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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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静静地躺着，不敢合眼，只要求应姑姑或者是伺候的人给我讲故事，他们的小时候，或者道听途说的市井传闻•••只是不能合眼，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最后总会回到那个电梯里，面对他的狞笑。我甚至想，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他虏走我，而不是我失手杀了他。
四阿哥每天都来看我。不过养了近一个月，回到布尔哈苏台行宫的时候，我才给了他解释。之前我实在说不出来话，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他也从来没问过，每天来只是问应姑姑她们我吃药了么？太医来了么？说些什么？情况好点么？她睡觉了么？
然后他会喂我吃药，看我睡，或者对我说话。他不会讲故事，于是就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如何穿过高大的宫殿的门槛，他的皇额娘，他怎么样读书，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
后来慢慢讲到他长大了，第一次上战场，他领的是镶红旗，然后他第一次杀人•••他告诉我他的感觉，也有惊惧和不安，毕竟那不是普通的生灵，而是自己的同类。
人，很少敬畏生命，只在同类身上才能知道生命的脆弱。
这件事情不可能淡忘，但我也不能再让别人为我担心，我开始努力去回到平常的生活里。应姑姑说我变得有些迟钝，有时候别人叫我好几声，我都听不见。
八月初三的傍晚，四阿哥带着十三阿哥来看我。这是那次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人也有种奇怪的涣散感。
许是我的错觉吧，三人坐定后，四阿哥把伺候的人都遣退了，看来有话要说。
静了一会，十三阿哥先开口道：“四嫂好些了吧。”我点点头，想起那天他焦急时，声声唤的都是嘉沫•••
又隔了十来秒钟的样子，他才开口道：“咱们有些事情问你。”
我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会方道：“那个•••你除了射了周德一箭，和用刀•••之外，还伤到他哪里了么？”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他急道：“四哥，不是说她都好了么？怎么•••”四阿哥看看我，淡淡的一笑，转而对十三道：“已经好了很多了•••还是谈正事吧。”
“什么？出什么事了？”我听他这么说，立刻惊惧起来。四阿哥过来揽住我道：“没什么！只是那个周德是皇阿玛的贴身侍卫，所以要问问清楚。你一直病着，也就没机会问你。”
“四哥，要不今儿还是算了吧。”
“不、不，我没事的，说清楚也好，你问吧！要是有罪，我会承担的•••”我不想再忍受折磨了。
••••••
“那你想想，你是不是用刀划过他的右臂？”四阿哥问道。
“没有，我•••只是扎在他后心。”我说。
但十三和四阿哥怪异的交换了个眼神，静默了一会儿。
我说：“十三爷，南巡的时候他是贴身护卫的，你记得么？”
“怎么不记得，所以这事情才透着古怪啊！他一向是皇阿玛的心腹•••”十三不及说完，四阿哥低低喝道：“十三弟！”
“有什么不能说的对么？”我其实明白我不应该问，但是关乎到这件事情上，我却没能控制自己。
四阿哥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怕你白白担心罢了。若你没伤到周德，那他之前显然已经和人打斗过。现在正在查这个人是谁？能让皇阿玛的贴身侍卫和他动手，又能让他丧失理智到去绑架一个福晋。”
我想其他那时的眼神里的确是有些癫狂和绝望的，他还说带我走！我只是不知道他是碰巧遇到我，还是一直跟着我，因为他是在御花园拿走我的钗的人，又早在南巡时就见过我。
“十三爷，记得前年中秋•••你和十四爷来看我么？”我迟疑着，还是打算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只是四阿哥也在，提那些往事实在尴尬。
“记得。”
“那次，我的耳垂上有血迹•••那是周德弄的。”我声音越来越低，但四阿哥还是一字不拉得听明白了，他本来是在我身边坐着，一听这话猛地站起身将我面前的茶碗掼在我脚前，咣的碎了一地。
“你听我说完！”我站起来大声喊道。惊觉脚上有点疼，大约是被划破了。十三阿哥也站起身道：“四哥！”
他直直的站在那里，眼中怒火愈盛，指节捏得发白。我真怕他一拳打过来，于是又说：“我那天和你吵了几句后，因为生气，就把自己的鞋当石头扔到水池里了，大约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往回走。快到地方的时候，突然就有人把我抓到假山后面，捂住我的嘴，那个人就是周德！假山后有人•••有人野合•••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直到那两个人走了，他抓着我的发髻不让我回头看他，然后又把我推倒了一边，所以当时我没能看见他是谁。直到那天，他抓我的时候才亮出手心的疤痕，告诉我那天的人是他，我那天遗失了一支钗，就是那支钗扎破了他的手，把血涂在了我的耳朵上。”
我一口气说完，他脸上的神色由怒到惊，到最后的复杂的不可言述，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下来说：“你还有多少事情瞒了我？”
我也很为难，你这样的事情很好玩么？再说我能相信谁呢？
十三阿哥缓缓道：“四哥，这•••这可是宫闱丑闻•••”
“我知道。”四阿哥点点头，又对我说：“记住，不管是谁，任何人！你都不能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记住！”他语气坚定，我木然点点头答应了，似乎答应了就会没什么事情了。
“十三弟，走吧。”他再次站起身，对十三阿哥说。十三阿哥道：“好。”
他快步走出去，十三阿哥跟着他，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道：“放心，没事的•••我会保护你！”说罢离开了。
八月的时候，即便在塞外也觉得天气闷热，这在往年是没有的。四阿哥很忙，但还是每天赶过来看我，晚上也留在我身边。我跟他说，我不要他这样，他却说他需要。
最近很奇怪，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全部一一被叫去从新登记籍贯家世，在什么地方当过差之类的事情。侍卫轮岗也更频繁了，宝贞儿来看我时也提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而且十八阿哥的病总不见好，因此京里留守的较年长阿哥们全部被召来•••
离中秋还有大概四五天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屋子里看书，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竟然亲自来传召我。因为他的身份重要，我和应姑姑及客气地接待了他，他说皇上宣我去烟波致爽殿，有事情要问。
我心里惊疑不定，这件事情难道没完了么？
跟着李德全到了行宫正殿西边的一个厢房，康熙一般在这处理政事，也是他的书房。进去见过了康熙，他很和气的样子让人赐座给我。我偏着坐下，微微抬头打量了他一下。看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我微有点惊讶。他大约是发觉了，于是和煦的笑了笑道：“嘉沫看朕是不是老了？”
我怎么回答好呢？微微迟疑还是说：“回万岁爷的话，想来万岁爷为国操劳，是太累着了吧。”
他笑笑道：“你从前敢在朕面前背那样一首诗：当你老了。现在竟然也不说实话了么？”
我赶紧起身说：“奴婢知罪了。请万岁爷惩罚奴婢。”
他叹了口气，道：“当初你还有些天真，现在竟也是这般谨小慎微了。也罢，朕身边的哪个不是谨小慎微？你起来吧。”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我哪里敢起？只是说：“万岁爷明察。”
“起来坐下吧，朕还有话问你。”
“是。”
待我坐定，他却不马上开口了。我心里斗争着，要不要像十三阿哥说的那样，只说人是他杀的。我感觉自己做不到，可我不这么说他就是欺君之罪。我病了这么久，解释事情的都是他。
好半天康熙只是静默着，一会他才说：“记得朕南巡时，带你拜访的那个老人么？”
“回万岁爷，奴婢记得。”
“朕刚亲政的时候，每逢有了无法解决的难题，都会想去找他。过了这么久了，朕本来已经可以处理所有的事情了，但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有了难以解决的事情。朕派人去请他，他已经不在那里了。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没离开，到现在他也没了主意么？”他眼帘低垂着，精光尽敛。似乎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在闲话家常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皇上说话是不能不答的。我只得再次使出混的本事，说：“回万岁爷，每一条未知的路，都是有自己的方向的。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他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瞪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如炬如电，直射入人心。
过了好久，他说：“那个侍卫敢伤你，是死有余辜。不过这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所以来十三回禀的时候朕遣退了众人，将此事压了下去。既然他已经死了，以后此事就不提了，你懂了么？”
我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可偏偏又合情合理，迟疑了好久才跪下说：“奴婢谢皇上恩典。”
“好，你去吧。朕乏了。”他复又闭上眼睛，挥挥手让我离开。我慢慢退下，正要跨出门，他又说：“等一下。”
我赶紧回身，他说：“不用跪了，朕是想说•••你还是南巡那时候的自然天真好，以后最好也那样子•••”声音渐渐淡了，似乎他自己也不相信我还能那样。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慢慢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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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