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叙事诗遇上罗曼史》语部诸君

2、第 2 章

　　查理斯和朱力安是第二次见面。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那难忘的第一次居然是在二十年前。
　　记得那是一家翻新过的私人博物馆，墙面洁白似雪，雕花的金属栏杆上古铜黑的封漆闪着暗沉的光。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楼梯端柱，什么又是巴洛克风格的壁炉架，所以无法对那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提出任何想法。
　　他们只记得一些更表层，或是说更感觉化的东西。比如被树荫严丝合缝地阻挡在窗外的炙热，以及某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安静。再比如，橱窗对面，木质靠背长椅上坐着的那个小男孩。
　　透过锃亮的玻璃橱窗，忽略掉多年前罗马勇士的叉子（也许那是件战场上的武器，谁在乎呢），他们都将对方视作展览的一部分，是可供欣赏的，尽管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可阳光透过斑斓的玫瑰窗散落在男孩洁白的皮肤上，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蓝色是天国，红色是基督的鲜血，而白色，一定是天使落在人间。这是一个很差劲的比喻，但却是两个男孩当时唯一能想到的。那时的他们还没有接触过修辞学。
　　查理斯和朱力安从没想过还能再次邂逅，更没想过重逢时自己还记得对方，然而身体总是最诚实的，停止的心脏经历电击也许会复活，失而复得则趋势他们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比如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和一个陌生的人拥吻。
　　起初蔡彬和冯堂都认为他们绝对是认错了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可此时，两人都沉默了。似乎比巧合更巧合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最最奇妙的是，当年查理斯和朱力安羞于和对方搭讪的理由，居然还都是因为他们正在换门牙。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和朱力安都不去了，你安排一下……他？他找到了真爱……不要让我解释，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微博看看呢，看看他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天渐渐暗下来，给两个外国人办完宾馆入住手续后，蔡彬恼火地站在冯堂那辆锃亮的捷豹XJ前，给助理打了一通电话，没说两句就挂了。
　　冯堂记得，以前的蔡彬不高兴的时候绝没有现在这样和颜悦色。而此时蔡彬只皱了皱眉就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扬起脸看冯堂，像是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冯堂并不知道答案，但他不想辜负蔡彬的期待，尽管那期待也许只是冯堂自己的一厢情愿，别人只是看你，不带任何含义。他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故作镇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车子：“还上来么？”
　　冯堂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蔡彬欣然还是接受了，很明显因为那个被英国人勾走的法国人，他所有的日程都乱了套。
　　那就一起走吧。

　　蔡彬和冯堂假如走在大街上，就是两个还算清秀的大龄青年，很少有人能从他们的打扮和举止上看出什么来。光靠眼睛，你也许永远不会发现他们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电影人。
　　只有刚出道的愣头青才会那样主张自己，一个事业有成并且步入大叔行列的男人通常很难如此。冯堂不会挽着袖子带上工程帽满大街地测量，蔡彬更不会在耳朵上打十来个洞扛着摄像机一通胡拍，这些事他们做过，只是不会再做了。衣服上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似乎这比古龙香水更能打动年轻女孩的心，尽管在自己看来，他们只是老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大学里有场讲座？”冯堂边开车，边问蔡彬道。
　　“哪场？”
　　“我们相识的那一场。”
　　“哦，记得。好像是个什么语言培训学校的讲师来的，我还真的填了手机号，结果被骚扰了一个学期。”蔡彬说着，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嗯，就是它，”冯堂瞥了眼后视镜，打方向盘转了个弯，“我还记得演讲的人说过一句话，他说三十岁前的迷茫都不是迷茫。说得真好，不过我也只记得这句了。”
　　“啊，我也是。”
　　啊对，不是老了，是不再迷茫了。

　　蔡彬和冯堂的相识远没有两个外国人来得那样浪漫那样充满戏剧化。闷热的大活礼堂里，冷气显然放弃了它应尽的义务，演讲人挥汗如雨慷慨激昂，大一新生掌声如雷心潮澎湃……似乎成了每年开学时节的惯例。
　　“我草，说得真他妈对！”十八岁的冯堂对同样十八岁的蔡彬大喊道。
　　蔡彬愣了愣，没答。
　　“你叫什么名字？”冯堂一边鼓掌，一边再次朝蔡彬大喊。
　　“蔡彬。”
　　“我是冯堂，他说得真好是不是。”
　　“嗯。”蔡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