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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涅磐 ...

  •   第四章
      将人参含在嘴间,倚楼眼中已再无一丝犹豫。
      “还杵在那儿吗?按住她的手脚!”云起呵斥着一旁呆若木鸡的御医们。云祥首先回过神来,将倚楼扶起,按住她的肩。
      整把剑都已没入倚楼的身体,留在背后的只剩剑柄,云起的心仿佛正被凌迟,只是现在,如何来得半丝软弱?
      “倚楼,会很痛,你要忍住。”尽管尽力克制,云起的声音依然涩涩颤抖。
      “恩……”倚楼的眼神已渐渐涣散,云起知道不能再拖了。
      云起握住剑柄,突然的闪念让他随即放开了。
      “王?”云祥不解。
      “剑太长了,而且从背后刺入,不能一气拔出来。”云起说着,绕到了倚楼身前。
      “王!”云祥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王乃万金之躯……”
      “必须一气将剑拔出来,然后立即止血。”云起盯着剑尖,运气掌心,如何才能恰好能将剑震出倚楼身体却又不会伤到她?生死在此一击,云起阂上眸,屏弃最后一丝杂念,一掌击于剑尖,只听得倚楼一声利叫,剑已被震离身体数米远。
      “快给她止血!”云起用血淋淋的掌拎起一个御医,众人慌忙领命。
      云起看着混乱的人群,略略松口气,眼前一阵眩晕,一丝血红从唇边溢出。
      “王!你怎么样?”云祥赶忙扶住微颤的云起。
      “没事,大概方才运功过甚。”云起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身为一国之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而如今,他竟狼狈若此。一丝嘲笑爬上俊颜,又有什么关系,她肯为自己坚持下去……云起的目光柔和起来,仿佛春雨滋润后的草地。
      “王,情字伤人,现在凤姑娘这种状况……”看着这样的云起,云祥欣慰却也忧虑着,欣慰的是多年来貌似开朗而内心荒芜的云起终于找到了一生的寄托,忧虑的是他第一次对人用情至此,而这人却生死难料。
      “王叔,还有什么可以担心,一切都已明明白白。你帮我出城迎接旦王,我去看看云罗。”云起径直走了出去,再不见一丝软弱。云祥心中一凌,云起自幼便是如此果敢决绝,他哪里是在让他放心,那样的神情,不过在说,凤倚楼若死,他云起也就毁了,至多,不过存一具行尸走肉。

      天虽已大亮,冰洞内依然光线昏暗,云起望见那片被血染红的冰原,心中一阵抽痛。那三株开了花的云罗,有两株已被战破毁掉,剩下的一株上鲜血浸染,更显无比娇艳。便是死,也不肯放弃吗?她对离朱的用心,已至于此了吗?那么自己呢?自己将一世的心就此托付,尽管没有任何回应却依然坚持。若离朱与倚楼之间是悲剧,那么自己一定是彻底的闹剧吧。俯下身,静静抚着那在轻风中微颤的血色云罗,云起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即便是不爱也无妨,只要能守她一生就已足够。
      “王。”侍卫跪立在一旁。
      “什么事?”冰冷的声音让侍卫一颤,这哪里是平易近人的王。
      “旦……旦王在洞外求见。”
      “他终于到了。”云起直起身子,眸中看不出一丝爱憎,“让他进来。”
      寒气逼人的山洞,离朱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事实上,他已再望不见任何东西,只凭着素有的直觉与听力,让所有的人蒙在鼓里。前方血气正浓,离朱止了步伐,只听到一旁的樊遇倒抽口冷气。
      “旦王,幸会了。”云起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幸会。”离朱之言方落了地,只觉腹中被人重击一拳,痛得他不觉弯下了身。
      “云起!旦获开战,谁也占不得便宜!”樊遇喝道,欲上前扶离朱,只见离朱摆摆手,自己强撑着站定。
      “这拳,是替倚楼向你讨的。”离朱若是尚有视力,就更清晰望见云起眸中的纠缠挣扎。
      “倚楼?”离朱心中惶惑,登基以来一直纠缠于政事,虽总思忱着要找她,却一直无甚着落。
      “这一年来,你可曾寻过她,可曾想起过她?你可知,她为你吃了多少苦!”
      “倚楼……我欠她太多。”离朱神色黯淡,如果说,他这一辈子亏欠过谁,首当其冲的,便是这自幼在身边长大而不自知的妹妹。
      “不错,可她还是为你连命都不要,怎么也不问值不值。”云起忽然明白了倚楼的心,自己于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她在哪儿?”
      “你不需知道。这是她以命为你争的,你拿走,往后,你们之间,便再无瓜葛!”云起一手抓起云罗,递于离朱面前。
      “这话,当由她亲口对我说。”离朱并不去接,云淡风清的仿佛那并非关乎生死的云罗,“我要见她。”
      “王!”倒是一旁的樊遇,再按捺不住,只差没把云罗一把抓过来。
      “见她,或是云罗,你选一样。”云起闲闲的问着,似漫不经心。
      “我已说过,我要见她。”离朱轻柔却极为肯定。
      “哈哈……果然是旦王。我开始明白倚楼为何拼死救你。”云起不怒反笑,这离朱,虽让他又嫉又忿,却有着非一般的气魄与王者风度,令人难以深恨。
      “拿去,解了你的毒我自然会带你见她。”云起将云罗交于樊遇,神色却是黯淡疲惫,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尚有可能……”

      “王,请尽快服用。”樊遇将云罗端到离朱面前,却不知离朱的目光落于何处。
      “王……”樊遇心更急,好容易得了云罗,再过半刻便要枯了的。
      离朱也不回答,却突然挥手将云罗掀翻在地,这上面的血腥味,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那是倚楼的血啊。
      “王!”樊遇又急又怒,拾起云罗,再顾不上什么尊卑,“王这是何意?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获,不就是为着这云罗吗?王忘了旦的百姓,忘了正苦等着的皇后了吗?”
      离朱依然不语,神色中尽是屈辱的痛。堂堂旦王,道是要靠着妹妹的血换来自己一命,道是要将尊严踩在脚下求这获王赐来一命?
      “王,古往今来,成大业者,无不能忍人不能忍之屈辱……”樊遇终是明白了为什么,将云罗塞到离朱手中。
      “够了!”离朱语气的冷冽让樊遇脊背一凉,却见他拿起拇指大的云罗放进嘴中,艰难地咀嚼、吞咽……未几,药力便散,离朱却觉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焚烧,却依旧只紧咬着唇,蹙着眉竭力忍耐。
      “王,怎么样?”樊遇心中一紧,忙去扶离朱的肩。
      “我……没事……”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离朱终难抑住胸中的澎湃,哇的吐出浓血来。

      再见云起,却是想不到的憔悴,脸色竟如战场上的死尸一般苍青。
      “你来了。”声音也如死水一般。
      “她……怎么了?”
      “御医说活不过明日。”冷然的仿佛不再有一丝热血。
      “就如此放弃了吗?”离朱步步逼近,眸中是不容忽视的坚定。
      “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云起提住他的衣领,神色却如被风化已久的雕像,只要稍微的触碰,便是灰飞湮灭。
      “这是天命吗?”望定云起的眸,离朱却是云淡风清。
      “你看呢?”云起缓缓放下他,似再无一丝力气。
      “是不是都好,无论如何,我决不放弃她,我唯一的妹妹!”离朱的坚定仿佛黑暗中的点点光亮,让云起那绝望的深渊有微弱的亮光。
      “那么,我该怎么办?”
      “只要不放弃,即使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离朱走近水红色罗帐,倚楼躺在那里,颜色苍白几近透明。
      “倚楼,我来了,倚楼……”轻抚她稚嫩的肌肤,聆听她微弱的呼吸。
      “倚楼,我是离朱,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来了,睁开眼看看我,好吗?”如此柔弱的女子,竟为自己苦成这样。离朱不禁红了眼眶。
      “世子……”倚楼竟缓缓睁开眼,仍改不了口直唤离朱为“世子”。
      “倚楼!”云起冲了过来,眼中近是狂乱。
      “云起,谢谢……”见离朱并无大碍,倚楼心中巨石总算放下。
      “要谢我,就赶快好起来。”云起紧握这倚楼微凉的手。
      “我说过,我不放弃的,你忘了吗?”虽是无力,倚楼依然回握着,不再想看见他脸上的绝望。
      “不愧是我的妹妹,旦国唯一的公主。”离朱略感欣慰,如此强的求生意志,怕是为了眼前这男子吧。离朱抽出随身的匕首,在腕间再添一道口子,血汩汩而流。
      “你在做什么?”云起大惊。
      离朱并不回答,只将流着血的腕凑近倚楼唇间。
      “哥哥……”倚楼的泪从眼角滑落,她知道,离朱这是想让她补些血气。
      “云罗花,不仅有驱毒功效,更是进补极品,我刚服完云罗,血中药性未散,快喝,如果不想放弃。”
      “可是……”倚楼犹豫着,眼看离朱的血滴落在自己脖颈。
      “我可是毫不犹豫服了沾满你鲜血的云罗,你又有何不可?”离朱的语气是如水的温柔,却将腕不由分说的压在了倚楼唇间。血缓缓流入倚楼喉内,泪却不住从她眼角涌出,他的温暖,让倚楼徜徉在幸福中。
      “够了!”见离朱颜色渐渐苍白,云起一把抓起他的腕,却见倚楼已不知何时睡去,两颊已有依稀的血色。
      “云罗的功效果然不同凡响。”离朱扯下中衣的衣襟,开始为自己包扎。
      “你是说云罗能救她?”云起眸中徒然有光。
      “看她的情形,剑并未伤到她的要害,失血过多是最大障碍。”
      “是,御医也这么说。”
      “我想,若有足够的云罗够她撑过这季的冬,她会好好活下去。”虽是初通医术,离朱却深知坚持与信心对于生死的意义,“只可惜,我血中的云罗药性,不一会儿便会全散。”
      “那么还有希望……”云起的颊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潮,“我会带着她,不停寻找开花的云罗,直到她完全好起来。来人!准备马车!”
      离朱见他如此,又是喜又是气。
      “慢着,你这样如何去找云罗?”
      “我?”
      “问问自己,到底几天未曾何眼?你还有多少剩余的体力可以一路照顾她?而且仓促出发,物资无备,如何远行?你先让他们准备行装,然后养足精神,以便长途跋涉。”
      云起顿住了脚步,这离朱,毕竟心细如丝。
      “只是我……怎么睡得去?”此刻的自己,怕是一刻也等不得,又如何能睡得住。
      离朱从腰间掏出一指大小的玉瓶,打开瓶盖,异香扑鼻。
      “这是大麻精与罂粟混合而制成的,用来安眠有神效。”离朱取出三粒放在云起掌心。
      “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云起将药收起,神色肃穆的让离朱暗惊,看来,他并非只是一个大孩子。
      “尽管问。”
      “你可曾对倚楼有超越兄妹之想?”
      离朱失笑,他还是在意啊。
      “起初,我并不知她是我的妹妹,直到我的身世大白那天方知。这以前,我从来只当她是妹妹。并且,我们确是兄妹,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就好。”云起长出一口气。
      “尚有一事相求。”伤倚楼如此的,必是战破吧。
      “只要在能力之内。”云起一笑,他可是未来的小舅子,如何得罪?
      “我想见战破。”
      地牢阴暗潮湿,樊遇掩鼻,受不了迎面而来的腐味尸气,却见离朱大步流星,似无甚影响。地牢最深处,正是战破所在,他盘腿坐于地牢中央,未曾被铁链锁住,倒是一派气定神闲。看起来,云起倒是落拓,这样危险的人也不夺了他的尊严。
      “战破。”离朱的语气不见情绪。
      “弑父弑君的乱臣贼子,还敢来见我?”战破凉薄不屑。离朱不露半分不快,樊遇暗暗心惊,如他一般的人,怎受得了如此侮辱。
      “你忍心对倚楼下如此重的手,又比我强出多少?”
      “你可知,我当年身为太子,为何出走?”
      “决非简单的因为不满先皇嗜战。”
      樊遇见离朱起定神闲,竟有心思在这里和战破扯往事,很是奇怪,不是急着赶往绮的吗?只是离朱不动声色,自己又怎好多言。
      “不错,要我离开的,是父王。”战破眼中有隐隐的恨,“自始至终,你是父王唯一深爱的孩子。”
      “什么?”离朱脸色陡变。
      “一出世便封了爵,特许自由出入宫廷,十二岁始上朝听政,这些,你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为何……”为何穷兵黩武,至黎民生死于无地,为何屈杀离天,不顾多年君臣之谊,为何逼他弑父,成为世之难容的千古罪人?
      “他一心要将江山予了你,以是我不可不走。”
      “你撒谎!”离朱一掌击于牢的铁栅栏上,咣当一声让夜显得更加狰狞。
      樊遇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双眸中似要烧出火来。
      “你不敢听了吗?你不敢听了吗!”战破陡然站起,“在你十五岁那年,他意外得见隐国天喙,得到十字箴言‘异性同脉,弑父而王’,我劝他杀你防变,他非但下不了手,反要我自行离旦,他要你一步步踩着他的尸首踏上王座!”
      “住口!”离朱再也无法忍受,抓住栅栏大口喘息,似是再稳不住身形。
      “你呢?你从不问他心中的苦,次次忤逆他,杀他时,你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战破的话,如同利刃将离朱伤得体无完肤,胸中血意激荡,终是喷出血来。
      “王!”樊遇忙上前掺扶,却被离朱一把推开,勉力站定,额前却已渗出细蜜的汗,深阂了双眸,再睁开,已是云淡风清,丝毫看不出挣扎过的痕迹。
      “我们走。”只有略略低沉的声音稍稍泄露了离朱的心境。
      樊遇诧异,这便是旦王吗?须臾之间,将激动与悲哀全抑在心底。
      “走吧,再慢可连凝翠的尸骨都看不到了!”战破的话让离朱赫然一震,却是没停下脚步,一直快步走出地牢,樊遇心甚凌然,这样的压抑,这样的自苦,却是为何?终是撑到了地牢之外,离朱再忍不过,捂住前胸又是一口浓血。
      “王……”樊遇急忙掺住他,心中不知是酸是苦,却见离朱已紧阂了双眸,再无撑下去的力气。沿路奔波的劳累,云罗之毒的折磨,加之为倚楼流的那些血,使原本赢弱的离朱早已处于体力透支的边缘,此一再的打击,他又怎承受的住?道是如此,也不肯在战破面前显些须弱。说到底,弑父夺位的旦王不过凡人,却须承受凡人所不能承受的。樊遇心中涌起浓重的悲哀。

      依然是没有尽头的走廊,依然的灯火幽暗,离朱茫然行走,却知再往下便是万劫不复,只是无法止住,有什么在驱赶,有什么在逼迫。他依然只身站在走廊上,提灯望着自己微笑,目光中是说不清的沧桑。
      “你,是他最爱的儿子……”含混的声音传来,离朱低头望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把碎血,剑光凌厉。
      “杀了他……”内心的巨兽在嘶喉,“杀了他……”
      缓缓举起碎血,动作似不由自主,血渐渐从他胸襟滴落,落在地上,绽出绝美的鲜艳。他依然笑着,离朱的心骤然剧痛,再定睛望去,哪里有战灭的影子,只见凝翠绝世的容颜慢慢黯淡稀薄,终是消逝在苍凉夜色中。
      “不!”离朱骤然惊醒,满头满脸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双眸是没有焦距的慌乱。
      “王,王!”斜倚在一旁的樊遇忙上前稳住离朱的肩,“王,不过是梦。”
      须臾,离朱终是镇定下来,气息渐渐平稳。
      “这不是梦。”黑色的不祥在离朱头顶盘旋不去,“马上起程,去绮。”
      “王,我们已经在马车中了。现在正在赶赴绮的路上。”樊遇拿着丝帕,伸手去拭离朱额前的汗,却被他生生挡开。
      “很好,樊大人,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终是恢复了旦王的冷静自持了吗?樊遇丝毫不觉尴尬,略笑着缩回手。
      “王请好好休息,我已吩咐车夫一刻不停赶赴绮,一月之内必到。”
      “一月……”离朱喃喃着,眼中却是深深的落寞,“太久,十日,我们必须在十日内赶到。”
      樊遇一惊,十日,怎可能?除非……
      “走海路,就在获境上船,穿越幻海,我们只须七日就可到绮。”
      “幻海凶险莫测,便是老渔民也不赶驾船穿越。”
      “你道是要把我绑回旦了?”区区数字,竟让樊遇脊背生寒,“看来我这旦王不过你樊遇傀儡。”
      听到这话,樊遇哪里还站得住,忙跪地请罪。
      “王,我樊遇此心何为,天可见怜。樊遇自知身犯滔天大罪,回朝必向王领罪,只是,王身系社稷,只望王……”
      “够了!”离朱难得的震怒,“口口声声江山社稷!不过欺我身在朝外,左右无人,道是便是犯上欺君也无人治你的罪吗?”
      “王……”樊遇首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便是真正的离朱吗?犀利而不留余地。的确,自己正是利用离朱毒发身弱用计将之赚到获,更是因他身前无人放敢放肆不遵他的命令。这为旦的心,他自然看透,只是,怕没有哪个君王可以容忍自己的威严遭到如是侵犯吧。回京之日,就是自己的死期,这一点,樊遇早有自觉。
      “海路赴绮,我再说一次!”离朱止了怒,声音却更加低沉。
      “是。”这种情形,除了先应下来,怕是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再阳奉阴违,将王送回了旦,反正自己是必死之人,多条罪状有甚关系?

      待樊遇走了之后,离朱颓然倒在躺椅上,唇间却泛出冷笑,自己便是这样做的旦王吗?以往的阴冷狠决哪儿去了?以往的翻云覆雨哪儿去了?满心的折辱让离朱心乱如麻。
      马车一路奔行,吃睡全在车上,无人赶喊一声累。离朱却知,这去的必不是获的渡口,却只口不提。
      第二日,樊遇上车来请安,只见离朱正坐车窗前,脊背挺直,颜色素冷。
      “王,一夜未眠吗?”看离朱衣裳单薄,樊遇拿了一旁的紫狐皮大衣过去,却依然被离朱冷冷挡落。
      “我说过,樊大人只须做好自己的事。”
      樊遇一颤,他眼中,再没有以往的信任,有的不过冷漠,甚至连冷漠都不屑。也难怪,自己做了这样的事,难道还要奢求他原谅吗?樊遇拿了大衣静静伫立一旁,心中已分不出酸苦。原以为,自己为母命,为苍生,再如何,也是俯仰无愧。却怎奈,如今见他完全没有温度的眸,竟觉自己的罪孽无可饶恕。若只是绮国高手,重炽尚可应付,若再加上战破呢?谁又知道那么多年他暗中培植了多少势力?皇后此行,必万分凶险。倘若真如是,眼前的离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樊遇不敢再想下去,原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为旦守护住离朱,难道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只是,既已是错,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一错到底。暗垂了眉目,樊遇诧异,他道是没发现去的是旦吗?方暗道不妙,马车已疾停住,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刀滑破的风声。樊遇虽是愕然,没得了离朱的令,却是不敢动,只是站着。
      “王,所有叛党悉数剿灭。”一个声音沉冷如石。
      悉数剿灭?樊遇心惊,这么多的宫女侍卫,就俏无声息的灭了吗?抬眼望离朱,却依然不见一丝表情。
      “金统,你进来。”
      金统?不是半年前因醉酒闹事被旦王罢黜的大将军吗?怎会出现在这里。樊遇心中的惊惧更甚,这旦王,决不如自己所见般简单。
      金统屈身进了来,恭敬地俯于地。
      “行了。”离朱轻道着,虚扶了金统起来。
      “樊大人,你以为,我会真轻车简行到带几十个侍卫去绮救人?我那个玉玺是单单摔给你看的?我们一路从旦到获,真能如此平顺?你未免太小瞧我离朱了!”
      原来……自己的一切在离朱眼中不过猴戏。樊遇冷笑,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
      “我承认,你那番痛述打动了我,让我放弃了去绮的坚决。若非如此,你人头早已落地。只是你缘此就认定本王软弱可欺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君?”离朱笑着,眸中却尽是冷寒。
      原来昨夜的发怒不过试探,他早已部署一切。
      “原来臣不过小丑尔。”樊遇心中了然,“只是王为何不早将臣治罪?”
      “既已决定要先去获,自然不急于一时,况且,这一路还靠金统在暗中替我扫清各种障碍。”
      “臣明白了,那么,外面的那些人,又犯了什么罪,要被尽数杀绝!”这样的决绝,决非仁君所为。
      “你道是不知,害他们命丧九泉的正你是樊遇!若你不阳奉阴违,我犯得着杀他们?”
      不错,自己挟持离朱去获,又不奉命赴绮之事,他们知道得最清楚,身为王,怎能允许让他们继续存于这世上。到头来,自己的自作聪明,竟害这些人无辜遭难。
      “那么,就请王赐我一死!”
      “这么急着死吗?你的同谋尚未抓到。”离朱轻道,眸中却有隐约的残忍,“会有人押你回京,更少不了你一死。”
      难道,连重炽都不放过?樊遇从未如此后悔过。
      “王,他也是一番好意……”待樊遇走了之后,金统终是忍不住开口为他求情。
      “只是他忘了我是谁。”
      不错,如此胆大妄为,若不杀了立威,以后又如何服众。
      “不仅仅是本王,王室尊严,决不容冒犯。他可以死谏,却决不可欺君。”
      金统知道,这樊遇,到底难逃一死,只是重炽,自弱冠便跟着离朱违宫弑父,道是连他也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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