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38、第 36 章

　　“……要带我到哪里去？”车马奔行中，林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微弱声音的被震荡的车身晃得散破，这辆车有点类似民用的雇车，车门不是从侧面开的，而是在连接车夫座位的地方简单搭了块门帘，更过分的是少了上好马车特别加固和防震的支架，行不到多远就让人感觉颠得浑身骨头发痒。
　　紫川秀倒也不是故意要弄得如此寒酸，只是正巧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原本配备的军用的马车刚刚好脱轴了而已。
　　“带你回去啊。”
　　“回去，回哪？”不会是回老家吧？
　　“当然是回我住的地方了，难道你有地方可以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林越确实有乐观地猜想过这个人是他从未知道的隐藏起来的同伴，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救出了自己……但是他明明见到此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大牢里来去，带走自己时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那些凶神恶煞的宪兵对他态度十分恭敬，甚至称呼他为“大人”，明显这人极有身份，这可不是一个隐藏自己的人所能做得到的！
　　如果不是帝林的资料临出发前自己也看过很多次，林越甚至会怀疑他就是帝林本人。
　　对面那个人温和地笑笑回答，“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马车前档的布帘早被高高卷起，坐在车厢里也能有很好的视野——前提是坐在里面的人还没灌进来的风呛死。紫川秀偏偏还靠在离车夫很近的地方，再挪过去半尺就半截身子挂到外面去了，他靠着车壁仿佛在望着飞驰的街景，但林越不知怎么觉得他仿佛非常心不在焉。
　　而后接近顿饭工夫的路程中，林越再没听到他对自己说一句话。

　　白川觉得自己的上司越来越神神道道了。
　　昨天晚上莫名其妙收留了两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客人，今天一大早刚把那两个人送出门，没到正午又带回来一个。这个就更过分了，胡子拉渣的，身上一股子怪味，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过澡换过衣服，活象个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囚犯！
　　“大人，你到底又在搞什么？”乘着紫川秀让人把那个外型狼狈的青年带下去洗澡的空挡，白川蹭到他跟前低声发问。
　　“只是一点私事，你别多问，也别管，更不要对人提起。”
　　说得跟谁爱管你似的！白川没好气地扭过头，怒气泛上时隐约还有一丝忧虑，她并不担心紫川秀对她不信任，只是害怕他又不找人商量，独自一个人去做出什么事来，到最后她只能听着消息干瞪眼，什么忙也帮不上。
　　紫川秀一看她板着脸的表情就知道她生气了，叹气道，“白川，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收敛收敛，帝都可不是军营，你这样很容易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难道你以为别人要跟你动手都会明枪明刀地冲上来？”
　　其实紫川秀也知道要白川改掉脾气那是下辈子也休想，但有的时候必要的圆滑还是少不了的，刚直如斯特林，爽朗如林冰，有时候收放之间的分寸和该有的手段也不会欠缺。白川跟随他在各地征战多年，但毕竟还是少了些这方面的磨练。
　　能护得了她一时，却未必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这些部下之中他最放心不下的或许就是白川了，一来她到底是个女孩子，二来要她学会一些必要的东西只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如果很快事情变化到不可收拾的境地呢？
　　那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他实在提不起力气去思考了。
　　又想起帝林那种说不清楚诡异态度，紫川秀恍惚感到已经扣起的衣领下有某种萦绕着的温度始终不肯散去。
　　“……大人？” 回过神，白川深深地凝视着他，“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
　　“大人，不管发生任何事，我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变，”年轻的女军官犹豫了几秒后重新开口，平静的眸子中泛起一种坚定的固执，“你的决定就是我的，请不要顾虑，秀字营是你的臂膀，而不是包袱。”
　　“你在说什么呀？拍煽情连续剧吗……”
　　白川不为所动，“今天早上你让我向统领处提交的是远东军裁减的申请吧。”
　　紫川秀楞了楞，他一时倒忘记这件事了，“原来你说得是这个……现在仗打完了大家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种各田，裁减一部分军队也正常啊，很多人的确都该复员了。”
　　“正常的复员当然是应该的，可是……这换血计划是怎么回事？将远东军那么多有经验的军官和内地军队平级调换，这算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这是家族向你要求的么？”
　　“哦，这个啊，是这样的，你也知道远东穷啊，很多人在当地又和其他种族语言不通，再加上他们在内地都有家眷，日久难免思念嘛，不如把这些人和那些单身的愿意来远东的其他军队的志愿者调换一下，也可以保证军队凝聚力。”
　　放屁！白川差点就把中指竖起来了。
　　火灼一样的目光烧得光明王也承受不起，只好没奈何地投降，“你莫忘了哥大人当年是什么下场，我已经走得比他偏得多了。”
　　这话他本来不会对白川说，只是前一阵子这个向来对政治缺根筋的婆娘居然像模像样私下里与他分析当年哥应星身亡的幕后内容了，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
　　白川寸步不让，“可是大人，你也告诉过我，惟有实力才是真正的后盾，你忘了吗？”
　　“你放心，军务处长是斯特林，所以换什么人过来我还有点选择权……”紫川秀微笑，却分不清这句话是在安慰谁。
　　很多次午夜从梦中惊醒，都有个声音沉淀在耳边，像浅淡的叹息。
　　你变了，我们都变了……
　　即使我们没有变，脚下的位置都会变。

　　白川沉默了下来，
　　她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和偶尔才能看到的疲倦和忧郁，眼眶渐渐干涸地泛酸。
　　“大人……我想要，回远东……”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紫川宁坐在谈判桌的主座上慢慢翻着谈判项目的列表，从斜竖起的文书上方望出去，她正好能仿佛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紫川秀交叠在桌上的手臂中间。
　　今天早上罗明海特地从统领处拿了份文件给她看，入目就是第一行放大的字体——《帝国历787年远东军军部人员缩减及调动申请》，落款：紫川秀——用的是那个很难辨认的字体。
　　紫川秀竟然自动上书裁减军队了……罗明海阴沉着脸，“参星殿下说得不错，此人城府如此深沉，在现今形势下仍能按耐，不进反退，这样的心计和忍耐力，实乃殿下之大患。我们以和谈的名义留他在帝都已有不少日子了，与流风家的谈判事宜顺利结束的话，远东统领没理由再被闲置在京畿，到时如果他提出回到远东，于情于理殿下都不能阻拦，现今远东二十三省只知道有光明王，哪里还有家族插手的余地？一旦紫川秀出了瓦伦关……”
　　“罗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紫川宁猛然抬起头，脸色煞白，“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