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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明月几时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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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月几时有
等到苏北勉强认识到我跟定他了这个事实,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这半个月来,我们家小羔羊为了把我赶走,可谓是机关算尽斗智斗勇无所不用其极。
那天把他吓晕后,我回去好好反省了一番,再去找他,就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了。
我从墙里飘出来,刚想和他打个招呼,就看见有东西直直地朝我飞来,穿过我的身体落到地上。我定睛一看,是两张黄色的纸条,上面有很多曲曲折折的红线,一团又一团绕在一起,似画非画,似字非字,极其复杂。
这,难道是——符咒?
就在我犹疑间,又有很多张类似的东西嗖嗖嗖朝我飞来,落在我的周围。
“你在干什么?”我疑惑的看向站在墙角如临大敌正锲而不舍将那些东西朝我扔过来的苏北,“这些是什么?”
“符、符咒啊!你你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苏北身上贴了不少他所谓的“符咒”又举着好几张挡在身前,随即又呆愣了会:“你……没事?”
我往前飘了几步,继续以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他,想知道他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小北,做好作业就出来吃宵……”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中年女子,长长的头发有些卷,脸上素净不染铅华,身上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勺子,神容倒是和苏北有六分相像,想来是苏北的母亲。她看见苏北一身黄符浑身僵硬,讶异得张大了嘴,立时忘了自己进来的初衷:“你你,你在干嘛?!中邪了么?”
苏北应该是没料到自己的母亲会突然进来,顿时举着那些符呆呆不知所措,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苏北反应过来,三两步跑到他母亲身边,指着我颤抖:“妈,妈,有、有鬼有鬼!”
苏北母亲一勺子敲上他的头:“鬼你妈个头!”随即勺子往我的方向一指:“你个倒霉孩子!你看看你,老娘昨天才扫的地,今天你又给我弄得一团糟,给你5分钟,不弄干净不准吃饭,三天三夜不准吃饭,说到做到!”
“不是,真的有鬼……她就站、站在那里,你看她在笑、笑……”苏北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我,妄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啊!鬼……鬼啊!!”苏北的母亲陡然间尖叫起来,倒是把苏北吓了一跳,她又一勺子敲过去:“别想找借口不收拾!动作快点——”
“可是……”苏北垂死挣扎,而眼见着明晃晃的勺子再一次高高举起,他立马表态:“我收拾我收拾,马上!”
看着苏北抖抖抖地蹲在地上,抖抖抖地把那一张张黄纸捡起来,又抖抖抖地着手擦地上被他打翻的红色墨汁,一时觉得他在母亲面前,心里有苦说不出;在我面前,又不敢怒不敢言,哎……真真是一个命苦的小孩。
“怎么会没用呢……果然是骗人的……”我听见他嘀嘀咕咕呐呐自语。
我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不是人家骗你,是你自己画错了。”见他一脸懵懂地看着我,我伸手拿了张黄纸,“你要什么功用的符咒?”
“驱、驱鬼……”
“那应该画老君避邪护身神符。”我用指尖蘸了朱砂,在黄纸上涂画,“画符咒的时候呢,要凝神聚气,边画得边念咒语。驱鬼的话应该念……”我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解冤结咒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好啦!”我落下最后一划,红色符画的周身亮起了淡淡的金色光晕。
“你看要这样才有用啊!”我把符咒递给他。
苏北愣愣接过,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符咒贴到了我身上。符咒上有光微微亮了亮,然后,又灭了。
我们面面相觑。
“你、你不是鬼么……怎、怎么没用?”见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渐渐惊慌起来,眼里满是怯意。
我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我画的符咒当然对我没用啊!”我从身上扯下符咒,随手往上一扔,那张符咒直直飞出去,贴在了窗户正上方。“这样就不会有鬼进来了。”我满意地拍拍手。
苏北盯着那张符,尖着嗓子结结巴巴叫起来:“不、见……不见了!”
“当然了,不然那么醒目的一张符贴着多奇怪啊!”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扬眉一笑,“怎么样,我的想法很人性化吧?”
“……”
接下来几天,接踵而来招呼我的是各种不甚标准、不太正确的驱鬼方法。基于诲人不倦的心理,我对苏北进行了扫盲式教育,将正确的驱鬼方法一一作了示范。
我自认为是一个有爱心有耐心有恒心的好老师,秉承着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信念。可是这么多天的倾囊相授下来,我也不得不承认,苏北一点也不适合担任降妖除魔这一类的工作,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完全没有悟性和慧根……
如此几番折腾下来,已是半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苏北终于明白他是只小老鼠,而我是只不饿但是很无聊的猫。
对于苏北终于接受了我的存在,尽管他不情不愿,我还是很欣慰的。此刻他正坐在桌边万分无奈地接受我热切的瞩目。
“你叫什么名字?”仿佛受不了我的注视,苏北挠了挠后脑勺,终于想出一个话题。
我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不知道。”
“不知道?”苏北明显不相信,“哪有人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的啊!又不是傻子……”话一出口,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声音也小了下去,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不是人!”我不太在意他的用词,“没有人叫我,时间太久,我就忘记了。”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坟呢?”苏北转过身,一手拄着脑袋,看来对我的身世来历很是感兴趣。
“我一直就在这里啊。”我仔细想了想,“我也忘了什么时候,有次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我的坟就没有了,哦,秦弦歌说那是炸弹。后来就来了很大的车,叫……推土机?再后来就造起了这些房子。”
“你,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苏北一脸八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离我越来越近。
“唐朝吧,秦弦歌说我认识的长孙皇后是唐朝人。”
“那你怎么会死的?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十来岁,也不对,你已经上千岁了,你们鬼应该可以靠法力改变外貌的吧,像画皮啊什么的。”苏北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可是连认真思考的模样也这么八卦。
“才没有!我死的时候十四岁还没及笄呢!我一直就是这个模样!”我立时气鼓鼓地高声反驳,看来女人总是讨厌别人说自己老的,哪怕女鬼也是一样。
“诶,年纪轻轻的你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北已经盘腿坐在我旁边,对于这个问题一直穷追不舍。
“忘了!”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一来还在生气他说我老——虽然我确然已是千年女鬼,二来……那么窝囊的死法怎么能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呢?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喂啊喂或者鬼啊鬼地叫你吧。”可能是察觉到我还是比较和蔼可亲的,苏北好像不太怕我了。
“那你帮我想一个呗。”关于这个问题,好像的确需要解决一下。
“名字啊,”苏北皱着眉头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右手握拳在左掌上一敲:“有了,就叫……”
他的眼睛很漂亮,仿佛月光下的黑玛瑙,熠熠生辉,连带着整张脸的表情都生动起来,那样一笑,嘴边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看得我不禁呆了一呆,也就没听清他说的话,随口就应了,旋即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就叫明月吧,你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很应景吧,”他朝窗前那片月光一指,“这还是你们唐朝李白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诗句哇!”
我的嘴角抽了抽,断然拒绝:“不要!“
“为什么呀?“苏北的眼里写满了不满的神情。
“太俗了。”我实话实说,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地就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你自己去想!”苏北一脸受伤,目光愤愤,抱臂把头撇向一边。
“……”
我想我可能是太过和蔼可亲,所以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我的小羔羊就已经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最后我还是叫作明月了,对于自己的妥协,我想可能是独自一个人,哦不,是独自一只鬼过得太久太久了。
哎……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