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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黄粱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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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罗喂了荣玉涟中药后,扶着她躺下睡了。玉涟一直没说话,醒着时不过愣愣看着他们,要么便是在睡觉,看起来更像是个犯了事了小孩儿,畏畏缩缩的。玉涟把被子拉到了下巴,闭着眼睛,却竖起耳朵听着周围动静。
碧罗有些担心,她将药碗收拾了起来,刚走到外厅就遇到了来探视玉涟的大夫人。
“涟儿还是那样?”荣老爷大夫人萧氏询问道,一边朝屋里去看,很是担忧。
碧罗放下药碗,朝大夫人行礼,道:“小姐身子好多了,就是一直不说话。听大夫说,大概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脑袋里有了淤血,等这淤血过了,就好了。”
萧氏点了点头,“小姐刚喝了药睡了?”
“睡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响,却正好一字一句落到了玉涟的耳里。她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蒙住了半张脸。
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玉涟从小到大基本无病无灾。当年她出生时喜婆就说她命好,卡在双月双日双时出生,一生坐稳富贵命,旺父旺夫旺子。想她上辈子出嫁前也的确过得安安稳稳,除了儿时被闯入荣府的毛贼吓过一吓生了场小病,再来便是五年前的这次,从假山上摔下来。
这一摔让她在床上躺了足有七天,醒来时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些记忆深刻到便说那只是黄粱一梦,玉涟都无法相信。她木愣愣地看着自己这间屋子,熟悉却又有些不同。比之前干净明亮,又多了份人气儿在。或者说上辈子她的确死了,老天爷怜悯,让时光倒流,重新再来。
闷闷地想着,玉涟便又睡着了。再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午时。
碧罗一直在床边候着没走,看到玉涟醒了,便乖乖将她扶了起来,说道:“小姐坐一会儿,我去给小姐盛杯水漱口,一会儿要喝药了。小姐这次可睡得真久,要是好些了就点个头儿,好让碧罗去跟大夫人说一声。”
玉涟笑着瞧了碧罗一眼,淡淡道:“碧罗,你的话还是那么多。”
碧罗手一停,猛地扭头过来,“小姐,你能说话了?!”
“我不是一直都能说话?”玉涟被她说得有些奇怪,只能笑了。
可碧罗高兴得都快要哭出来,“之前小姐都醒了好几天也没法开口说话,人也是懒洋洋的没个精神,可把大夫人给急得,我这就去告诉大人去。”
玉涟一把拉住碧罗,问道:“我娘……她还好吗?”
“好?”碧罗有些没听明白意思,奇怪道:“之前小姐从假山上摔下来,大夫人担心了好几天,后来小姐好不容易醒了,又不说话,夫人也茶不思饭不想,这回小姐你病好了,碧罗得赶紧告诉夫人。”
玉涟点了点头,让碧罗去通知夫人。她坐在床边,心想这个时候的母亲的确还没有离世,眼眶反而红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碧罗就领着大夫人过来。
五年前的大夫人萧氏,不过就三十三岁上下,穿着金红色儒服,细眉粉黛,凤眼红唇,比玉涟印象中的还要年轻动人。她说话很慢,就跟她的性子一般。一勺一顿,慢慢地给玉涟喂药。
玉涟看着自己的母亲,当年被杜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不多吭一声,性子温和得跟绵羊一样,却因为老太太说她膝下无子,硬要给荣老爷寻侧室,最后服毒自杀。只是玉涟一直在想,当年母亲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玉涟,是不是还难受?我再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大夫人抬手摸了摸玉涟的脸颊,手看起来纤瘦苍白,却格外的温暖。
“娘……”玉涟拉住了大夫人的手,紧紧拉着,“女儿不疼了,女儿让娘担心了。”
“玉涟你长大了懂事了,只要你平安喜乐,为娘的也就知足了。”大夫人拍了拍玉涟的手,“玉涟你且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待娘给你找个好婆家。”
“娘!”玉涟一下子坐直了身,她知道大夫人后来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婆家,她可不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遭遇。
大夫人以为她提了嫁人的事含羞了,便笑着说:“过不了一年你也要成年了,我的女儿自然要嫁的好。”刚说罢,大夫人当年的随嫁丫鬟朱慧匆匆走了进来,附耳在大夫人身边说了什么,大夫人愣了愣,只得对玉涟道:“女儿,你好好休息,娘过会儿再来看你。”
玉涟乖巧地点点头,看着母亲离开。她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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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首富四大家,以荣府为首,依此是冯家、江家与蔡家。荣家与冯家已承袭三代,到了今日,荣玉涟的父亲荣贵徵老爷当家,依旧如当年那番风光。老太太是荣老爷的母亲,也便是玉涟的祖母,但是全家都会喊她一声老太太,以示尊崇。
老太太本是冯家人,荣冯两家为了联姻让她嫁给了玉涟的爷爷。当年荣太爷爷并不喜欢老太太,但是为了两家的面子只能罢了,婚后荣老爷与老太太鹣鲽情深相濡以沫,没有另娶侧室,而老太太肚子也争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自然就讨得了荣太爷爷的欢心,便让她给持家。当年冯家经商出了岔子,还是老太太劝下了荣老爷,帮了冯家度过难关。所以不管是在荣家还是在冯家眼里,老太太都是相当有地位的。
约莫十年前,荣家出了大劫。先是老太太的小女儿在婆家失足落了池塘里溺毙,再是二儿子去查探新造的仓库,却被房梁当场砸死。老太太说荣府家宅不宁,犯了太岁,就带着二儿子的小女儿去到法华寺去念经礼佛,说是要给荣家祈福,便就此去多年,而这些年荣家也无灾无难,顺顺当当。
这回老太太回来,说是荣贵徵给请的,今年逢老太太大寿,荣老爷想要办个盛宴来给老太太过寿。
玉涟想了起来,她就是在老太太的寿宴上与冯昀晌见了第一面,、大概是那个时候,自己的母亲萧氏以为她喜欢冯昀晌,硬把她给嫁了去。
待身子感觉好了些,玉涟下了床,把碧罗给唤了过来,要她准备笔墨纸砚。碧罗点头应了,很快将东西给拿来。玉涟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那些她还记着的往事,对折起来塞进了一只锦袋中,挂在了梳妆台的镜面架子上,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今后该做的些什么。碧罗十分好奇,多嘴问了句里面写了什么,玉涟则说,“不论是谁都不得打开看,否则就把你给赶出荣府。”吓得碧罗不敢再问。
听说玉涟能下床走动了,侧室杜氏带着一儿一女来探视玉涟。
杜氏是老太太亲自选的,当年大夫人生了玉涟后肚子一直没动静,老太太心焦担心荣家无后,便选上了杜氏让她来后续香火。只是当年碍于大夫人萧氏在江南颇有地位,而杜氏就算家世清白但到底比不过萧氏,只能当做侧室,可到底全家上下还喊她一声夫人,算是尊重她了。
杜氏算是争气,头一胎便生了个儿子,名唤夜魁,说他是夜里出生,当时抬头可见北斗第一星,便叫了这个名字。本来杜氏以为自己生了儿子便可扶摇直上,奈何萧家横插一手来管,老太太碍于面子便一直不提此事。后杜氏生了女儿謦儿,而不多时又恰逢遇上荣家大劫,老太太去往法华寺,家中便没有人再提,而大夫人则坐稳了当家之位。
说杜氏心中无怨玉涟可不信,就说今日专程来访,全都是隔着一层的。特别当玉涟见到她那位妹妹謦儿,更是没了好脸色。
上辈子若不是謦儿,她也不会死。
杜氏坐了一会儿,让下人送上来一摞摞珍贵草药,道:“玉涟你身子一向好,只是这回万一伤了原身就不好了,别总以为自己年轻就什么也不顾,我给你买了好些东西拿来补补身子。”
玉涟笑着收了下来,可心想但凡是杜氏送来的东西,能不碰则不碰的好。以前总以为杜氏出身清白,是大家闺秀,却未曾想到她处事能如此狠辣,而玉涟她总尊杜氏为长辈,可从未想过最后杜氏会倒打一耙,硬生生拆了她的美好姻缘。至于謦儿,玉涟更加是爱答不理,连话都不答一句。杜氏见玉涟对自己有些隔阂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早早带着儿女离开。
三人走在往自家小院的路上走着,也没有让下人跟着。荣謦儿率先开口问了起来,“娘,玉涟姐是不是摔傻了,怎么问三句都不回一句的?”五年前的謦儿多带些稚气,就是化妆也是淡淡的,毕竟不过是豆蔻年华,瞧起来机灵可爱自然是惹人喜爱。
杜氏哼了一声,拽着自己女儿的手道:“她不是摔傻了,就是摔开窍了,想她以前对我们毕恭毕敬,多半都是装出来的。我本以为以萧氏那个样子,生的女儿也多半蠢钝,倒是今天让我有点刮目相看。”
她的一双儿女听得不明其意,面面相觑。夜魁追问:“我看玉涟姐今日与往常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些爱答不理。”
“那不是爱答不理,是说两句保留一句,三缄其口,以后你们要去跟她争就难了。”杜氏忽然停住脚,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謦儿道:“魁儿我是不担心,老爷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是这荣府的长子嫡孙。我就是担心謦儿你,以后要是她玉涟嫁的比你好,我可是要睡不着的。”
“娘,我又不差,再说谁知道以后玉涟姐会嫁给谁呢。”謦儿红了脸,扭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夜魁点头,“娘,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她是要嫁出去的,管她嫁的是谁呢。”
杜氏摇了摇头,“我是想着若謦儿能嫁到冯府,他冯府家大业大,又是老太太的娘家,这样便是亲上加亲,老太太也更会看重我们些。将来的事谁能知道,还是要走一步算一步。”
兄妹连相互看了看,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杜氏有自己的盘算,攀上冯家这份亲就是她最大的盘算,若是女儿能嫁去冯家,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就更有地位些,她这些年被萧氏压着抬不起头,现在终于能盼得女儿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怎能不把之前的恶气给吐出来?
而她要走的第一步,便是等老太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