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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去别他乡影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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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隽遥又给燕惜羽喂食了一颗丹药,并输送内力替他将丹药的药性催化出来。然后抱着燕惜羽上了马车。
一路急行,日当中午时,燕惜羽在恍惚间苏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惊奇地发现,原本应该魂归故里的隽遥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但是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出乎了燕惜羽期料。所以即便是两人离得极近,隽遥呼出的温润气息就这么直接抚上了自己的脸庞,燕惜羽仍然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应该是在地府再度相遇。
“怎么了?你看得连眼珠也不转一下,是不是觉得自己见到的都很不可思议?”隽遥探出手来,替燕惜羽捋了捋因睡觉而散乱的青丝,轻轻问道。
“公子,真的是你?”直到隽遥软热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脸上的肌肤,燕惜羽这才敢肯定,隽遥是真的活生生得坐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自己与他在梦中或是在黄泉路上邂逅。
隽遥不觉好笑地“嗯”了一声,然后顺手又探了探燕惜羽的额头,发现燕惜羽虽然退了烧,但却还是满头冷汗,不由将他更是搂紧了些:“是不是有哪里疼痛难忍或是觉得身寒,要不要给你再添件衣服?”
经由这一提醒,燕惜羽从隽遥死而复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顿时,牢房冰冷凄凉的孤寂,鈡泗残忍狠绝的笑容,匕首清冽霜白的银光,手腕切肤断肌的痛楚以及在“风衍山庄”内的种种境遇又重现于他的眼前。
“我昏迷了多久?我的手呢?我的手有没有事?公子,你快告诉我!”燕惜羽惊恐得瞪大了眼睛,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疲软,一边急急询问,一边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手掌抬举到自己的眼前看个仔细。
隽遥见他如此慌张,生怕他又扯到了伤口,连忙按住燕惜羽不安分的身子,并迭声宽慰道:“没事,没事,阿羽,你的手没事。我帮你查看过了,割断的经脉已经续接上,只要等到伤口完全长好之后,你的手自当痊愈。”
“真的?”燕惜羽睁大双眼,直愣愣地凝视着隽遥脸上的表情,想探究出此言有多少的可信度,“公子,你千万不要骗我!”
隽遥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阿羽,你说,我可有诓骗过你的时候?”
正说着,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燕惜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和隽遥身处车厢内。隽遥皱了皱眉,冲着门外沉声问了一声:“什么事?”
紧接着就听门外的车夫答道:“公子,有山贼打劫。”
打劫?燕惜羽听到这个词,立刻回想到当初他们在去“风衍山庄”的半路上被黑衣人偷袭的事。就算是过了四、五个月,那些人恐怖的死状仍是历历在目。于是燕惜羽不由自主地打了小哆嗦。这一细微的变化自是逃不过隽遥的眼睛,他发现了之后马上安慰道:“别害怕,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老钱会打发走的。”
好像是为了验证隽遥的话,车厢外隐约传来一阵金戈撞击声和人的呼喝嘶叫声。不过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隽遥露出了个满意的表情,吩咐了一声:“出发!”
等到车轮又重新开始滚动后,隽遥低下头来,放柔了眉眼嘴角,轻声道:“阿羽,你累不累?若是撑得住的话,那就听我说个故事好吗?等我说完,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起死回生,而你为什么身在此地了。”
见燕惜羽微微点头,隽遥抬起头,目光变得深远悠长,慢慢道出了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我娘是‘鸿正教’教主文啸梨的妹妹,我从小就是在鸿正教长大的。只是,打我出生,文啸梨就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等我长到十四岁的时候,他用一种叫‘诸砂’的药物封住了我体内所有功力,将我扔到了‘春情欢’里逼我接客。”
“文啸梨用我娘的性命威胁我,不得擅自离开青楼,而且还要每年服食他送来的‘诸砂’,以抑制体内真力的复原。当初我们去山庄的路上,那批黑衣人就是文啸梨派来追杀我的。可笑的是,他们完全不是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的对手。原本我担心这事儿还会有后续,不过没想到一连好几个月周围都是风平浪静的。我还在暗自奇怪,以为教主他改了脾气,事后才知道,原来大约在半年前他练功时走火入魔,半个月后他就得知自己命将不久矣,便派人偷袭,打算拉着我给他陪葬。”
“后来,教里派人传话说,文啸梨死后,由于他没有子孙,结果大部分的人便想到了我。他们派人将‘诸砂’的解药送给了我,让我可以重新获得功力,并且希望我能够接手‘鸿正教’当教主。我思量多日,决定接任教主之职。考虑到‘风衍山庄’在江湖上的眼线以及伯赏闻玗和太子的关系,而且‘鸿正教’一向是被朝廷通缉的对象,我一定要找个稳妥的理由离开。恰好因为服食解药期间,身体会变得很虚弱,所以我决定装成病故,逃出山庄。”
“可是没料到我从假死状态中醒过来后,却听说你竟被鈡泗……”察觉到燕惜羽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隽遥连忙跳过了那几句,“于是,我出来的同时便把你也带了出来。阿羽,由于当时你昏迷不醒,所以这件事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再在那里受苦,这才自作的主张。如果……”
隽遥神情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抛不开‘风衍山庄’里的那些人和事,那我这就送你回去,好吗?”
燕惜羽默默地听完隽遥的一番话,一语不发地缓缓闭上了眼睛。隽遥看着沉寂的燕惜羽,心中担忧渐盛。终于在胡思乱想了半天后,隽遥细细地叫了一声:“阿羽?”
密密的睫毛微颤许久,燕惜羽这才睁开了眼睛。他轻轻扯出了一个看似笑容的弧度,气息低微地说道:“公子,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嗯,你说,我在听!”隽遥帮燕惜羽裹紧了身上盖着的薄被,在他耳边低声应道。
燕惜羽缓了缓气,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对着隽遥和盘托出。隽遥越听脸色越凝重,等到燕惜羽说完了之后,隽遥却是出乎意料地轻吁出了一口气来,然后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无缘无故你就被冤枉成了杀手。‘辞镜楼’的三大杀手——‘萤火’、‘蜉蝣’和‘蝶翅’在江湖上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我估计你这具身体正是原来的那个‘萤火’的,因为江湖上的人已经有三年多没听过他的消息了。不过,既然你燕惜羽根本就不是那个嗜血好屠,只听命令不分对错的‘萤火’,昨日种种就让它过去吧。不如,你就这么跟我回‘鸿正教’吧?”
燕惜羽神色不定地看着隽遥,问道:“公子,我本该是个死人,你难道就不害怕吗?按民间的说法,我就是个妖怪。”
“阿羽,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是什么时候吗?”隽遥轻笑着,让燕惜羽靠坐在软垫上,接着从车厢角落的竹柜里拿出一套茶杯茶壶,替燕惜羽倒了杯热水,递到他的唇边。这一连串的动作隽遥做得熟练自然,让人不禁觉得,似乎这才应该是两人相处的模式,而非原先的主子仆人间的关系。
“那是你刚进‘春情欢’不久。我记得那天下午,我正站在窗口向花园里眺望,就看见你花园里捡起了一只跌落到树下的雏鸟,然后还对着小鸟轻轻地说了几句话。我见你的举止有趣得紧,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接着你搬了梯子爬到树枝上,将那只小鸟送回了鸟巢里。尔后你重回树下,仰望着那个鸟巢,映衬着天边五彩斑斓的余晖展颜一笑,竟是让我看见了天底下最干净、最纯洁的笑容。”
“自此我就对你这个下人上了心。得知你和津儿同住一屋后,我便忍不住向津儿旁敲侧击,打听你的一言一行。等到我发现自己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的身影乱转之时,我就知道,这一生我已经不可能离开你了。阿羽,我喜欢你,不管你是借尸还魂的异类,还是妖魔鬼怪的化形,我都不会放手。所以阿羽,你不用担心我会舍你而去。不管去到何处,我都会带着你,哪怕是天之尽头,地之穷处。”
燕惜羽仲愣得看着隽遥,听着他情深意切的告白,不知该如何作答。隽遥也不心急,只是和燕惜羽默默对视,观察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等着他最后的答复。
不久之前也有人像隽遥这样,对着自己表露爱意;不久之前也有人像隽遥这样,对着自己呵护备至。燕惜羽本以为,就算是自己不可能会爱上第二个人,但总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可是没料到,一旦面临到紧要关头,他们竟是个个舍他而去,让他独自承受所有的伤害和委屈。
既如此,面对这人,自己还应该再一次交托出信任吗?
“公子,惜羽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为何会看上了我?”
“我原本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自私的、肮脏的、无耻的,但你却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另一面。我曾在心里发过誓,为了你眼底蕴含着的与众不同,我一定会尽全力守在你的身边,呵护你,怜惜你,宠爱你。阿羽,现如今,就算是我趁虚而也好,恃强凌弱也罢,请给我一个照料你的机会,好不好?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再让你吃苦,更不会冤枉你。”
贪恋着隽遥所给予的那一息温柔,燕惜羽再一次缓缓闭上了眼睛,默许隽遥将他重新揽到了怀中,不管隽遥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无力再去思考。现在的燕惜羽身心俱损,情绪更是落到了深渊谷底。所有的疲惫将他的五感封印,甚至没有察觉到隽遥在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他只能在心中默求上苍,可以饶恕他无故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允许他暂且依靠在这人温暖的怀抱中,静静地睡上一觉。哪怕醒来之后将会面对天崩地裂,千夫所指,他也不愿再动弹。
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滚滚车轮,扬起了地上干裂的沙土,迷蒙着后来者的双眼。在舒适的车厢内,一人满心喜悦,一人愁肠百结,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风衍山庄太乙楼的书房内
“庭秋,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对你谎称我受伤了的人是在厨房做事的?”伯赏闻玗腾然站起身来,精神百倍地向连庭秋询问道。燕惜羽失踪已经有两天了,这段日子里他废寝忘食,四处探查,但就是找不到丝毫的线索,不由急得心火中烧,连带着嘴上起了不少的水泡。
自从燕惜羽被人掳走之后,连庭秋的心里也和伯赏闻玗一样五内俱焚。焦虑、后悔加上担忧交织在一起,比那天蚕韧丝更为结实。将他的心一寸寸茧捆了起来,渐渐收缩,渐渐勒紧,让连庭秋避无可避,每时每刻都感受到来自体内阵阵的抽痛。所以他今日为了放松精神,便在庄内随性而行。
就在这个时候,庄内的厨子彭师傅在半道中上来和连庭秋打招呼。而这个人身上带着的挥之不散的油烟味,猛然提点了连庭秋,那天给自己提供假消息的人身上也有这么股味道。不过那人身上的油烟味较淡,所以连庭秋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如此一来,连庭秋便把怀疑放到了那些经常出入厨房的人的身上。
“我查过了,现在在庄内大厨房干活的人共有二十四名。除去其中九名女子外,剩下的十五人中,三人年逾五十,绝不是那晚之人。所以我让其余十二人都来‘太乙楼’集合,我有办法找出究竟谁是那个内奸。”
连庭秋信誓旦旦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弟子通报说,人都到齐了。于是连庭秋让所有人都进入了书房,面向他和伯赏闻玗,胳膊靠手臂得一字排开,然后掏出一个细脖圆腹小瓷瓶,对着众人解释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最近庄里出了些乱子。经彻查之后,庄主和我发现在你们这些人里混有奸细。为了找出那个害群之马,我希望大家能和我配合,每人都把我将要发给你们的药丸服下。”
“这药丸叫‘真言’,是我的师祖‘鬼手’陈睿平研制出来的。顾名思义就是吃了它之后,别人问你什么话,你就必须俱实回答。否则便要承受万蚁噬心之苦,最后会活生生得痛死。不过你们不用太害怕,这药丸的药性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所以只要大家在这一个时辰之内都说实话,那么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等药性过了之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那十二人听了连庭秋的话之后,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答些什么。如果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在庄里住的时间长的人都知道,‘鬼手’陈睿平最喜欢研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每有新药出炉,他总会抓些人来试药。被迫吃下那些药物的人往往苦不堪言。若不是三十年前他无故失踪,庄里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深受其害。饶是现在,提起他的名字,仍是有人心有余悸,并时不时在茶余饭后控诉他当年的恶行。
但倘若不愿服食药丸的话,就有被认定为奸细的可能,那么其下场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各自打定主意的众人接过了连庭秋递过来的药丸,当着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的面吞了下去。
大家服下丹药后,连庭秋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然后开始一个个的发问。问题很简单,总共只有三个,分别是:“你是何时入的山庄?”“‘涧水阁’失火的那个晚上你有没有去过‘畅轩阁’?”以及“你是不是那个奸细?”
众人一一作答,虽然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迥然相异,但后面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小人没去过。”“小人不是。”
连庭秋每问一个人,就站到了那人跟前,目光死死地在那人的脸上,不放过一丝表情的变化。等到十二人都答完了话,连庭秋从队尾又回到了中间,扫视一下略微带着些紧张的众人,道:“现在把你们的双手都伸出来,掌心向天。”
什么意思?这句话一出,莫说是那十二个下人,就连伯赏闻玗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看连庭秋一脸的平静,似乎不为刚才问题的答案所动,伯赏闻玗就明白他必是还有后招,于是便耐下性子看着事态发展。
十二人你先我后地伸出手来,暗中揣摩连总管此举之意。就见连庭秋低头注视着什么,飞快地在众人眼前走过。等他行至队尾时,猛然间,又退后几步,大叫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等候许久的弟子推门而入,在那人还在不明究里之际擒住了他的双肩。那人见自己被捕,忍不住连连挣扎,起手出脚间劲风阵阵,竟是有着身不错的外家功夫。旁人见他反抗,连忙躲了开去,唯恐殃及池鱼。
等到那人被捆扎成了一个大肉粽子,扔在地上之后,他忍不住大声呼冤起来。见状,连庭秋冷笑一声,面带讥讽地说道:“冤枉?好,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没有服下丹药?除了你心中有鬼这一解释之外,你还有什么合理的借口可以说给大家听听的?”
那人虎目一瞪,不甚服气地道:“谁说我没有服下丹药?连总管你有何凭证?”
“很简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辨别实情谎言的丹药,我给你们的那些不过是些加了‘金线草’的面丸子。只要吃下之后,随着血液的流动,金线草的药性会使得人体肢节的末端,也就是手指脚趾这样的地方呈现一种淡淡的蓝色。方才我一一查过你们的手指,除了你之外,大家的指尖均有这样的反应,若不是你私藏丹药没有服下,又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听见连庭秋的这番话,那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要让他自暴身份的圈套而已。眼下敌人环立四周,自己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怎么看都没有逃脱的可能。所以那人如被斗败的公鸡一般,收起了满脸无辜的愤慨,把头耷拉了下去。
“车冉!”伯赏闻玗见到那人的表情,便知道这次是捉到了正主儿,连忙吩咐道,“给你一个时辰,我要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
“是!”车冉躬身领命,提着那人出了“太乙楼”。伯赏闻玗宽慰了其他十一人几句,让他们也自行散去。不一会儿,屋里便只剩下他和连庭秋两人。
虽然设计抓到了奸细,但连庭秋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喜悦。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也不知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而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现在是否安全?是否已经苏醒?是否有人给他上药?是否……
“庭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伯赏闻玗突然打破了一室的宁静,低声问道,“惜羽他,究竟是怎么出的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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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草被之臣的留言,先谢谢大人的美赞。
再则就是想问,看文的亲们觉得此文里面还少了些什么?其实某鱼也是边写边学习,希望看到大家提出不同的意见,能让某鱼的水平可以有所提高,先谢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