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疏影幽人

14、还乡

　　“死便死吧，尽快处理干净。”庄蓉的声音依然是温和的，却听得迁儿一身冷汗。
　　“是。”侍卫领了命离开，又只剩下迁儿独自面对着庄蓉，被侍卫打断的谈话不知该如何继续，就在来这里之前，她还满心欢喜地想着晚上穆萧辰回来两人要做些什么，此刻却要为他和另一个姑娘的婚约而开心吗？迁儿觉得自己一时很难做到，可又无法拒绝。
　　“前头送到穆府的东西是父皇赏赐给你的，”庄蓉主动转了话题打破了沉默，“我要谢姑娘的还没有送过去，明日一并送到我为你选的宅子吧。若不是你，恐怕父皇等不到凌起衡的死讯就先一步驾崩了，那样的话场面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我向姑娘保证，我登基一月之内，必会为姑娘报了杀师弑母之仇。”
　　“草民多谢皇上。”迁儿明白这是交换条件，也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明日我会安排人帮姑娘搬过去的，你只需安心等着宇文瑞被处决的消息就是了，如何？”
　　“是，谢皇上赏赐，谢皇上为草民师傅和母亲报仇。”
　　“嗯，宫中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你先回去吧。”

　　送迁儿出门的依旧是来接她的宦官，到了马车前，他还是上前一步拿下台阶放在车边，迁儿边上车边对他说：“多谢公公。”“姑娘客气了，是奴才应该做的。”“不，公公，我是谢你前日在行宫中为我带路。”小宦官一愣，还未作答，迁儿接着说，“还请公公转告皇上，不要飞鸟尽、良弓藏。”“是。”宦官应了低下头去。
　　回穆府的路似乎比来时远了很多，迁儿回去的时候穆萧辰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去了穆府的后花园，元宵节那晚挂的灯笼已经不在了，山石树木都显得孤单许多，她在园中来来回回走了很久，仿佛是在和它们告别：她无缘见到春暖花开后的此间仙境了。这夜的月亮十分明亮，让迁儿想起了去年的中秋，那晚在崖山见到的月亮也是如此，月色下火堆旁，少年的面庞在月光和火光中闪烁。
　　迁儿等了很久，好像是在等穆萧辰，又好像不是，她知道今晚他不会来找自己了，她只是想看一看今晚的月亮。第二天清晨，迁儿早早起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听到敲门声以为是丫头来送早饭，打开门却是穆萧辰站在门口，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多了些疲惫，眼圈红红的，发髻微微松散，甚至脸上还隐约有未理净的胡茬泛着青色。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站在那里，但迁儿明白这一夜他长大了，从少年公子长成了将军府的当家人。穆萧辰手中端着早点，迁儿急忙让开门口让他进来，两人坐在桌前像往常一样吃饭，只是没有了往日的闲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默契地用极慢的速度咀嚼。终于快吃完时，迁儿先开了口：“告诉你个好消息，”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皇上，赏赐了我一处宅院。”穆萧辰不说话。“今天，我就要搬过去了。” 穆萧辰不说话。“以后不用在穆府打扰了。” 穆萧辰咬了咬嘴唇，还是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迁儿看，可迁儿却低着头不忍看他。
　　过了一会儿，丫鬟来禀告，说是皇上派人来了，是为章姑娘乔迁新居的。迁儿看向穆萧辰：“我该走了。”这次换穆萧辰低了头。迁儿取了行李朝外走，将穆萧辰的匕首留在了卧室，到门口时，穆萧辰突然叫住她：“迁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多保重。”“我会的，你也是。”迁儿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庄蓉赐给迁儿的是一个三进的院落，院子不算大，但一个人住足够宽敞了，位置很好，是闹市中的安静一角。搬进来那天，庄蓉派了不少人来帮忙，很快把几个屋子收拾利落，也赏赐了不少物件，迁儿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将军府带过来便可以直接住下了，她拒绝了庄蓉送来的丫鬟等人，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祥镇时的生活。
　　一个月，这是庄蓉承诺的时间。迁儿搬来新家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数时间，每一次日升月落她都在墙上划下一道标记，一直到第二十三天上街买菜时，终于听到了关于宇文瑞被处决的消息，罪名是妖言惑众、毒害先皇。
　　两日后，迁儿按时出门去刑场，刑场外围挤满了好事的老百姓，她费了一番力气才挤到前面，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凶手人头落地，用以浇息去年中秋的那场大火。行刑结束后，看热闹的人都已经离开，衙门的人已经把现场清理干净，迁儿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发了好一会儿呆，接着去了罗府。到了罗府，迁儿拿出准备好的香具，替罗岱为在这院子葬身火海的罗夫人点上三柱香。
　　今日想做的事已经都完成了，但迁儿此刻却并不想回家，可是京州这么大，却又不知该去何处、能去何处，她担心会和他遇到，又怕自己会失望没有遇到。她想起穆萧辰说过，江南的春天常有年轻人会去郊外踏青，现在还没到踏青的时节，郊外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她决定去郊外散散心。来京州有一个月了，还没有好好看过江南风光，二月中旬的江南已经悄悄有了些春天的气息，柳芽初展、溪水潺潺，郊外的景色虽不及王侯府中的花园精巧别致，却自有一番灵巧闲适，看得人心也跟着旷达起来。
　　“韩姑娘，好久不见了。”迁儿听到声音转身寻找，心想这京州城内还有什么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呢？来人却是哥舒晴，“哥舒将军，你怎么会在这？”“早就听说醴朝的京州城华丽风雅、江南水乡更似人间天堂，以前没有机会，现在一身清闲当然是要来见识见识的。”哥舒晴语带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穿着汉人的衣服倒更有儒将风范。“那将军来京州后，觉得可有传说中那么好？”“姑娘不要叫我将军了，如今我已是流民一个，至于这京州——自然不负盛名，是大漠中不可能见到的人间天堂。”
　　“罗岱还好吗？”迁儿见到哥舒晴便想问他这件事，酝酿一番，终于直接问出了口。“很好，她和阿诺离开了舞团，两人正在西域各国游玩。韩姑娘不必为阿黛担忧，阿诺是很重情义的人，比你那穆家小公子强多了。”
　　迁儿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虽没了将军身份，可这蓝胥的探子却还把你当将军对待吧。她假装没听到哥舒晴后面的话：“游历各国，一定很有意思。”“你不恨他吗？”哥舒晴好奇问道。“人在朝堂，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迁儿不禁发出感慨，却又不想说的太沉重了，她看了眼哥舒晴，“既然押对了宝，便该好好珍惜机会，毕竟押错了的可是下场很惨的。”哥舒晴听到迁儿的嘲讽不怒反笑，笑得爽朗肆意，仿佛他不是个被逐出境的失意将军，而是个离开了牢笼的鸟儿：“你既然觉得游历各国很有意思，何不自己也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呢？以你的医术，到了任何地方也不愁生计的，只不过嘛，，”“只不过什么？”“只不过你的嘴巴太招人恨了，需要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保护，免得你被人打死。”
　　大千世界，一定非常精彩，迁儿被说动了，她此刻心无挂牵，正想找些事情做，去各地游历学习一定是件有趣的事，“那不知，找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需要多少银两？”“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要不少的银两的，不过若是我嘛，只要一路管吃管住就可以了。”迁儿听了笑得十分开怀：“那是不错，只是，要去哪里需是我决定才行。” “这是当然，那么第一站要先去哪里呢？”哥舒晴问道。迁儿想了想，沉声说道：“我想先回祥镇看一看。”哥舒晴垂下目光，低声笑了，“好，”他的声音很坚定，抬头看向迁儿，“那就先去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