况这书为师一向收藏甚严，外人绝无接触的可能。只有你，隔山差五潜入我灵宫殿，不是你盗走的，又是何人！”
有如晴天霹雳，师尊的一字一句，狠狠劈裂她的神智。
师尊，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是徒儿盗取了这邪书，就是为了修习邪功吗？师尊，你为何忽然这样，你为何忽然不相信我！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呐喊着，然而此刻的迟迟，却是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哭也哭不出的苍白。
扶苏师兄忽而冲到师尊面前，以头抢地：“师尊，迟迟误修了邪门术法，的确是她的不应该。可是我一向与她走得最近，见她时常接触邪术而未能及时阻止，是弟子的不是。师尊倘若要罚，便连我也一起罚了。”
此话一出，所有师兄弟也齐齐跪下：“请师尊法外开恩，绕过大师姐这一次吧。”
刚刚还干涸的眼眶，此刻却像被雨淋湿，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来。迟迟双膝着地爬过去：“师尊，是迟迟不好，迟迟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练这等邪术。师尊莫要迁怒扶苏撕兄和其他人，他们都不知情，都是迟迟不好。”
云中君良久没有言语。大殿上回荡着迟迟细碎的哭声。
许久，苍老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响起。云中君，对自己最心爱宠溺的弟子做出了审判。
“为师念在你是大师姐，天资聪颖，好胜心又强，想要自我修行也无不可之处。之前并无苛责，希望你回头是岸。可你不以为忤，反而一错再错。我这小小的青云观，怕是留你不得了！”
“扶苏，你深知百里迟迟修习妖术，却一再纵容，与她同罪。”
“百里迟迟，你与扶苏，就此下山吧。你我廿载师徒恩缘，就此断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贰•云中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