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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凌晨三点半,三十四平米的一室户里,柔软的床上,毯子遮遮掩掩地裹着一个人,枕头上露出一只脑袋在外面,轻微的鼾声在漆黑的屋子里飘荡。
      这人显然睡得极其香甜。
      突然,他开始翻身,来来回回,好似极不安稳。他在做梦,梦到什么了?竟然翻转着身子,皱起了眉头。
      梦里的世界,正下着大雪,飘飘扬扬,纷纷扰扰。
      梦里的他,回到了七岁的光景,小手被爸爸的大手牵着,走在街道上。梦里的他记得,妈妈离开了他和爸爸,妈妈说,段伟华,你太窝囊了。当时的他不懂什么叫做窝囊,他只明白,妈妈狠心地丢下了他和爸爸。
      爸爸的手很冷,比他的小手还要冷。可是,爸爸蹲下了身子,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裹到了他的身上,几乎把他的半张脸也给埋了进去。
      梦里听不到声音,虽然爸爸张口说着话。
      滴滴滴,从哪里传来古怪的声音?梦里的他四处张望。
      突然,有人向他们扔来了雪球,不是嬉闹的雪球,是嘲弄,是驱赶,是鄙夷。
      梦里听不到声音,可是他可以想象,那些雪球打在他和爸爸滑雪衫上面,会发出许多“啪”,“啪”,“啪”的声音。
      爸爸先是蹲下身子护着他,可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用雪球砸向他们,爸爸拉起他的小手跑了起来。他奋力地迈着步子跟着爸爸跑着,可是,他就要追不上了,噗通,他倒在了地上。

      嘭……!由于连续地翻动着身子,床上的人裹着毯子摔到地板上,以极其丑陋的俯趴的姿势。
      这么一摔,他睁开睡眼朦胧的眼,迟疑了三秒钟,突然跟个弹簧似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凌晨四点过五分!
      “SHIT!”他迟到了!
      顾不得把地上的毯子整理到床上,他迅速打开大厨的抽屉拿了几件衣服放进塑料袋里,冲到厕所胡乱打理了一下,就冲出了屋子。
      楼下,夜色里,停着他的自行车。开了锁,登上车,他开始拼命蹬着踏板冲了出去……

      狂“奔”中的人名叫段誉,工作狂一枚。
      每天凌晨四点准时起床打临工,早八点半准时踏入坐落于S市N路某商务大厦30楼的XXYY投资咨询公司开始正式工作,晚十点之后打另外一份临工。当然,若是有需要,段誉可以熬个通宵加会儿班。
      不过请记住,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能够赚钱,不然段誉会嗤之以鼻,报之以鼾声。
      赚钱,是段誉人生的最大乐趣;攒钱,是他毕生追求的事业。
      可是,今天他起晚了,迟到就意味着他收入的减少,对于段誉来说,这是心如刀割的事情。
      所以,他在持续狂奔。幸而凌晨四点多,路上没有什么人,能够让他飞速前进乱闯红灯,而不会被警察拦下。
      凌晨两点的时候,段誉刚完成一份论文,他是个写手。段誉的研究生论文一份收费一千五百元,收费不高,质量有保证,找他写论文的人还挺多。
      今天早上,他是带着微笑入睡的,想着马上能够到手的一千五百元人民币,就觉得心跳加快,满心欢喜。可是,他没有想到,大学毕业后有整整四年没做梦的他,居然做梦了,还是那样的梦。而且,此刻,他觉得有些牙疼。
      尽管自行车在飞跑,段誉依然举起一只手托了托自己的腮帮子,右边牙根很疼很疼。段誉有着不好的预感,一旦牙疼,准没好事!

      段誉拼命地蹬着车,恨不得能把车给踩飞起来,用时九分二十三秒,段誉赶到了“王府”点心店。
      初夏的夜里,并不怎么凉,匆匆忙忙赶了一路,段誉的T恤有些汗湿。将车推到店的后院,锁了车之后,段誉急急忙忙从后门进到了厨房。里面,刘师傅已经把蟹和工具放在了桌上,慢慢悠悠地剥起了蟹。
      是的,看官们,您们没有猜错,段誉凌晨四点的临工是为S城老字号点心店“王府”做开门前的准备——剥蟹。“王府”最最有名的点心便是蟹粉小笼,门口总是有人排着队买热乎乎的小笼,大夏天也是这样。
      据说,许许多多的酒店也会到“王府”来购买蟹粉,图个方便省事。所以,“王府”里头,总有几个师傅从早到晚的剥蟹。
      “王府”里剥蟹最快的苏阿姨剥一只蟹大概用时两分二十秒,她的剥蟹神功那可是上央视表演过的,速度之快,手法之凌厉,无人能及。其次就是另外一位陆师傅,大约用时两分四十秒。可是,两位师傅是大师,上班时间是早八点至晚六点。而“王府”开门时间是早上七点,若是想在开门的时候就能卖起蟹粉小笼,就必须有人在六点之前准备好蟹粉。
      蟹这东西是很神奇的,一旦进过冰箱或者隔夜摆放,再入食物,便总有股不新鲜的味道,所以必须当天剥蟹当天使用完毕。
      所以,“王府”里最早上班的,不是准备和面的师傅,而是负责剥蟹的小工。
      当初,段誉找到“王府”的门市经理,说自己希望能打个零工,为店里剥蟹的时候。差点没把人家门市经理给吓倒。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看着像是高等学府的学生,竟然要到点心店剥蟹?!闻所未闻的事啊!况且,他们有天下第一的剥蟹能手苏阿姨,要个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干什么?
      当时的段誉,才二十一岁,大学二年级。
      “我知道,为了开门能卖上东西,要在凌晨开始剥蟹,我愿意凌晨过来剥蟹。”段誉诚恳地看着门市经理。段誉的爸爸曾经是个点心师傅,所以,段誉知道这一行的规矩。
      “可是……”门市经理看了看玻璃墙里飞快剥着蟹的几位师傅,又看了看段誉,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要不……您先看看我的手艺?”段誉自信满满地说。
      门市经理直到现在也回忆不起来,他当初是为了什么就轻易地给了段誉一个展现手艺的机会,世界上的事,或许总是这样。
      段誉跟着门市经理走进了厨房,他洗净双手,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工具开始剥蟹,完整地剥完一只蟹大概用时三分二十五秒左右。厨房里的人,自然都是目瞪口呆的。
      这年头,小小年纪有这个手艺的,还真是找不到了。
      自那以后,段誉便在“王府”打起了临工,一直到了现在。
      “刘师傅,真是对不起,今天起晚了。”段誉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已经在剥蟹的刘师傅,快速洗净手,穿上厨房里专用的服装,戴上口罩和手套,坐下来便开始剥蟹。
      “呵呵,小段啊,难得你坚持那么多年。这活,辛苦着呢。”刘师傅倒是无所谓段誉的迟到,反正也就二十分钟,不影响开门。他看段誉接手剥蟹,便放下工具,起身做其他准备工作去了。
      段誉看了一眼刘师傅,歉意地笑了笑,并不说话,专心致志剥起蟹来。心里倒是开始计算,一小时十元,半小时便是五元,五元够他吃一顿早饭外加晚饭,损失惨重!
      “小段啊,你是剥得越来越快了,不出几年,怕是要超过苏阿姨咯!”刘师傅烧起水,把面粉拿出来,又从冰箱里拿出各种食材,一边说一边与段誉唠嗑。
      “呵呵……”段誉只是笑笑,要紧剥蟹。
      如今的段誉,若是手势好,剥一只蟹的用时可以突破三分钟大关,速度直逼陆师傅了。可是,今天的段誉显然状态不佳,速度明显下降。
      “咦……?今天怎么啦?速度有点慢了嘛?”刘师傅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笑嘻嘻地看了看盆,用手捋了捋段誉的后脑,宠自家孙子似的说着话。
      “唉……有些牙疼。”段誉只觉得牙齿越来越疼,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的确有些奇怪,他真的许久没有做梦了,每天的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回到家打理完毕躺到床上,只需要十秒钟他就可以沉沉的睡去,没有时间做梦,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今天怎么会做梦?梦里他才七岁,可那些挥之不去的事,并不是发生在七岁呀!太古怪了!是因为想爸爸吗?
      唉…..,叹一口气。
      “嘿……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呀?我这老头子还没有叹气呢!”刘师傅在一旁失笑,他那宝贝孙子也是的,小小年纪就喜欢叹气,还总是说些古怪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呀,跟他们以前不一样咯。
      “没什么……牙疼。”段誉有些没好气地回答。
      “上火了吧?多喝点水才好!”刘师傅说着,又忙开去了。

      离开“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段誉剥了足够的蟹留在店里,足够撑到剥蟹师傅们八点上班的份。
      摸了摸叽哩咕噜的肚子,段誉推着车走到“王府”后面的小吃街上,到经常买早点的包子铺买早点。这家包子铺的包子不是最好吃的,却是整条街最便宜的。
      “两只肉包,一杯豆浆?”包子铺卖包子的小姑娘笑着问。
      点了点头,递上钱,段誉总是买这两样东西。每次递上钱,段誉心里总会嘀咕:为啥肉包和菜包一样的价钱?为啥包子就快做的跟小笼一样大小了?
      段誉不是很爱吃肉包,可是,整条街,居然菜包和肉包一个价钱,S市最奢华的商业街附近都是黑店,就连包子铺,也是黑心的。既然菜包和肉包一个价钱,总是吃肉包来的划算一点的,所以段誉坚持买肉包吃。

      初夏的早晨,早已是阳光满布,照得人有些微热了,段誉因为牙疼,食欲有些下降,于是干脆将没有吃的第二个包子包好了放进自行车兜里的塑料袋里,想着当做晚饭吃。
      跨上自行车,准备往公司去,可一踏踏板,发现车子疲软的很,低头一看,好么,车胎没气了,还是两个同时没气了!
      “王府”距离公司还是有那么丁点距离的,若是走过去,怕是要迟到。摸了摸兜里的零钱,一咬牙,段誉决定搭公交车去公司。
      在路边能够免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锁好车子,段誉拎着塑料袋疾步向车站跑去,在公交车门关上的前一刻挤进了车厢。
      可是,悲剧发生了!原本路就有些堵,好不容易爬了一半的路程,前方路口发生交通事故,完全停滞不动了。等了一会儿,大伙儿见事故迟迟不能被排除,眼见着是没有希望继续前进了,便纷纷下了车向前步行。
      这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一刻了。我们的段誉下了车就又开始狂奔,他的爱车已然躺在遥远的地方爱莫能助了。
      跑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段誉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惨不忍睹,可是,他依然迟到了,九点过十分。
      之前已经说过,段誉的正式职业,是在S市N路的商务楼里当白领。公司员工照例只需在早九点之前到办公室就可以了,可段誉因为临工的原因,吃完早饭赶到公司差不多总是在八点半。平日里,段誉会在踏出电梯后转个弯径直走向厕所,换上一身足以与他工作匹配的衣服,衬衫、西裤、皮鞋和领带。
      可是今天迟到了,他便决定在二十九楼的厕所里换好衣服再走上30楼,迟到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至少不能是现在这样的狼狈样。
      就在段誉踏入二十九楼厕所的时候,他发现今天是他的悲剧日,他手里的塑料袋,装着他全套服装的塑料袋,没有在自己的手里提着。什么时候丢的?他完全记不住了!
      “天呐!”一声惨呼自S市N路某商务楼的二十九楼发出,响彻云霄。

      旷工总是不对的,段誉只得硬着头皮走入了30楼XXYY投资咨询公司的办公室。
      有人吹起了口哨!赤-裸-裸的嘲弄。
      “我说,小段呐,你这身打扮……昨晚去干什么了?”
      段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肥大,很显寒酸,特显邋遢的T恤,觉得脸有些发烧。这是他居家的第一百零一件衣服,夏天外穿,春秋冬内穿。穿破了补,勾破了缝,弄脏了洗。
      “哇……组长,这是……行为艺术?”
      艺术毛?!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段誉好歹是业务部的小组长之一啊,这下丢人实在是丢大发了。这将会是多么折磨人的一天呐?!
      笑,再难看也得笑。段誉苦苦地笑着,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段组长,”业务部的另外一个小组长,吴鸣走到了段誉的面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没忘记吧?今天可是总经理宣布谁被提升为业务部经理助理的日子。”沾沾自喜,甚至带点幸灾乐祸,更恨不得能够落井下石。
      晴天霹雳!
      他居然把这茬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段誉愣愣地看着自己桌上放着的台历,一个月前用红笔画的巨大的浓厚的圈还在那儿,那里面的日子就是今天。
      他是失忆了?还是穿越了?
      段誉觉得牙更疼了!好像……还有些肚子疼……

      生活里的悲剧,多少有一点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发生了,下一个就会接着发生,然后又来一个,直到最后一张骨牌倒下,悲剧效应才会终止。段誉心里有些发毛,第一张骨牌何时倒的他不想去计较,最后一张骨牌何时才会倒?不会……有N+1张骨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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