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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自做孽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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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在床边坐了,把鸡汤递过去,也没多说什么。钱相琼颇惶恐地接了,慌忙喝个干净,“那个,你也先去休息吧?千万不要累坏了……”
青眉点点头,反正跟她,也没什么话可说。
她和书媛离去,钱相琼才松了一口气,倒是同屋的李怡已经完全被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相琼,你是怎么了?病这一回病傻了吗?你不是最讨厌容青眉的——还有那个容青眉居然会来看你……你俩不是吧?被人诅咒了一回就同患难共生死了?”
钱相琼听到诅咒两个字打了个寒颤,怕的。听到同患难共生死又打了个冷颤,恶心的。
“——谁会跟她……我一定会让她死——”
“相,相琼……?”
这般骇人的话让李怡惊了一下,“你怎么了……”
“你帮我叫道长来……不,会被发现的,还是我自己去!”
“可是你连站都站不稳……”
钱相琼试了几次果然腿脚虚软,“还有没有鸡汤,有多少都给我端来!”她要养足体力,她不能以这副虚软的姿态任人宰割!
李怡被她弄懵了,只能慌忙按她说的去做,钱相琼硬是喝下了半锅鸡汤,李怡又慌忙去拦,“别这样喝,会弄坏胃的……”
她好奇怪,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还中邪没好吗?
“我,我还是帮你叫道长来——”
“李怡!”她突然郑重的脸色严肃得令人觉得害怕——“别让旁人看到!谁都不可以——”
“哦,哦……”李怡也许真的被她吓到了,慌忙出了房间,犹豫半晌——她要怎么不被人发现呢?去找道长是没什么问题,但道长若要进来,则须有学子陪同这是书院和画苑的规定。
这事儿,就交给道长去决定吧。她只要通知到就好,能不能来,只看道长的决定。
事情倒没有太大阻力,她悄悄从角门出去寻了道长,道长一听便表示明了,让她拿了个纸人回去等着他自会有办法。
李怡回去正要将纸人交给钱相琼却发现找不到,一回头,道长竟然站在她身后——
“小姐莫怕,这叫替身纸人,我的真身仍在原来的房间中,你眼前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形体罢了——钱小姐刚刚醒来就找贫道来,是有什么要事吧?”
“道长!道长救我!”
“莫急——慢慢说。”
“道长,我之前被妖女所害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现在依然在逼迫我想要杀了我——道长,求你收了那妖女,不,你一定要杀了她,不然她不会放过我的!”她竟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长只是一个虚体无法去扶,只得道:“小姐莫急,你只消将事情说清贫道定当主持公道。”
“道长肯为我除掉妖女吗?”
“这……事情还是需要弄清楚……”
“我被人害,这不就是事实吗!道长你若不收她,我会被她杀了的!”
“——好,只要当真是她害你,本道定然不会饶她!”
得到道长的应允她才起身,“就是——”她长了嘴,却没有声音。
惊恐一瞬间漫上眼底,她再要说话,却再也挤不出一点声音——道长试了几次都未能解开,蹙眉问道:“难道你答应过她什么?”
钱相琼惊惶地点头,道长只能叹道:“巫蛊一事最忌轻易应允,此事一旦你自己答应过,便无法轻易解开——我可以帮你一次暂时解开,但你一旦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后果如何却是我也无法知晓的——你要想清楚。”
钱相琼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她一定要拉容青眉下水!她休想一个人置身事外!
死,就一起死!
要么直接害死她,只要她不死,定找和尚,找道士,哪怕搜罗遍天下的大师也要把容青眉这个妖女打得魂飞魄散!
“好,既然你决心已下,本道会为你主持公道——”道长立刻作法,钱相琼只觉喉头一阵凉一阵热还像是有跟线勒着,几乎要把脖子勒断,只能痛苦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的名字是什么!?”
“容——容青——”仅仅说到第二个字她的喉咙便如火烧一样,那根线狠狠地一扯,像一把锯子锯在喉头顿时一口血喷出——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吐出一个字了。
——容青眉。
可是就算只有两个字,李怡也已经猜到了这个名字。
道长颇费了一番力气保住钱相琼性命,对于她的喉咙也只能无能为力。
“这位姑娘可知她最后说的那个名字是谁?”
李怡一慌,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了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她的表情道长已看在眼里,岂会不知她的心思。
“小姐,你愿意看到钱小姐所付出的牺牲都白费吗?”
方才钱相琼若说出全名,恐怕此刻性命已不在,她撑不住没能说完倒是保住了一条性命——道长不熟悉这里的人虽然没能听清,但李怡显然已经知道了。
“我……”
床上的钱相琼此时不适地辗转着,似乎快要醒来,李怡一慌,她害怕牵连到自己,又怕被钱相琼知道自己没有帮她,眼见钱相琼快要恢复意识,只得说了实话,“是……我知道,她方才念的名字,是容青眉……”
人杀人是官府的事,但巫法害人这种事却是道长所不容的。这已不是官府能力之内,甚至连所谓的“证据”都找不出半分。
“巫蛊之术非世间人所该碰触,一旦习得就如刻入骨髓,慢慢堕入黑暗最后连人心也沦丧。因此这世上也没有能够戒除巫蛊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罪孽深重之前……”
“道,道长难道要杀了容小姐……?”
“这是为了让她得到救赎。”
李怡依然犹豫,道长劝解道:“贫道绝非草菅人命之人,若有他法便不会走这条路。但习得巫蛊之人心也会被巫蛊蛊惑,心中已无道德二字,便如狼入羊群,杀生是迟早也是必然,实在不能放纵于世间。”
李怡听得骇然,自然不敢再有隐瞒,便将所知事情和盘托出。
道长这才知道容青眉正是方才所见魂魄离体的女子,如此倒是应了自己先前的疑虑。此女果真手段了得,连自己都被她蒙混过去。
他一生替天行道,岂能放纵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在这世上!
道长步出房间向容青眉的房间走去,月光之下却有一道素袍身影挡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道长好重的杀气。”
“小师傅,你我也算同道中人,难道你竟要阻拦我?”
“小僧不会阻拦道长救人,但也不想见道长以杀止杀。”
“难道小师傅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
“佛曰,回头是岸。”
道长虽然给和尚面子,但和尚到底年轻,来到这里之后又没有什么作为,道长岂能容他指手画脚。斥一句:“妇人之仁!废话而已!”便直向着和尚走过去,竟穿身而过。
和尚在原地站立片刻,喃喃道:“佛祖既非妇人,岂能叫妇人之仁……不过废话,倒的确是很多的。”
道长来到青眉房外,自己乃是身外化身法力自然不足本体,便丝毫不敢大意用尽全力先发制人——
明明已经拴住的房门突然打开,屋里已经熄了烛火漆黑一片,只有随着房门打开照进来的月光清幽幽的。
容青眉和衣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那本厚厚的书,转头看过来——她的脸上没有面纱,月光下一双眼睛黑漆漆得像是无底的深井。
“妖孽,虽不知你已做下多少孽事,今日你就一并赎罪了吧!”
这么大的声音,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书媛竟然丝毫不为所动,道长发觉异常的时候人已经踏进了房间中——似乎是一瞬间,门里门外便被隔成了两个世界,巨大的压力席卷而来。
“你——”
青眉下床,松松地套上鞋,站起身来——
“道长来的不太是时候……”
“你又在搞什么阴谋!?”
阴谋……她只是在练习而已呐……就在今晚,被短暂困入自己绣图中的经历似乎让她有所觉悟——她只是在实践刚刚懂得的一点东西而已。谁知道道长会闯入这个房间中呢。
“不过也幸好是这个时候,现在这个屋子是跟现实剥离的空间——不然,就要吵到书媛休息了。”
“孽障!学这些巫法,又想去害人!贫道今日就早早除了你以绝后患!”
道长变出一把桃木剑就直冲过去——青眉对此本能的厌恶,不论是道长还是那把桃木剑,这种厌恶在桃木剑即将刺到眼前时达到顶点,青眉还了手。
她一手执着摊开的书册,匆匆扫过一眼之时,便照中所言还了手——似有无数黑色的蛇自青眉袖中窜出扑向道长,把他的身体顶飞出去,一瞬间便啃噬得四分五裂,坠落地上,化作片片纸屑。
青眉微微愕然,虽然相同的事情在绣图中发生过一次,不过那里是她的绣图她的世界,一切都可以轻而易举。她不知道原来在外面也可以,她根本还没有学会,只是按照方才书中所见临时试验而已。
道士,不是应该很强的吗?原来也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阿弥陀佛——”和尚站在门外重复着这仿佛千年不变的一句老套。只是不知是否错觉,青眉竟觉得今日这一句,充满了多少沉重多少悲天悯人……“小僧失误……只是迟了一步,事情竟发生到如此地步。”轻叹,和尚转身缓步离去。
和尚……睡撑了吗?
然而第二日,青眉才知道,那道长昨夜竟猝死在房中——她一时愕住,却不知这件事与自己昨夜所做是否有关联——
只是偶然间,看到李怡一双惊恐的眼睛,匆匆躲开如同见到了恶鬼。
她想起和尚昨夜所说的话,突然明白——自己,竟杀了人了。
第一次,有人死在自己手中,她却不知自己是何想法,脑中浮现是书中的一些话语——背一条人命,魂魄就更染黑一分,直至彻底的漆黑,把自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