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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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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将车停在神经科学研究所的停车场,提着他万年不变的公文包,推开了车门。
现在时间尚不到七点,晨光熹微。他去食堂拿了几样与平时一样的早点,带去了办公室。吃完后洗手漱口,又用酒精棉擦拭了双手和桌面,这才开始办公。
与每日一样,列计划、查文献,核查之后,他正式开始了一日的工作。
最近他觉得自己的课题有点卡壳,他主攻的是脑神经科学。在几十年前,人们曾觉得意识上传不过是痴人说梦,虽然理论上具有一定可行性,但科学家口中“理论上如何如何”,往往意味着“实施起来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是近几十年随着量子计算机的高速发展,以及人类“蓝脑”计划的开展和不断推进,这已经不再是“永远的五十年”,而成为了一项真正可行并且惠及大多数普通人的技术。
虽说如此,目前的研究进展与主流幻想中的真正的“意识传输”、“元宇宙”一类的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沈奕所带领的课题组已经算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了,但是他们目前的成果也仅能解析特定个体的思维模式,存储并用量子计算机一类的载体呈现出来。换言之,就是模拟出一个与本体几乎一致的“电子宠物”,但实际上距离人类真正的意识还有一定的距离。
哪怕仅限于此,也已经是世界上这个领域内的巨大突破了,沈奕在麦国正是以此为主题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也正是因为这项研究,年仅24岁的他就被国家神经科学研究所聘用,并被国家科技大学聘请为客座教授。
但他并不想止步于此,他知道有很多瘫痪、患有重大疾病亦或是陷入植物人状态动弹不得的人,正在遭受□□的束缚和折磨。他很想将这项技术进一步推进,实现真正的意识上传,帮助这些痛苦的人获得另一种新生。
因此,他年纪轻轻就走到了许多人毕生所求的地位上,但还是每天起早贪黑,坚持自己动手,以期能为他人真正的带来一些帮助。
在沈奕身着实验服,口罩、手套、护目镜全副武装做实验时,莫从正在家中努力思索下一步计划。
他侧耳听见公寓大门关上,锁芯转过两圈,于是又一次放松了自己。由端正站立的姿态转为斜靠水晶壁,抱着手肘,一肩膀高一肩膀低,一条腿伸直另一腿微曲抵在壁上,垂头仔细琢磨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信息有什么呢?”他喃喃自语,“有我的名字,有这位大哥的名字,等等他叫什么来着的!”差点以为自己把“命运主宰者”的名字忘掉了,莫从把自己惊出了一身汗,“好像叫沈yi?哪个yi?算了不重要。想起来就行。还有什么?还有我的名字,还有大哥的名字,可能最多还有个泥头车。”
仔细盘算了半天,他发现自己除了两个名字、一场车祸以外,脑子里没什么可用东西,“这大哥长挺俊的。”“这房子也太空了。”“幸好还有鱼看,不然我得闲死,多谢大哥刷的金鱼。”脑子里还时不时跑过一些这种废话。
莫从对自己有点无语了,怎么尽想些有的没的,但是再转念一想,想思考些有用的东西,他也啥都不记得啊。他愁得就像35岁老程序员上有四老下有二小媳妇泼辣老板事儿逼面临中年危机房贷车贷一个还不上的男人一样,蹲在地上搓脸。可惜没有烟,不然肯定是一地的烟屁股。
他只能另寻他事打发时间,环顾四周,他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小小的公寓。整间公寓面积不大,粗算下来可能只有个二三十平,鉴于他现在看什么都宛如看巨人国的物件,他觉得甚至可能估高了。这儿只有一层,连个loft都算不上,却显得很空旷。白墙白地,目力所及的家具几乎都是素白的,唯一带点颜色的可能就是那一缸小鱼,和铺了原木色地板划分出来的睡眠区。“大哥也不嫌素得慌,算了不是我家,这么叨叨显得我很变态。”
再往南看,是一大面落地窗,现在窗帘拉开了,莫从向外张望,可以看见不那么澄澈的天空,时不时掠过的各类鸟雀,以及下方车水马龙、纵横交错的道路。他觉得底下的城市风景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些正当时的,倾尽全力挥洒毛毛的,令无数路人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的发国梧桐。
“嘶——”他觉得头有点疼,可能是要想起什么了?“城市眼熟的话,会不会我就是本地人,没跑远?”他轻轻敲了敲头,“算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
于是他转念开始构思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总归是要想办法回去的吧。“要不先假装AI这么苟着,和大哥熟了再慢慢把真相告诉他?如果我家祖坟发射火箭的话,有一定概率大哥人美心善还能帮我重新做人。”莫从一边想,一边已经双手合十口念“真主阿拉”准备学喇嘛磕长头了。
“总之先苟着,短期目标,让大哥平和地接受我是个人;长期目标,找回记忆,重新做人!”他一砸拳,拿定了主意,给自己做好了粗陋到不能再随意的规划,心里却觉得满意得很。总算人生,哦不,“机生”也算是有个奔头了,当下的任务就是等大哥下班,努力cos好一个优秀的“智能伴侣”!
莫从心中一件大事算是有了着落,于是愈发放松,觉得要不睡一会,感觉自从被大泥头车一下创到这里之后,自己就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睡前,他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当前的任务,至少这两天先不能露出破绽,和大哥关系熟了再一步一步慢慢来。但在脑海仔细搜刮一遍,莫从无奈地发现沈奕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任务,闹钟、天气、日程提醒,一个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体现我的价值呢,算了先睡,船到桥头自然沉,睡醒了再说吧。”
于是在这间虽狭小但空寂的公寓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缸里的鱼都开始午睡,沉到了水底的藻丛布景里。
“指纹正确,欢迎回家。”门锁的声音把莫从惊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主观体验只有一瞬,但是感觉自己充满了精神。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惊觉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依稀记得早上沈奕出门的时候才六点半缺五分,相当于这位哥上个班大半天都搭进去了。就算通勤花了四个小时,也等于上了13个小时还多。
“这人在什么周扒皮家干活啊,啧啧啧。”莫从一边心中止不住地吐槽,一边扬起谄笑,“沈先生,欢迎回家…”还能说些什么显得专业一点?关心一下他吧,“…您今日工作时长…”时长多久来着?十一点二十一减六点二十五,靠怎么这么难算,“…十六小时五十六分钟,有些长哦,注意关心身体,多加休息哦。”莫从被自己黏腻的声音膈应到了,但还是强撑着笑容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智能伴侣”。
沈奕好像被这个尚不熟悉的声音惊到了,换鞋的动作顿住了,回头张望,直到目光触及那抹莹蓝的呼吸灯,才复又镇定下来。换上柔软的棉拖,他在玄关处放下包,脱下外套,用酒精棉擦拭了双手和手机,这才往室内走,快到办公桌边时,他想起来刚刚这个AI欢迎他回家的时候,好像语音卡顿了一会儿,是家里网不好吗,还是这AI不太聪明?
“您赶紧洗漱洗漱,早点休息吧,这都几点了,这工作也太磨人了吧。”莫从继续使劲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地翻出些关切的话,没有注意到沈奕正在朝他走来,“身体第一,工作第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就像前面的一,后面跟多少那也是…”零……
他发现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注意到了沈奕伸向他的手,“…您这是怎么了?要和我亲密接触一下吗…”声音渐渐小了,他觉得好像事情有些不妙,但还是努力营业,以期获得一线生的希望。
“你太吵了。静音键在哪。”沈奕做了一天的实验、看了两三篇文献,还被温雪拉着问了半天的问题,已经疲惫了,一回来先被这机器吓一跳,然后立刻被逼着听了一大套废话。这让一向踏着月光孤身回到一片清冷中的他颇为不习惯。
他轻揉了几圈太阳穴,用力闭了闭眼,还是决定先洗完澡再来处理这个碎嘴AI。莫从看着“命运主宰者”转身进了浴室,觉得好像暂时逃过一劫,庆幸之余,又仔细思索马上怎么和大哥套近乎。他听着浴室中的水声戛然而止,立即伸长了脖颈想目“迎”大哥出浴。
沈奕穿着一身素净的亚麻睡衣,原本玉白的皮肤因温热的水汽熏蒸而微微泛红,一手拿着毛巾,揉搓着还滴水的乌发。在温暖柔和的灯光中,他看上去少了一分往日的冷淡,多了几抹温和,让莫从看得有点楞。“这大哥看上去……好小啊。”
沈奕洗澡时,又在脑子里回忆了白天的实验,思考了怎么分析数据,他总觉得这两天的数据哪里有些异常,等按部就班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浴室的时候,他已经又将莫从忘得差不多了。结果一出浴室,他立刻就看见了像只长脖鹅一样的小mo。
“……”他又想把它关掉了。
“大哥?大哥你出来啦!大哥你怎么不吹头发啊,不吹头发明天早上要头疼的。嗨呀,大哥也就是我没这个能力,不然我怎么着都得给你把头发吹了……”长脖鹅随着沈奕走近,脖子逐渐缩了回来,转而像一朵大向日葵一样,跟着沈奕边走,他边转。
沈奕伸手拿起了昨天没来及仔细读的说明书,仔细按行阅读,找寻“静音”的位置。“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马上改,我努力少说话。”沈奕抬眼,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影,双手死死捂住下半张脸,但上半张脸还是和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睫毛扑闪扑闪,眉毛不住地乱跳。沈奕觉得仅从这露出来的不到半张脸,就已经能看出无数的情绪意味了。
他甚至有一些对自己或是温雪的怀疑,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温雪觉得他会需要这样一个油嘴滑舌不靠谱的智能伴侣,亦或是温雪心里究竟是怎么想他的,为什么会送一个这个。
“大哥大哥,我尽量少说话,你别关我禁闭,我们俩和谐相处岂不美哉?”沈奕还没把自己冷静下来,就又被一阵聒噪打断。
“……你少说两句,”沈奕又想揉太阳穴了,他觉得现在回家比上班都累,他找到了静音操作,拿起“智能伴侣”确认了一下,“我很累了,你太吵,”看着里面几乎瑟瑟发抖的小mo,或许是因为它直白的关心让他有些心软,或许是因为觉得家中确实多了一些“人气”,他没有按下静音,而是将其轻放回了桌面上原来的位置。
“你说你有很多功能,我暂且把你当sere用了,”沈奕直白道,“能帮我查一下昨天那几盆花是什么品种,怎么养吗,谢谢了。”
莫从接到了睁眼后第一个任务,感动坏了,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刚想连声应下,突然发现他好像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更别提怎么养了。“哥,您还没给我联网呢,劳驾开个wifi好嘛。”
“嗯?”沈奕看了看它的屏幕显示,发现或许是因为小mo太“智能”了,自己真的忘了联网。他坐在桌前,垂头翻阅着说明书,查询联网的方法,发梢和睡衣领口之间,因为他的动作,露出了一截还沾着水迹的纤细脖颈,在温暖昏黄的灯光中几乎白皙细腻,似玉般莹润。
莫从看了一眼,立刻眼观鼻鼻观口鼻观心,心中默念“大哥也太不注意影响了,面前一个大男人呢,真不怕遇到变态,也就是我正人君子,说不看就不看…”想着想着又偷偷抬头瞟了一眼,没想与沈奕不带感情的视线对上了。
谄笑几乎都要爬到脸颊上了,却被沈奕拿起它的动作打断了,按照说明书的指示打开了wifi,沈奕又将其放回原处,歪头看着它,似是在好奇联了网后他会有什么不一样。
莫从被从直立变成了仰面朝天,片刻之后又被竖了回去,还没有来及晕,就看到了面前歪着头的沈奕,立刻就怔住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哥长得真好…小姑娘似的。总觉得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然后马上惊觉这只能心里想想,但凡说出来了就是静音伺候。
他感受了一下互联网的魅力,张口就来:“您收到的三盆分别是铜钱草、虎皮兰和多肉冰玉,其中铜钱草喜湿喜暖喜阳;虎皮兰怕涝不怕旱,宁干勿湿,喜阳;冰玉耐旱怕涝,喜阳喜暖,除了铜钱草以外,另外两盆都不必浇水太勤。”
可能是这次的回答太正常了,沈奕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嗯,那麻烦你到时候提醒我浇下水,谢谢了。”
“谢啥,咱俩谁跟谁,分内的分内的。”听着小mo的叨叨,沈奕有点后悔刚刚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好了。虽然是“人气”,但是他也真的不是很想搬一个相声演员在家。
“早点睡了您嘞,可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又得起,也不知道你们老板是不是真叫周扒皮。”小mo的碎碎念还在继续,沈奕抬眼看了钟,是不早了。可能是很久没听过这种亲切的催促了,他又觉得,相声演员就相声演员吧。“好,晚安。”
莫从惊了一下,他没期待会有回应的。转头一看,沈奕的发梢还带着些水,但他已经躺下了,睡姿极具本人风格,非常板正的正躺,就差双手交握置于腹前了。
莫从立刻收回了眼光,垂头看向脚下小小的三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