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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悦君兮君不知(三) ...

  •   夜已半,露渐冷,风正寒。盈盈水边,旧竹屋里,素帐飘、油灯稀。

      苏肆夜一身皂色衣衫融在夜色里,寂寥的身影又出现在朱砂的那间旧屋门外。

      又见朱砂,心中情绪唯有在她的旧屋里可以畅怀平复。

      吱吱呀呀地推开了门,却见半亮的屋内一个措手不及的身影,慌乱地从桌边站起来,似是在这里等久了,有些瞌睡,刚要睡着时却被他撞个正着。

      苏肆夜不是不惊讶,往日里云菀都是尽量避免和自己的接触,为什么现在反而在这里……等他?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关上门,将呼啸的秋风压在门外,苏肆夜径直朝云菀的方向走过去。

      “我……”云菀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可是苏肆夜真的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反而将所有准备好可以说的话尽数忘干净了。

      苏肆夜在桌边坐下,注意到了云菀在桌上为自己准备的酒,于是便伸手斟了一杯,帮支支吾吾的云菀开了口:“你是为白天的事情而来的?”

      “嗯。”云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对于所犯错误的愧疚,脸颊都已经憋红了。既然苏肆夜已经帮忙打开了话题,云菀就干脆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我弄丢鲛珠的事情真的是非常抱歉,我知道现在道歉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不过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很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不必了,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你。”

      苏肆夜说着,正要端起酒壶为自己再斟一杯,而酒壶提到一半却被云菀用双手拉住了手臂,一抬头,云菀正是神情激动。

      “我知道我能力微薄可能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大忙,可是毕竟是我弄丢了鲛珠,只要你开口,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尽量去做,我很想和你们一起把鲛珠找回来,真的很想……”

      与其说那种神情是激动,不如说那种眼神叫执着。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的,在朱砂的身上见过的。朱砂一直是一个很坚持的人,不同于一般无立场无担当的软弱女子,这也正是他所欣赏的朱砂的一个特别之处,或许也正是他无法忘怀朱砂的原因之一。

      然而说到底为什么他会十几年来都对朱砂如此念念难忘?他也不知道。

      说是情深,其实只是不甘心缘浅,太痴。

      思绪飘远间,一卷夹杂寒意的秋风推开桌边没有关牢的窗户,吹歪了桌上燃了一半的蜡烛。烈风将竹窗砸到墙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听得分外清楚。

      苏肆夜这才回了神,将云菀拉住自己手臂的双手缓缓拉开:“风这么大,像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真的……”

      “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苏肆夜都已这样说了,云菀便不得不从。将窗户重新栓栓牢,云菀便转身退了出去。

      “云菀。”,一只脚已经踏到门槛之外,云菀正是准备要关门离开的时候,苏肆夜却又突然间开了口。

      “啊?”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云菀朝苏肆夜的方向又望过去。他并不经常直呼她的名字,虽然这是他给起的。

      而他并没有在看她,只是在自顾着喝酒,明明是同云菀讲话,却仿佛像对自己自言自语一般。

      “如果有什么用的到你的地方,你便不准推辞。”

      这句话听上去像个霸道的命令句,可是在云菀听来却是再让人高兴不过的了。

      “真的?我可以帮上忙?”云菀笑了开来,坚定承诺,“请放心,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赔上云菀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性命……就算当真要赔,恐怕你也只剩下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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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晨,霜华露重。北方的雁鸟纷纷南来,晨曦微凉时分便叽叽喳喳忙着将睡梦中的人吵醒。云菀一晚不曾睡熟,更是早早就起了身。

      一开房门,薄凉晨风溜了进来,云菀抬眼却见一只手举在面前,纤长的手指微曲,正是要敲门的意思。

      “云破月?”惊讶的面容泛起欣喜的色彩,“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云破月笑着,将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我本不该这么早来找你,只是我着实有事。”

      “那你先进来吧。”云菀将他的手腕一拉,拉近房门之后四下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才赶紧将门关上。

      不是第一次造访云菀的屋子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云菀直接拉进房里了,云破月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

      “最近朱婆婆气我,连带和我交往得密的几位姐姐也都遭了殃,你也一定要小心一些啊。”

      云菀将云破月引到桌边坐下,沏了茶奉上,云破月双手接过来的时候很自然地触碰到了缠绕在云菀手背的纱布。

      “你的手好些了没有?我听步逐风说,昨日你被苏青瑶烫伤了。”

      看到云破月眉梢皱起,云菀连忙缩回手解释道:“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也就是烫了一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公主……我本来出门也是为了这件事想找步公子。昨天我烫伤是因为自己一时没有端稳茶盘,并不是公主直接泼上来的,步公子是误会她了。”

      “若你是为了这件事情不安,大可不必,也不用去找步逐风。他是个明白人,只是一时着急了一些罢了。”

      “话虽如此,我总归有些不安。”

      云菀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想是低下了头。一定又是皱着眉的。还是不提这件事的好。

      “你一大早换过药没有,我给你带了外伤药过来。”云破月牵起笑容,从袖中掏出一瓶精致的莲纹瓷瓶,“这是我身上常备的外伤药,跌打损烫都可以治,本想昨儿个给你,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怕打搅你休息。”

      云菀不拘泥于推脱客套,爽朗地将药瓶接了下来道谢:“谢谢你。”

      “这药很好用,一副便够了,剩下的你也收着,常带在身边,以后你自己也可以用。”

      “以后我自己……”

      “嗯,”云破月说到此处的时候似是有些失措,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难以开口,“我说有事找你,除了问问你的伤势之外,其实……也是辞行。”

      “辞行?你们要走了吗?”

      “是。”这一个字似负着千斤重。云破月向来寡友,不善与人交往,更是不善与人分别。

      “嗯。”云菀除了低低浅浅应和了一声、将瓷瓶子默默地收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言语和反应。

      这对于云破月来说,倒是意料之外了。

      叹息、惊讶、难过,云破月试想过很多种她听到离别消息时的反应,却独独没有料到她现在的这一种,寂静的苍凉。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云菀语调平静地询问。

      “等一会儿晌午时分就要走了。”云破月心绪中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

      “这么快……”云菀皱着眉,紧咬唇角,半晌才忍住了眼眶中的氤氲,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早就想过你们终有一天会回去,你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只是没想到这么着急……”

      这一句带着勉强笑意的话语,听来痛心,真的痛心。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更不是比自己想象的承受能力更强,只是她害怕离别,所以一早就已经预想好了情景,这样,离别真的到来的那一天,她不会显得太过懦弱太过不堪。

      他之所以预想不到她的反应,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预想到,自己对于一个常年缺少朋友、在朱婆婆眼皮底下活得那么小心翼翼的一个女孩儿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原来这一段相知,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如此重视。

      “我以后一定会按照你教我的方法用心种出会开花的云菀赤梅的,那你以后见到云菀赤梅的时候,也一定要想起云菀好不好……”

      云菀低着头,唇角几乎都要被咬破,眼泪扑簌扑簌终究滚了下来。一滴泪水滑过指尖的阻挡落在青花瓷茶盖上,轻敲的声音在心头微微绽开涟漪。

      她本是最纯真喜笑的。

      “我还会回来的!”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云破月急急忙忙截口说道。

      云淡风轻了那么久,已经多少年,他不曾有这样急急忙忙的心绪了。

      “真的?你还会回来?”云菀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你为什么还会回来?既然你以后会回来,为什么现在还是要走?”

      云破月被这样天真而简单的思考逗笑了:“我是因为和师弟有急事要办,所以非得离开一趟,等事情办完了,我一定还会回来一次的。”

      找鲛珠的事情刻不容缓,等找到了鲛珠,等找到了分去你一般性命的那个人,我就会回来,让你重新拥有全部的生命,继续无忧地好好生活。

      “好。那云菀在这里等你,种出云菀赤梅等你回来一起看!”云菀破涕为笑,抹干了脸颊上的眼泪,笑得清脆。

      银铃般的笑音一点点舒展开他的心情,一如以往的笑容也跟着一起泛上唇角,静谧半刻,他饮了口茶,展望一般地由心感慨:“如若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走?”云菀倒是愣了愣,伸手撑着下巴,带着三分遐想继续笑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岛,外面的事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倒是挺想见识见识。只是我以前从未离开过,将来也不会离开吧。他会一直留在这里,我也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苏肆夜留着,她也不会走。这是云菀从小就认定的理所当然。

      “那……如果苏肆夜也离开了这座小岛呢?”云破月只是顺着云菀的话假设性地问道。

      “会有那样的如果吗?”云菀天真地想了想,绽眉笑了,“或许真的有可能啊。”

      苏肆夜是为了朱砂才自困于这个小岛的,如果朱砂有一天真的死而复生的话,他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就可以和朱砂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去四处游玩啊。

      “那到时候你会离开吗?”云破月追问道。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

      云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从未出去过,外面的人啊事啊对我而言都太过陌生了吧。”

      “有我在啊。”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啊?”

      “虽然我是一个瞎子,但是我自问照顾你一个小丫头我还是可以的。”

      虽然和步逐风呆久了,但是却没有感染到他那样良好的幽默感,自嘲式的话讲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确是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迷失在他的假设里。

      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

      “说这些都太远了吧,短时间内我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云菀笑着,笑意中带着可惜的味道。

      一时间静了下来,两人都喝着茶,没有开口说话。明明不曾拥有,却在惋惜失去。

      忽然间,听得一声声脚步急促,却见步逐风火急火燎推门而入,跑了进来,定下来一看,云破月果然坐在这里同云菀说话饮茶。

      “哈哈,我在房里看不见你,就知道你肯定跑到小云菀这里来了,你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一猜就被我猜中了!”

      “别开玩笑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云破月听出步逐风脚步急呼吸快,应当是出了什么意料不到的大事,立马站起来走上前去问道。

      “哦,对了!你绝对猜不到刚才谁来找我了。”步逐风抛出了个问句,却等不及云破月回答,急急忙忙自己说道,“苏肆夜刚才来找我,他说要和我们一起乘船出岛。”

      “真的?”云破月和云菀异口同声地震惊。

      “不仅如此!”步逐风望了一眼云菀宣布到,“他还特别说了,要带小云菀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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