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爱恨成灰(一) ...

  •   贺镜西行尸走肉般地上到摘星台,百尺高楼,大半个皇都都在眼底。万户千灯,却没有一处可以接纳自己。
      明宫北面是皇都码头,那里停着宏伟的船队,其间最大的楼船明天会把自己带向平州---自己的家乡。
      家乡?贺镜西惨然笑了笑,凝碧从未见过主子这副模样,饶是平日凌厉干练如她也慌了神:“主子,您这是怎么啦?您别吓凝碧啊!”
      “阿碧,我该怎么办?”贺镜西抱住凝碧,把头埋到她瘦削的肩上。
      凝碧愣了愣,很快搂住视若亲人的贺镜西:“绍官儿、、、”就像小时候,一声声叫着,语气怜惜。
      “为了他们,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贺镜西哑着声音,手指痉挛地扣住凝碧。
      “为什么是他?!我连恨都不能够、、、这些年他们把我置于何地!我---唔、、、”语气一断,贺镜西捂住小腹软下•身去。
      “绍官----”

      “卓爱卿,绍、、、帝卿怎么样了?”暮春天气,景弘的额上竟布满了汗。
      “回今上,下官已施过金针,皇嗣暂且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胎基不稳,短期内帝卿须卧床静养,且不可再伤心神。”卓逸然一口气说完,之后便大气不敢出。
      绍卿,朕终是伤了你、、、长叹一声,景弘撩袍进了寝殿。
      锦被下一圈微隆的弧度让景弘又喜又叹,贺镜西闭着眼,脸色苍白,凝碧用丝帕拭着贺镜西额上的细汗。
      景弘伸手:“让朕来罢。”
      凝碧神色复杂地递过丝帕,泪意上涌。
      贺镜西还是闭着眼,话语决绝:“出去!”
      “绍卿---”
      “滚!”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间流出,摁着肚子,贺镜西转身朝里躺着。
      “主子,可不敢乱动!”凝碧已经哭叫出来。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凝碧晓得主子和今上又出了事情。而且这次主子是真的伤心了,不然不会这般不讲纲常,作出怒骂今上的大逆之举。
      “是朕对你不住、、、”景弘垂头走出寝殿,背影寂寥。

      “李大伴呢?”景弘出了重华宫不见李忠,无力地问一个小内侍。
      “回,回今上、、、”小内侍闻得天声,紧张地结结巴巴。
      景弘是有气也发不出了,只得摇头叹气。
      “君上、、、、”李忠拿着银鹰令满头大汗地跑来“李副指挥使送来的!”
      景弘劈手夺过铜筒,纸上只有极短的几字,却让景弘站立不住---文清侯病危。
      “备马!”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两个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景弘闭目强自压下。
      一刻钟后,仅带着十余近卫,景弘一身玄色骑装、纵马飞奔出宫,沿着官道一路疾驰。上一次这般不管不顾,骋马向北是多少年前了?久远得像是上辈子一般。
      那一年,自己被迫娶了顾王妃。一个带着身孕嫁与他的贵族女子,顾贵妃的侄女,顾家加于他的耻辱!新婚之夜,连盖头也没揭,自己也是这般一人一马,一路向北。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当年莫忆,莫忆当年!
      “宁王,这便是文清侯府了。”
      没有文清侯亲临平州港迎接的资格,萧延知道自己的处境,苦笑一下跟着候府的管家一路分花拂柳去到书房。
      推开院门,满地梨花,只那一眼,便半生难忘。
      “文清侯贺言拜见宁王殿下,言病骨疏离不能亲往码头迎接宁王大驾,万望殿下海涵。”二十六七的男子清瘦俊雅,目光却纯净得如山涧清泉。一句话被咳喘打断了几次,胸前轻微的颤动让少年王子蓦然生出几分怜惜。
      “文清侯言重了。延、、、”意识到名字与“贺言”的“言”字同音,两人俱是轻笑出声。笑声牵动起咳嗽,贺言咳得双颊都泛起红来,生出股与性别、年岁不符的妍丽来。
      “进屋罢,外头风大。”萧延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的,第一次反客为主,没想到贺言竟不以为忤,仿佛两人相熟已久。
      太子被废,大皇子战死疆场。三皇子和六皇子在皇都斗得天翻地覆,元寿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管不得那么许多。两年一次的巡边便派到了闲散不得志的九皇子身上,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平州的行宫也没人收拾。在平州的半月萧延只得住到文清侯府上。
      白日里各处察访,夜了在候府的生活却不似想象中的单调。
      “殿下,要去珈南苑品茶么?”
      “文清侯,叫小王燃犀便可。”
      “燃---犀---”和声曼语,却让少年的心怦怦直跳。“来而不往非礼也,燃犀也叫言的表字罢。”
      “嗯,审言。”不知是不是错觉,贺言的脸不可察地红了红。

      “燃犀,你多大了?”贺言把书卷成卷支着下巴,歪头笑问。
      萧延不知是第几次走神,真是奇怪。明明是有妻有子的侯爵,却经常露出赤子情态。也是,从小娇惯的世家公子,家业之前有妹妹打理,现下是管家族人管着。两个幼子常年和妻子住在别院,万事不操心,心性慈柔良善,不怪乎竟有那样纯净的眼神。
      “燃犀?”细白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萧延回过神,有些羞恼。却大起胆子握住那纤长手指“十六,明日是我十六岁的生辰。”
      贺言垂眼看着交握的手指,竟舍不得抽开。
      有些东西就在那个春日里暗暗生发,萧延合拢两人的手,轻柔却郑重地吻上去。有些话,不必说;有些情,已然懂。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该你了,燃犀。”
      “花树铜灯,真要往上面刻字?”
      “身外之物,管它,尽兴就好。快些!”贺言递过银簪,欣赏着自己刻在灯柱上的词。
      “罢了~”萧延看了眼窗外星河,慢慢刻道:“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江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贺言边刻边说“我从小身体不好,很少出院子。白天看书,晚上就抱着琴去珈南亭看星河。看那星河璀璨,夜空无边,总觉得人生如寄,微如尘埃。人那么渺小,心怀却可以无限广阔。寻四方山川,胸怀天地应该是很快乐的事罢?”
      “难怪你要以星河为题对诗,审言,你很喜欢星星么?”
      “嗯~该你了。”
      “武淩城外有观星台,那里可以看到最亮的星星。你,要去么?”
      “这样,我很少出门的。不过年底我会随进贡的船队去武淩的,到那时、、、”
      “我带你去!”少年宁王的眸子清亮含情,贺言垂睫低笑:“真是个孩子---”
      银簪落在青砖上,叮咚有声。明月有情,清风为证。双手交握,唇舌交缠间两人忘却俗尘烦忧,只有此刻的天长地久。

      元寿三十七年的冬天,萧延时常徘徊在皇都码头。盼来了贺家的楼船,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临风北望,萧延持萧久立。“入冬侯爷的喘症就犯了,见不得风的。”李忠为萧延披上披风。
      “阿忠,他日我要修得百尺高楼,只手摘星。”

      “燃犀,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绝世的名伶,却因为朕的爱情夭逝深宫,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你是朕最喜欢的孩子,朕却不能给你一点疼宠。这些年你的不容易朕都看在眼里,朕把那个位子留给你了。也必须给你,你的兄弟们一旦坐上那个位子,是容不得你的。你去找这名录上的人,都是朕留给你的可用之人。外朝就靠他们了,后宫你要跟顾贵妃走近些。朕看了你的《星河传》,呵呵,孩子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那人不管是谁,以后再纳进宫里。眼下你要娶个顾氏的女儿拉拢顾家,也就是整个文官集团。朕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以后凡事要靠自己。别再藏拙了,老三和老六斗得差不多了,实力大损,现下不能把你如何,你要抓住时机啊!咳咳咳,燃犀、、、”那是萧延记忆中父皇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次,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开始拜交官员、参与议政,觥筹交错间平州那半月时光总是浮现脑海。《星光传》已传唱武淩,每当静夜,总想起那人眼底的星光。
      后来真是君子之交了,偶尔的信件来往,生辰时寄送礼物。自己会提起些市井趣事,或新出的南剧话本。他的信字很少,多是些花叶、涂鸦。
      在星空两头,他不知他捧着《星光传》甜蜜唏嘘,他不知他登临西山北望长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爱恨成灰(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