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蛋打破了（炮灰系列）》抽风的鱼

2、童年

　　春秋季早晨八九点钟，正是学校开课训练场开训的时候。正当壮年的金发教官扫视着在面前列队的孩子，深觉自己肩上的重担。
　　下一代为数不多，教育绝不可等闲视之。尤其是野外求生、自我保护，以及逃难能力……
　　点了点数，教官微微皱了皱眉。
　　少了两个人。
　　酷拉皮卡且不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真的不想再来了吗？也可以理解，被同龄人那样嘲弄，心里肯定很难受吧。也怪他父亲太过优秀，又很严格，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唯一一个儿子身上……嘛，自己不也是吗？天下的父亲都一样。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清了清嗓子，宣布开始上课。

　　窟卢塔族聚居地不过几十户人家，只有一条主干道，尽头栽着一株青枫，俏丽地标出村里村外的分界。小亚力克西亚一家，就住在荫蔽在碧绿的华盖之后，一间普普通通的红顶白墙小屋里。
　　树后爆出的拳脚之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随即是暴怒的斥骂。紧接着，房门啪地打开，从里面滚出一只巨大的蛋……不，是一个圆胖如蛋的小男孩。
　　“今天不去训练场，就别想回这个家！”瘦削的男人挡在门口，满面怒容，淡金色短发钢针一般竖了起来。身后，丰满的少妇踮着脚，从男人的肩膀上方向门外忧虑地张望。儿子在石子路上滚了两滚，终于停住，一边啜泣着，一边用肥肥短短白白的手指撑住地面，极其缓慢地爬坐起来。背后又传来父亲的责骂。打着哭嗝,“蛋”滚滚爬爬地前进了十几米，终于挥动着小短腿小跑起来，直跑到石子路的尽头，拐进一条小路，这才停下来，整个儿瘫软在道上。
　　一双脚停在他面前。小亚力克往上看去，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十分漂亮的少年。
　　“亚力克西亚，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眨了眨碧蓝的大眼睛，“上课要迟到了吧？”
　　“咦……是酷拉皮卡啊……”抬起胳膊擦脸，小亚力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你呢？你也要上课的吧……怎么……才刚出门……？”
　　酷拉皮卡看了他几眼，拍了拍斜跨的大包：“今天不去了，得出去一趟。”
　　“哎？”这回轮到小亚力克眨眼了，“出村？”
　　“嗯……妈妈的药快用完了，爸爸有训练场的事，所以派我跑腿。”
　　窟卢塔族一直隐居在森林深处，要到最近的城镇，需要穿过迷宫一样的林间小道，渡过一条没有桥也没有渡船的大河。小亚力克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已经崇拜到不行。这种年纪被准许出村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于是，像看到救星一般，他一下扑上去，紧紧抓住少年的裤腿。
　　“酷、酷拉皮卡……求求你帮帮我……我……我已经没法可想了……”
　　说着，他又像个女孩般，挤着深陷在肉里的小眼睛，嘤嘤哭了起来。

　　我们的小亚力克西亚，并未如满月祭礼时父母、长老及围观群众所期望的那样，成长为一个受神祝福的孩子。
　　九岁停止尿床，十岁体重超过五十公斤，十一岁才进训练场，只上了半天便哭着跑回了家。先天的生理缺陷和过胖的体型，使他成为大多数同龄人的笑柄。亚力克西亚的内在和外在，浓缩在同龄人送他的三字外号里——
　　“蛋”小姐。
　　在当地语中，“亚力克西亚”是“英勇的男子汉”的意思。而这位男子汉，显然更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一切东西，却讨厌男孩子喜欢的一切东西。爱好料理和缝纫，喜欢小动物，最爱看的书是诗集；讨厌算术，讨厌会流汗的运动，害怕看宰杀猎物的场景……第一天进训练场的清晨，眼泪鼻涕都糊在父亲大腿上，死活不肯踏进训练场的门（最后还是被逼在那呆了半天）。
　　对他那死要强的父亲来说，养出这么个儿子，噩梦程度不亚于迁怒神明。村里人表面不说，私底下却都在议论，说他不是他爸爸的儿子。无意中听到谣言的父亲暴怒了，便有了上面赶儿子出家门的一幕。

　　“嗯……我不想去训练场……也不敢回家……我想这几天躲起来，等爸爸气消了再回去……酷拉皮卡，你一定要帮我。”
　　没有直接问怎么办，也没有征询对方的意见，而是主动请求最好的朋友的协助——看来小亚力克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得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软蛋。在酷拉皮卡的协助下，他趁父亲外出，母亲午休的期间，偷偷溜回家里，拿走了三天份的口粮，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后山去了。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这般，真不知会高兴还是发怒。
　　“蛋”小姐不是懦夫，他只是……跟一般的男生不太一样。
　　沿一条草木茂盛的小径，小亚力克来到悬崖边。这里是他和酷拉皮卡两人发现的，连他们的父亲和长老们都不知道。靠着大树，小亚力克望着由红变蓝再变黑的天空，感觉到入夜之后的凉意。
　　“哈……哈秋！”
　　抽了抽鼻子，伸出食指抹了抹鼻尖，他有些后悔了。
　　待在这里，爸爸妈妈应该找不到我吧……酷拉皮卡出村了，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三天，不……两天我就回去……
　　裹紧了衣服，小亚力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没来得及带铺盖卷，他睡得很不舒服。梦里，爸爸在责骂他，妈妈躲在一边不敢插话。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也许，我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可是，我真的做不成你那样的人，真的……
　　亚力克西亚双眼紧闭，胖胖的脸庞被泪水弄湿。
　　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见一片嘈杂，眼皮察觉到微弱的光亮……
　　“哇~这地方居然有人。”
　　“险些漏掉了呢。信长，你输了，准备在友克鑫市中心裸奔吧。”
　　“……我不承认！咱们就当作没看到他，行不？”
　　“不——行。”一男一女异口同声。
　　“不过，大晚上的，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知道了！”拍手声，“嘿嘿嘿，一定是幽会啦幽会~”
　　“……信长，不要把你的猥琐思想强加到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身上。”

　　亚力克西亚睁开眼，见到一些从未见过的面孔。一共三人，两男一女，全是异族人。
　　“你们是谁？”他想跳起来，却因为太重而失败了，一屁股摔回原地。
　　三个陌生的访客沉默了片刻。
　　“好没用哦。他真的是窟卢塔族？”
　　“八成是。不过，小孩子长成这样，未免太肥了点……”
　　“判断窟卢塔族的标准是火红睛吧。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腹上一凉，小亚力克顿觉身子轻了不少。低头一看，自己滚圆的肚子没了，半球形的皮肤连着脂肪肌肉和被截断的内脏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另一半还留在腹腔里。
　　“哦呀，眼睛变红了。”
　　“没错吧。”
　　眼前一痛，小亚力克的左眼，映出了自己正被人从眼眶里拽出来的右眼——先是整个眼球，然后是连着的神经和肌肉。又一痛，左眼也看不到了。
　　由于速度太快，他来不及惊叫，来不及反应，只在脑中闪现爸爸妈妈的脸。
　　神明来惩罚我了……我不该……离家出走的……
　　剜出眼球后，“蛋”小姐趔趄着，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掉下去了呢。”
　　“另一半也还他好了。”
　　语毕，另一半肚子被踢了下去。

　　蛋在断崖之上孵着

　　孵着孵着掉下来了，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马，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臣子，
　　蛋也不能再恢复原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炮灰的一生到此完结。
结尾是《鹅妈妈童话》里的，“蛋”是指一个胖得像蛋的人，也是本文的灵感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