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枝》鱼游过山岗

6、第六章 剥下伪装

　　第二天，青钗是听着‘刷刷’的扫地声起床的。一睁眼就看向窗外，发现天还是蒙蒙的，带着暗色。
　　这位何妈妈真是早。
　　青钗想着就起身穿戴，虽然天色还早，但青钗已经没有了睡意，离他睡下其实还不到三个时辰。昨天白天他就睡足了觉，在纤纤楼的时候他也习惯了睡眠少的日子。
　　穿好衣服后，青钗找到梳子将头发随意梳理了一遍后，然后将发带系好。对着放在床角的包裹磕了三个头后，青钗开始整理床铺，然后将灯移回原来的位置才去打开房门。
　　听到开门声的何妈妈便遥遥地向他行了一礼，便自顾自地扫地上的落叶去了。
　　“公子！”
　　青钗没想到连玲花也起得如此早，玲花依然笑嘻嘻的，但却语意关怀：
　　“早上寒气重，公子进屋吧。奴婢马上来伺候您洗漱。”
　　青钗点点头后便回到屋内，将灯点上。一会儿时间，玲花就端着一盆热水带上全套洗漱用具进了屋。青钗看着她娇小的个子，不由有些担心水洒了。玲花却稳稳当当地将水放到屋子一角的盆架上。将胰子放到盆架上的凹槽，抽出自己用手臂夹着的杨柳枝，用指甲剥了几下双手递给青钗。然后找出痰盂放到青钗脚边，再将热水包围着的水瓢拿出，里面装着足足半瓢冷水，不过现在已经有了一点温度，这是给青钗漱口的。在青钗漱口之时，玲花已经将面巾浸湿，还弹了些水珠在干燥的胰子上。
　　等青钗漱口完玲花立即接过柳枝和水瓢，还边问：
　　“公子用胰子吗？会香香的哦。”
　　青钗用手摸摸脸，对一旁一副上前帮忙的玲花道：
　　“我自己来就好，你做其他事吧。”
　　许是看着玲花这么忙前忙后的模样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语气已不像昨日那么疏离。玲花弯腰答是：
　　“那奴婢到厨房去领早餐。”
　　青钗点头：“去吧。”
　　等到玲花离开后，青钗拿起胰子，发现虽然玲花有洒水润湿，但那胰子入手还是感觉很粗糙，拿到鼻前嗅嗅，香味浓得刺鼻。青钗不由皱眉，他并不是嫌弃，毕竟就算是这样的胰子曾经是一个青楼小厮的他也是没资格使用，他只是想不通将军府的态度……算了，这胰子清洁力应该还是有的。
　　青钗将胰子整个没进水中，拿出后在手心揉搓，然后才将滑腻的掌心抚上脸颊开始清洗。他动作熟练流畅，因为他每日临睡前都会用胰子洗面，很多女子爱的是其香味，而他用是因为只有用胰子才能将脸洗干净。
　　终于脸上的紧绷感没有了，青钗拿出一个瓷瓶发现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干脆丢在一边。他决定不再涂以往每日都往脸上抹的东西，因为走得太急，没有拿到芊芊姐为他新做的那瓶。再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没在纤纤楼，不用害怕被人骚扰。虽然青钗没有试过走出这个院门，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形同软禁，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来这个院子。而他一直忌惮的谢城阳……好歹这里是他岳父家，总不会多么放肆……
　　仔细权衡之后，青钗终于暂时安下了心。
　　他走出房门站在阶梯之上，仰首看向半明半暗的天空，秋风吹过使青钗感到一阵阵的凉意，但他却定定的站在那里。
　　“天要亮了。”青钗低语。
　　“公子……
　　青钗闻声，便垂下头对着向他走来的玲花微微一笑。却发现玲花一下子楞在原地，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良久才回过神来。
　　现在的青钗穿着青色锦衣，身量虽有不足，但站在台阶之上，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还有雪白的面孔、浅浅的微笑，玲花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前应该是一幅画，那么美……
　　不过是一个晚上……不，应该说不过是一刻钟，怎么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青钗平时总是用药水擦脸，让皮肤看起来有点粗糙发黄，他精致眉眼的光芒就因此被掩盖，现在他将表面的伪装去掉后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瞬间就能抓住人的目光。
　　青钗坐下吃着他的早餐：一碗粥一碟小菜两个馒头。玲花就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夹菜、喝粥、吃馒头……这使青钗觉得很不自在，他不明白玲花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瞧。虽然他知道自己的长得不差，但也不至于让人移不开眼吧？
　　终于青钗结束用餐，抬头看向一旁的玲花，那丫头一看青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公子，您真好看……
　　说完后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惊慌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不应该说您好看……不对，公子您很好看，但奴婢不应该这么不敬……奴婢……
　　似乎多说多错，玲花已经带上了哭腔。
　　虽然青钗一向有着超越年龄的稳重，自认心思也算得上敏锐，但这一次面对玲花单纯夸赞的眼神，青钗脸颊也不由一热，但见玲花比他更惊慌失措，便镇定下来。
　　笑了笑，道：
　　“好了，我没有生气。不过不可再犯，我又不是女子，怎么能用‘好看’二字。”
　　面对玲花，青钗还是伪装着。虽然脸上的药水洗去了，但青钗还是不想被人发现真实的自己。说到‘好看’时，青钗声音变得很低，面上带着尴尬神情。
　　一听自己主人没生气，玲花似是没见着青钗脸上的尴尬，又开始放肆起来。
　　“公子虽是男子，但奴婢觉得您比很多女子都要……
　　后面的话让青钗一瞪就自觉住了口，垂着头站在那里。在想着自己会遭到什么处罚时，却听见自家公子开口询问，声音无一丝火气：
　　“昨天听冯总管说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吧？”
　　玲花虽不明白青钗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作为奴仆就应该诚实回答。
　　“是。”
　　“你都没见着多少女子，怎么就知道别人不好看了？”
　　“啊？”玲花眨了眨眼睛，道：
　　“但是我们大小姐是京城最美的人啊。”
　　青钗笑了，问的就是这个大小姐。
　　“所以你刚才是拿我和你大小姐作了比较了？”
　　玲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以前我以为大小姐是世上最美的人了，现在想着真的是奴婢眼窄。”
　　青钗不管她明显恭维的话语，又问：
　　“会不会是你觉得我与你家大小姐相像，所以才会用‘好看’这个词？”
　　“没有啊，奴婢不觉得您和大小姐相像。不过您与大小姐都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你下去帮何妈妈做事吧。”
　　玲花乖乖退下。
　　原来冯安所说的自己与冯家大小姐有六分相似是一个谎言，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根本就没有必要啊，还是玲花没有说实话？
　　青钗揉了揉额头，但是昨天看冯京廉的眼神分明是诧异他的容貌，说明他的确和某一个人相似，如果不是入宫为妃的冯家大小姐那会是谁？
　　青钗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一直被困在这个院中的自己，根本就探求不到答案。起身走出屋子，见天色已经大亮，自己需要想法出去，但又不能引人注意……
　　青钗决定到书房，很久没有认真练字了，反正枯坐着也想不出来法子，倒不如做点其他事情。不过令青钗没有想到的是，困在这个院子中的他苦思无法，却迎来了自动上门的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冯家四公子冯京涵。
　　他本来昨天晚上就想去找那个少年，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哥哥。但是被他三哥百般阻挠，最终没能成行。面对三哥的告诫，冯京涵一副垂头丧气放弃的模样。其实他早就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找那人的晦气。因为他已经知道那少年住在什么地方，想到自己从翠云那儿逼问到了消息，冯京涵不知道有多得意。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根本是他的娘亲授意的。要不然，大晚上的翠云不去伺候冯夫人却正好和他撞见？
　　所以冯家四公子今天破天荒地起了大早，胡乱吃过早饭，一看辰时都快过一半。嘱咐自己书童将文房用具和昨儿个完成的作业先行带去自家的小学堂，自己一个人一溜烟儿地就往将军府那偏远小院跑去。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开课的时辰了，他当然得快一些，虽然他平日里也经常迟到，但今儿可不行。要是让三哥知道自己没听话，大概又会被罚抄书，他最讨厌抄书了！为什么不是蹲马步什么的……现在不是想这些个的时候，冯京涵跑去乱七八糟的心思，终于到了那个院子。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冯京涵一路上故意东躲西藏，却不知自己身后一直跟着有人。还左右瞧了瞧，因为地处偏僻所以他没见着什么人影。冯京涵便整整衣摆，抬头挺胸上前，拍门，因为院门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