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嫁（重生）》澜兮姗

6、王爷

　　梧心羽睫一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却终是归于平静。
　　一双如夜的黑眸直直的对上那双深沉而清朗不再的眸子，梧心轻轻道：“奴婢梧心，是侍候颖敏夫人的贴身宫婢。”
　　凤非定定的凝视着那双幽暗如子夜的黑眸，良久，叹了一口气。
　　墨黑如夜，却没有那个她独有的星子灿烂之光，眼前之人，不是她。她，真的回不来了，他有何苦骗自己？
　　那惊鸿一瞥，是他看错了吧，眼前这个羸弱的小婢，又怎会是那个恬静高贵的女子？
　　梧心毫不畏惧的看向那双墨眸的深处，心，仿佛在痛，尽管她已不知何谓痛。
　　那一声“姐姐”，恍惚之间已唤起了本该埋藏在地狱之火里的记忆，那抹洒脱慵懒的淡青色身影……
　　那年，她及笄了，十五岁的少女，一身素衣如锦，随着父相入宫面见泠哥哥的母妃，华妃娘娘。
　　父相和华妃娘娘在长乐殿中觐见太后娘娘，把她撵了出来，她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和三皇子泠哥哥的婚事。
　　少女人家怕羞，她悄悄溜了出来，在宫中漫无目的的瞎逛，却是绕到了长乐殿的后方。
　　眼前，正是一个明净如镜的人工湖，湖畔种着如雪的点点梅花。
　　淡淡笑着，素衣如雪如梅，衣袂在腊月的微风拂过时翩翩而起，寒冷，冷到了心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了缓慢而端庄的步子，往来路走回头。
　　抬眸，却对上了一双眸子。
　　那是一双丹凤眼，和凤泠的如出一辙，那墨黑如夜的眸子却是既不像她自己的的淡静，又不像泠哥哥的深沉而看不透，那是一种诱人探究的魅惑，如一个漩涡，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她一怔，匆匆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那匆匆的一瞥，她却已捕捉到了那人淡青色的锦袍。
　　她却无心理会，只是朝着前方走去，与那人，擦肩。
　　“站住！”清脆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却让她的脚步一滞。
　　回首，之见一人慵懒的倚着梅树而立，嘴边漫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他的个子并不高，似是并未加冠，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左右。青色衣角翩翩，梅丛之中更显潇洒。
　　她只是淡淡一笑，脚步却没有动。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暧昧不明的一句话，却不知说的是梅，还是那个如梅清冷的女子。
　　她秀眉一蹙，声音微冷：“深宫大院，公子请自重。”
　　那男子却是慵懒的笑着，那抹微笑，恍惚暗夜中的晨曦，如暖阳温煦，照亮了大地，照亮了黑夜，仿佛夜幕下的星子也要黯然失色。
　　“敢问……姑娘芳名？”
　　她一扬秀眉。
　　青衣少年却是慵懒的倚树而立，轻轻笑道：“在下……”
　　她秀眉一挑。“阁下，告辞了。”
　　甫一回首，却听那人清脆的笑声传进耳中，爽朗的，不含一丝杂质。
　　“姑娘当真没有兴趣知道在下是谁？”
　　她淡淡的看着那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阁下是谁，与小女子何干？”
　　这人倒是有趣得紧，明明不过是深宫之中擦肩而过的一个人，他也感兴趣。
　　听她如此说，少年的笑容确实更灿烂了，简直是烈日当空。
　　“姑娘这就不对了。”只听他笑道。“相见是缘，相聚是缘，萍水相逢也是缘啊。”
　　“那小女子宁可第一就不见。”她淡淡应道。
　　心中，却不禁狐疑：夕阳西下，已过了出宫的时辰，连她自己也是仗着父相和太后娘娘才能待在这儿，这人却还在深宫内院徘徊——他，到底是谁？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快得连她自己也抓不住。“莫非……”
　　少年哈哈一笑，满脸得意。“在下，云州莫非。”
　　莫非？她一愣。
　　他，真的是叫莫非？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可是，云州在归顺天朝之前，当真是由莫氏军阀割据，莫氏归顺天朝以后迁入中土，若京城里当真有姓莫之人，倒也不稀奇。
　　对上那双清澈潇洒的眸子，她轻轻一笑，带着几分玩味：“莫非，这名字倒也有趣。”
　　“非也，非也，”少年温润的笑道，十足一副儒生样儿。“非，时间多少事都是似是而非，拼尽一生去寻觅、去争夺，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非字。”
　　超然世外的一句话从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她只觉不是一般的好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最后，只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浅笑：“出宫的时辰已过，阁下还是尽快出宫的好。”
　　少年嘴边的笑容慢慢转淡，最后，竟然上了一丝的无奈。“若是可以出宫，谁人不想走出这高高宫墙呢？只是，有些事……”
　　他没有说完，只是洒脱的摆摆手，有洒脱的笑笑。
　　她却感觉，他不是在笑。
　　她却是迷茫了。“阁下……到底是谁？”
　　那个青衣少年，为何会有如此的无奈和感触？若他真是云州莫氏的后人，为何又会出现在宫中？
　　“在下不才，”少年咧嘴一笑，“正是大内侍卫的其中一员。”
　　侍卫？好一个侍卫！
　　一个侍卫，竟会对世事有如此通透的看法。
　　一个侍卫，竟会有如此潇洒慵懒的气质。
　　可是，转念一想，他生于云州莫家，莫家降了天朝以后皆被授予公卿的待遇，就算是其中的纨绔子弟，被授予这样一官半职也不稀奇。
　　腊月的寒风拂过，梅树上雪白的一朵朵小花受不住寒风的诱惑，飘落、沉沦，在茫茫空间飘摇，漫无目的地飘忽。
　　骤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一片香雪海。
　　多么的纯净，多么的明澈，多么的淡然。
　　她伸手接住一片轻柔的花瓣，忽觉脸上一凉，抬首，只见漫天皆是雪雨。
　　雪雨，梅雨，白色的一片，已分不清哪一片是梅，哪一片是雪。
　　唇畔淡淡的微笑，竟也染上了真心的喜悦，如黑夜里的明月，照亮了幽黑的永夜。
　　青衣少年仍是倚树而立，只是那抹慵懒的笑容已自不见，笑意越发的深沉。一双魅惑的丹凤眼，依旧清澄如水，只是那片平湖，正映照着一抹素衣的身影，与那片香雪海融成一体，如雪轻盈，如雪清澄。
　　蓦地，她转身面对着他，嘴边漫起了一抹开朗的笑。除了泠哥哥之外，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一个陌生人面前，露出如此纯真无玷的笑容。
　　“阁下不是很想知道小女子是谁吗？”她咯咯笑道。“在下香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