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19、不平则鸣

　　被太阳烤了整整一个下午，脸都和子午台的石板一个热度了。
　　此刻，姑娘们有的在院子里接水洗脸，有的回到屋子里躺在炕上歇着。
　　“雨燕，我给你打盆水去，你也洗洗脸吧。”烟霞天生的一张娃娃脸，即便不笑也是和煦友善的。
　　“不用不用，我出去直接接着喷泉洗就行了。”
　　东焦尾院子里有一个白石砌成的小池，池子里总是冒出汩汩清水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喷泉。
　　接一捧沁凉的泉水，一股脑扑到脸上。所有的浑浊热气顿时消散了。
　　洗完了脸，我往回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青空的声音：“烟霞，你可真奇怪，干嘛故意输给雨燕呢？”
　　他们说这个，我正求之不得，于是站在窗下。
　　“哎，我和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告诉雨燕。”烟霞低声说到，还好我耳力敏锐。
　　“放心，我们不说。”
　　“她刚开始接触练剑，需要过很多关。我看她每天练的很努力，如果这一下子赢了她，只怕伤了她的信心。”
　　“嗨，你替她操什么心啊。”
　　“就是，你这善解人意也太过了吧。”
　　“她就是个欠了钱还不上，靠干活儿抵债的。”
　　“平时毛手毛脚，稀里糊涂的。。。”
　　这些家伙都把我说成什么了，干活抵债怎么了，总比欠钱不还要强吧！
　　哼！我倒要听听你们还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却听见烟霞道：“她身上背着债，其实挺可怜的。谁不是从新人那时候过来的，现在不是也都成了好姐妹吗？你们一个个的，别总是看人家不顺眼。”
　　我的心蓦地温暖起来。
　　好姐妹，真的可以吗？真正的好姐妹，有一个就够了。
　　有了烟霞这句话，不管别人再说什么我都全然不在乎了。

　　披着纱蓝外衣的燕子，在空中一边呢喃，一边滑翔。
　　由夏转秋，天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远处林中的不知名的鸟雀，又开始婉转着纯净天然的山歌。
　　微风里送来茶叶那股特别的清香。
　　一如往常，我、烟霞、青空。。。一众采茶女在茶园里用灵活指尖，飞快的采摘着茶叶尖上的嫩芽。
　　这时，一个不受欢迎的尖声闯进了耳朵。
　　“好啊！看看你采的好茶！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猪脑子吗？”
　　大家循声望去，是紫藤正在不远处叉着腰训斥着一个个子矮小的姑娘。
　　“竟拣软的欺负！”青空白了紫藤一眼。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得茶婆婆的宠呢？”
　　“架不住他们姐俩会拍马啊，特别是紫竹，表面上和谁都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心里比谁都毒，最是个瞒上欺下的。”
　　“茶婆婆也是个老糊涂。”
　　“茶婆婆可不糊涂，她还指着这两个狗腿子管着咱们呢。要不，她就算有再多只手，也不可能管的那么周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但也都是窃窃私语，没人敢让紫藤听见。
　　紫藤系斗笠的缎带也是紫的，在风里不规律的抖动着。
　　她忽然抓起了那个矮小姑娘的手来：“我说的呢，怎么你采的茶总是有伤，原来你是偷偷留着长指甲呢！”
　　那姑娘怯怯的低着头，把另一只手往身后缩。
　　紫藤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臭美？”
　　“紫藤姐姐，我，不是为了美，我是为了，作针线的时候方便，才留的。”
　　同屋的一个叫若琳的姑娘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她叫香儿，听说原来是南焦尾的，因为熨坏了夫人的衣服，就被翠微赶到这儿来了。”
　　“呸！”那边紫藤还在大骂。“谁是你姐姐，你也配！”
　　她把香儿的纤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说：“这指甲是不能留了，碰伤了茶叶不是小事，不如掰掉吧。”
　　“啊！紫藤姐姐，这可，这可不行！”香儿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有什么不行？你心疼吗？那我来！”说着，紫藤就上手去掰。
　　“啊呀！”整个茶园里回荡着秀儿撕心裂肺的叫声。“求求您了，别，别。。。”她的恳求是带着哭声的。
　　十指连心，硬生生的把指甲掰掉，那将是如何钻心的疼痛。
　　紫藤丝毫没听见秀儿的苦命的哀求，脸上还洋溢着十分享受的愉快表情。
　　而茶园的另一角，她的姐姐紫竹正抱着胳膊在静静观看，并没有想阻止这个残忍妹妹的意思。
　　然而采茶的姑娘们除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人敢上去阻拦。
　　她们也许是被这一对姐妹的淫威吓怕了，但是我的火一上来，可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我正要冲过去，却被烟霞一把挡住了。
　　“藤姑娘，你高抬贵手，放了她吧。”烟霞陪着笑脸，走了上去。
　　“放了她？凭什么？”
　　“她还小，不懂事呢。这么掰，她该多疼啊。”
　　“不疼不长记性。就好比烟霞你吧，刚来那会儿，你要是不挨茶婆婆那鞭子，也不会像现在干活这么麻利吧。”
　　烟霞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时语塞。
　　“这么说，藤姑娘你当年一定更是没少挨鞭子了！”我走过去，把烟霞轻轻拽到身后。
　　“雨燕，你。。。”烟霞颇不放心。
　　“没事的，我跟她说。”我回头冲她微微一笑。
　　紫藤被我一句话说的脸色发白。为了掩饰尴尬，她清清嗓子：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欠债鬼，叫什么燕的吧？”
　　“我是叫程雨燕，也确实欠了庄上的债，但，我是人，可不是鬼哦。”
　　“哼，你才来几天啊，还不懂这的规矩吧。”
　　“我原以为自己懂了，可今天才发现，我懂得还真少。比如，采伤几片茶叶就要掰掉指甲，这个规矩，我就从没听说过。”
　　“那你这回见识了吧。”紫藤说着，又去掰香儿的指甲，小姑娘吓得大叫。
　　我一把攥住了紫藤的手腕。
　　这一下，整个茶园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紫藤更是如此，那样子像是自己身上什么神圣的物件被人轻易的冒犯了。
　　“你，死丫头，你胆子不小，放手！”她放开了香儿，用尖尖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尖。
　　然而我并没放开她的手腕。
　　“小贱人，不想活了！”紫藤用力把手腕抽了出来，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物件。
　　那东西宛如一道细长的银色的蛇。是一条软鞭。
　　“今天我让你看看姑奶奶的厉害，也给你长长记性！”
　　“你这条鞭子我曾经领教过一回了，可惜上次没打痛快。”
　　出来采茶身上也没带剑，我索性双掌错立，左腿后座，右脚虚点，摆了个攻防结合的架势。
　　“雨燕！”我听见烟霞在后面喊我，但我没有回头。
　　“啪！”
　　一道银光夹着风声便向我脸上扫来。
　　我连忙闪身，鞭子擦着肉皮过去。
　　“小贱人，你还敢躲。”
　　“啪啪啪！”
　　紫藤手中的一条软鞭，此刻化为三条银蛇，分别从上中下三方向我扑来。
　　我先向后下腰，躲过一鞭，紧接着向前腾身跃起，在空中躲过了那两鞭。
　　紫藤没想到居然打我不着，恼羞成怒，鞭花如疾雨般密集，往我身上招呼。我手里没有兵器，没有还手的余地，只好左右腾挪。软鞭到处，被抽碎的茶叶四处纷飞。
　　“呼！”
　　软鞭裹着强风，朝我左臂抽来，我忙向右闪，不料她鞭梢向右上一摆，又奔右肩过来。
　　这鞭子好似疯狗追着人咬似的。
　　被她攻的一直没有招架之力，我知道单凭这样硬打。我是一定打不过她。
　　于是气沉丹田，双足转换，运开老爷子教的乾坤九步。转瞬之间就欺到她身前。
　　双掌一推，刚好打在她胸口。
　　紫藤尖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她显然被我这招弄蒙了。
　　我趁热打铁，一把抓住她的鞭梢，在手里绕了数下。
　　这一下不但紫藤，连一旁看热闹的姑娘们也吃惊不小。
　　“死蹄子！你松手！”紫藤将鞭子用力向后拽，眉毛气得要立起来。
　　“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就跟香儿姑娘道个歉。”我手里紧握鞭梢，稳稳的站在那里。
　　“呸！你！你！你！”紫藤除了大喊大叫，已经施展不出任何手段。
　　“好！”围观者里已经有人在叫好。
　　猛然间我感到后脑一阵劲风，呼的下来。
　　我急速回头，看清那是紫竹的鞭子，已经攻到眼前。原来她也过来帮着妹妹打架了。
　　打架归打架，背地伤人就没意思了，我知道这一鞭无论如何躲不了，索性屏住一口丹田气，硬抗好了。
　　啪的一声，接着是鞭子抽开衣服的刺啦声响。
　　但我怎么没感觉倒疼呢？
　　“噗通。”一个小身影在我面前倒下，是香儿。。。
　　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她会冲上来，帮我挡了一鞭。
　　“香儿，你胆子不小，谁叫你帮着她的！”紫藤厉声喊道，对这没打着我的一鞭，她非常恼火。
　　香儿那纤弱的身体，在地上颤抖，鲜红的血从她身子下面流了出来。
　　我忙扑在她身上。
　　“小妹妹，小妹妹！”
　　紫藤还要举鞭再打，却被她姐姐拦住了。
　　“姐，你干什么！”
　　“今天就算了，让她长长记性就行。”紫竹拉着妹妹的胳膊就走。
　　远远的传来两人叽叽咕咕的声音。
　　“你拽我干嘛？我还没教训那臭蹄子呢！”
　　“傻瓜，今天的事闹大了，真出了人命咱俩谁也脱不了干系！”
　　我顾不上那一对可恶的姐妹。救眼前这个替我挡鞭的女孩才是要紧。刚才在一旁站着目瞪口呆的几个姑娘这时也都凑过来。
　　大家一起七手八脚，把这个饱受摧残的可怜姑娘救了起来。
　　大伙刚把香儿抬进屋里，门外就传来了茶婆婆的声音：
　　“是谁带头闹事？快出来！”
　　青空道：“糟了！一定是二紫恶人先告状，把你告到茶婆婆那去了。”
　　“你们先在这里照看香儿姑娘，我去一下就回来。”
　　烟霞拦在我前面：“不行，你要是去了，茶婆婆会罚你的！”
　　“没关系的，她还能把我吃了？”
　　我不顾大家的劝阻，还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