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端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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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念书让我很头疼，但这意味着我又能见到元盼了。
元盼再见我时很惊讶。
“心儿，你被休了？”
“你可不要乱说啊。”我给他带了他最爱的小东街的馄饨，然后少女怀春般托着下巴，说，“我如今可喜欢三王爷了。”
元盼刚入口的第一口馄饨就喷了出来，我往边上一躲，听见他说。
“梁元心，你不知羞！”
谁知那口被我躲过馄饨汤正好喷到他前桌方灵雨的头发上。方灵雨是方廷尉的小女儿，比我小一岁，泼皮性子，这下可好，她一手拍开桌子，端起元盼面前的馄饨，利落的丢到了外面去。
元盼追出去，走廊上穿来二人的争吵声。
“方灵雨，你不要太过分啊。你把我的早饭扔了，我吃什么？”
“吃东西吃到我头发上，你还有理了。”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动手动脚就不好了。”
“谁跟你动手动脚了？“
“你对我馄饨动手动脚了。”
“顾元盼，你脑子有病吧。“
方灵雨一脚踹在元盼腿上，元盼嗷嗷大叫。
这一幕最终被夫子撞见，以扰乱课间秩序为由，罚两人在走廊上站了半天。
上午课程结束后，我跟元盼有说有笑的出了学堂，看见高子闻等在学堂门口。
“喏，你最喜欢的三王爷来接你了。”元盼扬起下巴示意我看过去。
此刻，官宦人家的子女们都跟炸开了锅一样，都想一睹三王爷的风采，在学堂门口挤成了一排，我的小身板在人群中连头也冒不出来。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连走带跑拉着高子闻上了马车。
元盼没有坐自己的马车，而是被我拉来高子闻的马车与我同行，想着在路过顾府的时候把他放下就行。
车内，看着元盼谨小慎微的模样，与平日嚣张大相径庭，我忍不住笑起来。
“元盼，你也有今天。”
元盼八成觉得我疯了，制止我道，“梁元心……不……三王妃……”
我的笑声止住了，和我一同长大的哥哥，不再唤我心儿，而是生疏地叫我三王妃。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心儿呢。”我说。
“咱们现在身份悬殊……”元盼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想回家吃饭了。”突然的，我好想在这个午后回家一趟，好似在担心那个和睦的家不再是我的家。但是在京州，出阁的女儿回娘家是会被说闲话的。譬如夫妻不和，品行不端，往往丈夫脸上是最挂不住了。
“你小心说话。”元盼凑近我，小声提醒我。
就在这时，高子闻在旁发话。
“那我让人速去置办些东西，与你一同。”
高子闻说着，叫停了马车将如安招呼进来，吩咐了一通。
如安应下，退出马车，骑马走了。
我和元盼对视一眼。
元盼着急地说，“三王爷，不可不可。我妹妹童言无忌，您别依着她。”
我却说，“你真的要陪我回家吃一顿午饭吗？”
高子闻点头，“不仅今日可以，明日也可以，日日如此都行。既是我娶了你，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闻言，元盼的精神稍松懈了一点，砸吧着小嘴，赞道，“三王爷您真是一位好夫君，与那些官家公子哥真不大一样。”
高子闻看向元盼，又看向我，“你们兄妹真的很像，说的话也像。”
“那当然，在梁家，我和心儿最亲了。”放下提防的元盼，活泼的性子立马显现出来，笑的脸颊上的小酒窝都能盛酒了。
高子闻眼里也盛着笑意，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正乐呵着，元盼一拍脑袋，“坏事，我得先派人去通知一下，提前准备着了。”
元盼的小厮得了指令，架着马车提前回去了。
高子闻这队马车也刻意放慢了速度，晃晃悠悠地朝顾府方向行去。
晌午时分，三王爷的马车稳稳停在梁府门口。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见昔日的家门，不过月余，却好像离开很久了。
不争气的我眼里含了一圈泪。
早早等待在门前迎接的家人们见到我与高子闻，齐刷刷跪了一地，我赶紧将他们扶起来，我爹给我擦了擦眼睛，三哥站在后面依旧没皮没脸的笑着，四哥五哥也很开心，我难得在人群里看见二哥的身影，我走到二哥跟前，说，“二哥，好久不见。”
他连我成亲那日都没有来。
元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铃铛，道，“这是我游历西边苗族无意间寻得的东西，可辟邪避祸，就补做你出嫁的礼物吧。”
我收下铃铛，立即将它别在腰间，“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我们梁家人丁旺盛，几个姨娘间也都谦让有礼，一贯的兄弟和睦，今日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好不热闹。当初装病，我便迟迟没有回门，坊间的传闻我不关注，但想来定传了些夫妻不睦的流言，梁家上下听了也都挺担忧，如今我安然回来，还有高子闻陪同，还备了三马车的珍宝礼品，可见我受宠。
吃过午饭，父亲与高子闻一同进了书房，两人都神色凝重，我和元盼则好奇地跑去听墙角。
书房里，父亲在与高子闻谈心，聊得是立储之事。父亲贵为一朝丞相，却在这件事上力不从心。
父亲说，“朝堂诡谲，我年事已高，原是想着端午过后便辞官的，可是未曾想，心儿被王上赐婚，虽不敢不满，却是痛心。然王爷您品行有佳，我甚是欣慰。我虽无心去帮衬谁，今日却也想大胆问上一句，三王爷可有争储之意。”
屋内沉默良久，我在屋外悄悄的问元盼
“爹爹是怕三王爷争储会连累到我们吗？”
“是的吧。爹爹每年祈福最后一句都是希望我们平安。”
屋内，高子闻坚定地说出两个字。
“并无。”
父亲问，“为何？”
“我自幼体弱多病，每日需以汤药吊着性命，此生所想，无非自在二字。心儿既为我结发之妻，我定尽心对她，她的平安便是我的平安。梁相若想辞官，端午之后便是好时机。”
“能听到三王爷如此说，老臣替小女谢过王爷。”
我和元盼在窗户下蹲的腿麻，干脆靠坐在廊檐之下。
“要是父亲辞官了，你们是不是都要搬离京州了。”
官员的宅子一般都是朝廷分发，只有使用权，无所有权，也不会参与买卖。
“或许吧。咱家祖籍江南，肯定就回老宅了。留在这，是非多。”
“是呢，若三王爷没有争储的心思，我倒想他能同我们一起去江南，江南水土养人，说不定对他的病情还有所改善。”我老神在在地说。
“对对对，这话说的在理。”元盼极认可地点点头，与我不谋而合。
我看了一眼他的傻样，开心地笑起来。
这个下午，我和元盼对以后的日子多有憧憬。
日子转眼到了五月初五，天刚蒙蒙亮，玉贞就将我拖拽起来，言语间近是嫌弃。
“王妃如今怎么越发惫懒了，真叫人看着着急。”
我抱着被子不肯松手，“昨夜写作业写的太晚，我再睡会可好。”
玉贞道，“你那哪里是写作业，分明是在弄你那些画本。今日端午，大王设宴鹿儿岛，断不可延误了时辰。”
我睡眼惺忪，“宴会难道不是晚上吗？”
玉贞扯掉我的被子，“大王爷的马车一炷香前就已从我们家门口过了。”
我认命般从床上爬起来，“王爷呢？”
玉贞道，“一早便起了，等你来着。”
我凶巴巴地睨了一眼玉贞。
“玉贞你最近愈发没大没小了。”
玉贞神色平常替我穿衣，“即然王妃嫌弃了，我改明就请辞了回梁家。”
我秒怂，像只八爪鱼一样搂住玉贞。
“我错了我错了，我最爱玉贞了。”
玉贞失笑。
当我收拾妥当坐上马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今晚会发生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事情。
我们进宫后先行去了长寿宫问安，我首次见到太康王与杨王后，一个鬓角花白，一个风韵犹存，两人年纪相差二十多岁，倒也一幅琴瑟和鸣的样子。宫内有三五妃嫔，看样子都是得宠的。众人按照辈分行了礼，落了坐。太康王妃子极多，孩子也多，最小的十九公主才五岁，穿一身水红色衣裳端正的坐在最末位，还有那些未到弱冠之年的皇子，十七八岁左右，见我时毕恭毕敬，叫我一声三嫂，我装作稳重的应下来，目光在人群中转上一圈，并未发现大王爷跟二王爷的身影，只有大王妃携着一个四岁的女孩儿。
我拉了拉高子闻的袖子，“怎么没见着大王爷与二王爷。”
他压低声音告诉我，“大哥常年戍守黑森林一带，未赶得及回来。二哥偏爱游山玩水，常年不在宫中。”
这时，太康王朗声道，“三王妃出来给本王瞧瞧。”
正在吃话梅的我，一个慌张，便将核给吞了下去，那核小，没噎着我，就是划过嗓子的时候，有丝丝疼。大王叫我，我自是怠慢不得，赶紧提了裙子站起来，走到大堂中间，有模有样行了一礼。之后太康王便说了许多谬赞我的话，比如知书达理，聪明伶俐，有贵女风范，杨王后亦笑着附和，夫唱妇随，着实恩爱。但他们一点也不了解我。
问话完毕后，我被批准回到位子上，那一刻，我就像一颗被开水呲去脆劲的大头菜，缓了半天。
不过由于太康王上了年纪，连久坐都吃力，没聊几个回合就被杨王后扶了回去。散场后，高子闻带我去了杨王后宫里坐了大半日，午膳也是在她那吃的。闲谈中，我得知这场赐婚是杨王后的主意。
杨王后为立储之事忧心忡忡，只因她看破了舒太尉的野心。然而没有证据，她也无法盖棺定论。
我知她忧愁，也实在是困得狠，没多时就困倒在了榻上。
等我醒来，宫里已陆续亮起宫灯。
我和高子闻急急忙忙赶到上船地点，今年宴席的地点在宫内的鹿儿岛，此刻这里的岸边已经停满了船只，一众官家女眷正依次上船，我在这其间看见了我爹和大娘。
我拉着高子闻跑了过去，刚好赶上和他俩同船。
我爹笑着说。“乖乖今日来这么早，好久不见乖乖你看着又胖喽。”
我托起脸颊，“爹你别胡说，我正在长身体呢。”
大娘笑着将我拉到跟前，“跑过来着急了吧，钗子都松了。”
我乖乖地站好，由着大娘帮我整理。
过了会大娘察觉到不对劲，“心儿，你这是跑掉了一根钗子吧。”
少了根钗子，有一缕头发就挽不起来了。
为难之时，一旁的高子闻默默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
“用这根吧。”
簪子由通体白玉制成，只在簪尾雕琢了一祥云纹饰，玉是上等的玉，刀工却不是顶好的。
“这是我做的，原是想着心儿及笈时赠予她的，还未完成，却也能救个急。”
我小心地接过玉簪，笑的甜丝丝的。
“谢谢你的礼物。”
挽好了发，船也靠了岸。
我们一家人上了岛，粗略地逛了一遭就赶去了宴会。不过这岛上着实没什么看头，且把它当做是这王宫的另一个后花园吧。
待到宴席开始，我们各自坐在席位上，每两人一桌，来的都是与王上及受宠妃嫔沾亲带故的亲眷。我与父亲并不同桌，而是被安排在与诸多皇子公主一列。论资排辈的话，我的边上好正是大王爷的妻子——舒太尉的嫡长女舒敛容,大王爷久不在宫里，她独自带着四岁的女儿坐一桌。
我最爱吃的便是宫里做的点心，有几道点心工序复杂，食材难得，那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错过就得等个一年半载。于是我从坐下上菜就开始翘首以盼，这期间，丝竹绕耳觥筹交错我都不在意。
本就觉得这些东西没意思。
好不容易轮到我爱的点心上了，高子闻贴心的将他那份也推到了我面前。
“王爷，你也太好了吧。”
我一边吃一边小声说，好吃的我快要哭了。
“食不言。”
高子闻被我夸张的表情逗笑，微微端起酒杯掩饰笑弯的嘴角。
舒敛容看了过来，我也看向她，对她报以一笑，可是她的眸中尽数难过，然后别过了脸。
我正疑惑，就听耳边响起酒杯摔碎的声音。
我循声望过去，看见太康王将酒杯砸在我父亲的桌前。
太康王气得站起身来，颤抖着指着我那慈悲和蔼的老父亲，而我的父亲和大娘一脸错愕地起身跪倒在宴席中央，只听太康王骂道。
“梁世忠，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大蓟与灵国屡次交战，你竟敢窝藏灵国皇室遗储！你其心可诛！”
我如遭雷劈，想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可是高子闻死死按住了我。
“别去。”
“我爹一心为国，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恨恨地看着高子闻，不明白他为何拦我。
“来人！将梁世忠及其家眷发配入狱！梁府上下统统缉拿，一人不得放过，直至真相大白。”
太康王一声令下，护卫军立即出动。
“来不及了，我求你，高子闻，你帮帮我爹，帮他说一句话就好。”我紧紧握着他温暖的手，像是握着我所有的仰仗。
可是高子闻看了一眼我父亲，冲我摇了摇头。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一刻我承认了自己的渺小与无用。
眼看着我的父亲和大娘像狗一样被拖走，年初时我们全家一起去祈福的场景历历在目。
我的父亲一心为国，我们梁家最是和睦。
到底是惹到了谁，要遭这一通罪呢？
一旁的舒太尉，喝了口酒。
“啧，你这丫头当真命好。”
“我并没有这么觉着。”
他的女儿如此回复他。
我正要冲出去，脖颈处被人击中。
失去意识前，我最后见到的一张脸是高子闻，他神色复杂，充满悲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端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