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在沙漏里的秘密》田可心

12、第12章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我们失去了正常的假期，因为开学就是高三了，暑假也必须补课，一切都要继续按照学期中的作息时间表来。
　　所以，不但何夕的生日party是草草开过的，就连比她晚生几天因而本来铁定能赶在暑假过生日的宋梓涵也只好在十八岁的第一天继续闷在学校上课。

　　十八岁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生日，而且我们也刚刚过了在一起整满一年的纪念日，我就寻思着该给宋梓涵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能够具有特别的意义。
　　冥思苦想了大半个月，我终于有了主意。

　　那天晚上宋梓涵照例送我回家，并且在进入那段黑路之后，我们俩照例下车，停在那个街角说话。
　　夜空里正飘着小雨，大夏天里穿着雨衣怪气闷的，于是站住了之后，我们都把雨衣脱了下来放到车筐里，他拿出雨伞，撑开遮在我们俩头顶。

　　我掏出在书包里捂了一天的礼品盒，塞到他手中：“生日快乐！”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这是什么？”
　　我催他：“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啦！”

　　他依言拆开包装跟盒子，取出来一看：“沙漏！”

　　这是一只带夜光的沙漏，荧荧的粉色光晕在我们中间腾开一团晖芒，让我们能看到彼此朦朦暗暗分外柔和的脸，中间小小的玻璃容器里，细细的沙子已经开始流成一线，自上而下地倾注。
　　我提醒他：“只有时间才知道爱有多么重要。”

　　我只说了那一句，就抿了嘴盈盈不能再出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我的心意，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沙漏就是时间，我们的爱情就在流沙里穿梭，我有多少时间，就有多少爱情，一眼望去似乎只是小小一抔，却能够无始无终，永远永远也不会流尽。

　　我想他是听懂了，荧光中只见他从眸色到面色都陡然转深。
　　然后，他突然把伞柄塞到我手中，别开脸双手插到裤袋里去。

　　为了不让伞骨打到他的脑袋，我不得不高举手臂，撅着嘴抗议道：“喂，干嘛？为什么要我来打伞啊？”

　　他拧着脖子不肯说话，而且还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他就要退到伞外去了，我只好跟过去：“你搞什么？想淋雨啊你？”
　　他声音闷闷地立即喝止我：“别管我！你、你别跟过来，别……别碰我！”

　　我莫名其妙，不管不顾地伸手就拉他：“中什么邪了你？难道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

　　他的皮肤不正常地发着烫，我一碰上去，他就痉挛着剧烈挣扎要甩开我。
　　我真急了：“你是不是发烧了呀？我看看！”说着就抬手去够他的额头。

　　他乍然低吼一声，冷不丁夺过我手中的伞掷在地上，还没等我惊叫出声，他劈手抱住我就狠狠地压在墙上，发疯似地咬了下来：“我叫你别碰我……”

　　那段记忆于我而言几乎是浑沌的，我喘不过气来，大脑极度缺氧，所有的感觉都被钝化，模模糊糊中却又有一下一下清晰得锋锐的触感直透肺腑。
　　待一切结束，我才明白过来，连忙挣开他躲到一边，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你、你怎么……”

　　他从后面抱住我，用力把我的脸转过去，颤抖的唇又立即重新覆了上来：“晴，我幸福得都快死掉了……”

　　高三开始之后，老师陆陆续续找了年级里的几对情侣分头谈话，好说歹说地拆散了两三对，不过始终没找过我和宋梓涵。
　　刚开始我们以为老师是不知道我们俩的事儿，不久就发现大约并非如此。因为后来我们班都已经只剩下我们这一对了，老师也还是每次班会都要反复强调：不要早恋，不要早恋，要在一起也不急在这一时，等熬过这一年高考完了随你们怎样都可以……

　　这么来了几次，难免就有人说闲话了，基本上中心思想就一个：老师偏心啊，因为他们俩——尤其是宋梓涵——学习好，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实说，不是我打击他们，老师不让早恋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不就是怕影响学习嘛。既然我们俩学习都没受到不良影响，那老师凭什么不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我私心里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可不放过考验宋梓涵的机会，故意装出左右为难的样子问过他几次：“嗳，你说……咱俩是不是也应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算了……”
　　他立马当了真：“为什么？咱俩不好好的吗？不行，我不同意！”

　　我想了想，继续逗他：“那起码咱们不应该再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了吧？要不你晚上先别送我回家了，还是让我跟齐修远走吧。”
　　这回他急了：“那怎么行！我……不送你回家我怎么亲你？你……要是不能亲你，我、我就别想睡着觉了！”

　　自我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晚上之后，他的确每天都要亲我，好像这是一件比吃饭睡觉还要重要的事，而他有一次也真的说了出来：“人可以连续几天不吃饭不睡觉都没事，可要我一天不亲你，我可就立马活不下去了！”

　　不过他第一次亲我时的汹汹之势着实把我给吓着了，所以后来每次我都十分戒备，接吻可以，再有进一步的尝试不行。他大约也很为了那晚的冲动而不好意思，宁可绷紧全身肌肉憋着忍着，也只敢停留在我的脖子以上，不曾再往下试探。

　　班主任关于早恋问题的唠叨止于高三下学期过半的时候，因为我和宋梓涵都被保送了。

　　我严重怀疑学校之所以给我们俩保送，八成还是担心我们这对冥顽不化的小情侣高考终会失利，因为我们俩都算不上最理想的保送人选：
　　凭宋梓涵的成绩，是很可以去冲击一下状元的宝座的，不参加高考委实可惜；
　　而我呢，优秀程度有待商榷，属于可保可不保，并非非保不可。

　　但保送谁不乐意呀，反正我乐意，所以在知道那所学校相当不错、专业也是我本来就想上的文科时，我马上就点头如捣蒜地满口答应了下来。
　　啊噢~不对，保送这种事情……也不是人人都乐意的，宋梓涵就不怎么乐意。

　　他皱着眉头跟我说：“没给咱们保同一所学校啊，要不你还是放弃保送参加高考吧，只要发挥正常、别太挑专业，上我那所学校不成问题，要实在上不了好专业也没事，进去后再想办法转系就是了。你要实在不乐意，那我放弃保送考你们学校也行，保证不在话下。”
　　我觉得这人拎不清：“算了吧，反正都还在同一座城市，离得也不算远，没关系的啦。”

　　他郁闷加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听了我的，别别扭扭地答应了下来。

　　保送考试的前一天，放学前奚骥给了我一只漂亮的浅绿色纸袋，说是让我缓解考试压力用的。虽然他只提到了我，但我理所当然地就把这当成了是给我和宋梓涵俩人的，兴致勃勃地拆开一看，发现是一小盒包装精致的奥利奥小曲奇——哇，这是我的最爱啊，向来为宋梓涵所不屑，所以就都归我啦；还有一块软软的樱桃味巧克力——嗯，据我的经验，樱桃虽然好看，单吃也可能好吃，但由它做出的甜品都很一般，一股工业化学味儿，所以这个可以给宋梓涵，嘿嘿。

　　我脑子里给这些东西分派着归属，嘴里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一抬眼看见奚骥紧紧抿着嘴唇，面色似乎有些郁怒。
　　我狠狠倒吸了口凉气，瞪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眼：“不是吧？真的假的啊？你对宋梓涵意见大到这种地步？好啦好啦，我知道他抢走了我非常非常让你伤心，不过你要这么想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呢，万一你喜欢……咳咳，我是说万一你以后喜欢的某个女孩也喜欢他呢，对吧？他替你解决了一大问题啊，所以你其实应该像爱我一样爱他才对嘛，是吧？”

　　在将我知道他喜欢曲静好这一事实严格保密的前提之下，这已经是我能说出来的所有的话了。说完之后见他脸色仍没有明显改善，我尴尬地又干咳了一声，赶快转移话题，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些小零食，乐不可支前仰后合，拍拍奚骥的脑袋：“老弟你太可爱了，老姐我替你姐夫谢谢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