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国庆假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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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男子宿舍内。
“大家国庆假期打算怎么过?”李山捧着一盒葡萄分给舍友。
“我收藏了中原地区几个古老的村镇和寺庙道观的帖子,打算去那看看。”熊子妙拈起一颗葡萄。
“我和孟兰去周边的山上露营,嘿嘿。”丁火故意模仿熊子妙,用莲花指夹起葡萄放嘴里。
“真是可惜孟兰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熊子妙两手都改成莲花指的姿势,在丁火面前晃来晃去,眼里尽是调侃之意。
“大熊猫!你皮痒痒了是吧!”丁火作势要抱着熊子妙的脑袋进行爱的教育。熊子妙敏捷躲到赵乾一身后,嘴上却不饶人“红孩儿!莫要胡闹。”
两人围着李山和赵乾一嬉笑打闹,李山拿着盒葡萄被当作盾牌挡来挡去,也不生气。赵乾一被闹的不耐烦了,拿起相机对着两人一通按快门,平静说道“你们俩还不停下,明早就能在校园墙上看到两个在宿舍玩猫追老鼠的二傻子。”
“赵哥,拍得好看就发吧!” 丁火摸了摸自己红色的发尾十分臭屁。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熊子妙原地立正,一脸乖巧问道“赵哥,你假期打算去哪里呀。”
赵乾一收起相机,“还没想好,可能回家看看吧。”虽然家里可能没有人。“李山呢?”
“我也没想好,原本是打算回家看看的,家里人却让我多在外面走走,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李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那还不好说,跟丁火一起上山露营去。三人行嘛,必有我师。”熊子妙搭着李山的肩膀。
“大熊猫,你又找揍是不是!”丁火要隔山打熊。
“好啦好啦,我又不去。”李山连忙打断两人之间的星星之火。
“山仔,你知道京安附近还有好多山...”丁火一边瞪着熊子妙,一边跟李山解释。
“没事儿,本来我也不想去山上露营。”李山无奈解释。
“咔嚓。”赵乾一拍下这一幕。
“小简,假期有啥计划,还没决定好就回家来,老妈给你做好吃的。”郭易简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
“您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敢有计划。”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寒嘴上骂着,心里却开心。
“你和温叔叔都挺好的?”郭易简询问道。
“放心吧,好着呢。”李寒接过温常递过来的温热姜茶,面无活色的一口闷下去。
“你自己的身体也注意点儿,少在脸上弄些乱七八糟的,少熬夜,还有少吃...”郭易简话没说完,被李寒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行了小崽子,念叨起来跟唐僧一样。票定好告诉我,到时候接你去,挂了啊。”
郭易简听着嘟嘟的声音,叹口气,查起京安和常泽之间的往返票。
假期第一天,晨日光照进宿舍里。
熊子妙带着行李箱坐上去山西的高铁,丁火背着露营包在校门口等着孟兰,李山照常去晨练。
赵乾一眼睛瞪着天花板,宿舍反常的安静让他有些不适应。翻身下床,拿起扫把慢吞吞把宿舍扫干净,洗漱换衣吃早餐,一系列的日常琐事做完后,赵乾一坐在食堂外的椅子上发呆,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像是给叶子做X光,脉络纹理清晰可见。
换做往常假期,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家了。可现在,回家还会有人吗?赵乾一掏出手机,拨给老爸。
“喂,乾一?。”喑哑的嗓音像是没开光。
“老爸,你最近忙吗?”赵乾一问。
“不忙,刚睡下没多久。”老爸似乎是翻了个身。
“噢,假期我打算回家看看,你和老妈都在哪儿呢。”赵乾一努力假装轻松地问。
“我在云南,这周回不去,你妈我上哪知道,你去问她吧。”老爸打了个哈欠,顿了顿,补充道“要不你来我这儿,咱爷俩逛逛。”
“不用了,我回滨城看看爷爷奶奶...”习惯性的话说完才想起爷爷已经去世,停顿后慢慢说“去乡下看看奶奶。”
“好,你比我有孝心。”换做别人说,这话赤裸裸的阴阳怪气。经老爸之口,全然是诚恳感慨。“奶奶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嗯。那你继续睡吧,我挂了。”
“照顾好自己,有事儿跟老爸说啊。”老爸打了个哈欠,电话挂断了。
赵乾一无端感到疲惫,但还是决定再给老妈打个电话。
“妈,国庆放假吗?”赵乾一问道。
“乾一,妈妈国庆需要出差,你国庆去哪里?”赵乾一听着手指在键盘劈里啪啦的声音,估摸着老妈还在办公室。
“我想回滨城,你回来吗?”
“我不一定,你回去的话记得去看望姥爷。如果后面我有空,提前和你说。”老妈声音忽然提高“小李,去把这个项目单打印出来。”
“好,你先忙吧,我挂了。”赵乾一说。
“乾一,照顾好你自己。需要钱和妈妈说。”
“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赵乾一说完,听到电话那头响起铃声,新的电话进来,这边电话被匆匆挂断。
赵乾一握着电话,看着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却从里到外感到累,不愿意动。
明明一早上只打了两通电话。
半响,赵乾一拍拍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嘿! 嘿! 嘿! ”猛地起身往宿舍走,决定收拾行李回滨城。
列车飞驰奔离市区,北方的地貌在丘陵与平原中一览无余。列车驶入隧道,窗外骤暗,玻璃窗反射出自己的影子。赵乾一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从前,那时候父母亲密无间,一家三口平凡温馨的种种日常。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渐行渐远,是初二时老妈一气之下摔了老爸心爱的相机?是初三姥姥去世时,老爸因为拍摄回来晚了?还是高二老妈频繁出差,老爸的夜不归宿?
他像稚拙的侦探努力从父母展现给他的有限片段中寻找导致两人离婚甚至不愿再见的蛛丝马迹。可怎么回想都只是管中窥豹,所有的爆发都来源于他所不知道、父母掩盖得很好的过往。
他以为的矛盾磨合是父母分离的导火索。他以为的亲密无间是父母不忍戳破孩子对家庭的美好期望而有意做戏。他以为温馨团圆的家是父母心里复杂纠结的束缚。
万乾和赵一光展现给他的,只有从亲密无间到相敬如宾的好父母形象。赵乾一意识到他对这两位陪伴他十九年的人,剥除父母的社会身份外,所知寥寥。
现在老妈定居在外地,老爸四处游荡,滨城只是他一个人的滨城。
窗外忽然大亮,列车驶出隧道。赵乾一不愿沉湎无解的情绪中,于是低头翻阅相机照片,试图转移注意力。
从阳光透过草木照在墙上的影子到灿烂晚霞里郭易简金发白衣的背影,再到几个舍友的嬉笑打闹,一张张照片连带着新生回忆消融了源于过往的混乱情绪,赵乾一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
赵乾一拿起相机,转头拍摄一张天蓝田绿的丘陵风景照。
郭易简推着行李箱出站,拦下出租车报上地址,靠着车窗看街景在眼前流过。
常泽年年这一点那一点的翻新,十几年下来也算是焕然一新。只是每隔几年就有贪官下马,铁打的宴席,流水的宾客。也许因为这个缘故,郭易简觉得这座熟悉的小城总是笼络着旧败的气息。
“妈!我回来了。”郭易简推开美容店的门,门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臭小子,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就回来了!还说去接你呢。”李寒拿着筷子从二楼噔噔地跑下来。
“今天店里没人啊,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郭易简环视一圈问道。
“过来让老娘抱抱,俩月没见就感觉你长个了呢。”
“诶呦,才俩月没见。您这架势跟两年没见一样。”郭易简走过去抱着老妈,拍拍老妈的头顶“好像是长个了。”
“郭易简,你拍谁呢!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寒打掉郭易简犯上作乱的手。
“温叔呢?”郭易简问。
“他上超市买东西去了。你先去洗手,我还差一个菜就做好了。”李寒拿着筷子边上楼边嘱咐道。
郭易简换下鞋,肩上背着包,右手提着行李箱跟在李寒后面。
“老妈,两个月没见,您这身材又丰腴不少。”
“我这叫幸福肥,每两肉都是用心经营。”李寒顿了顿,“你呢,在学校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吗?”
郭易简听到这话,脑子里第一浮现出来的人脸是站在讲台上的发言的赵乾一,随后甩了甩脑袋“你记得小学三年级我走郊区去了,你们以为我丢了的那事儿吗?”
“你小时候离家出走那么多次,我上哪记得。”锅里煎炸的小鱼已经变成金黄色,李寒拿起筷子翻了个面。
“就是有一家三口把我送回来的那次。”郭易简努力唤醒母亲浩瀚记忆中的飘渺一缕。
“啊!那次啊。”李寒声音猛地提高“我想起来了,我和你爹吵得挺凶,吵累了都没见你回来。四处找你,过了好久你自己回来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然后我告诉你和老爹,是我自己不留神走远了,有家好心人开车给我送回来。”郭易简接道。
“对对,想起来了。怎么了?”李寒问。
“嗯,我在学校碰见那家人了,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啊~看上人家了。”李寒用陈述的语气说。
“这才哪到哪,他都不记得我了。”
“记不记得不要紧,现在认识,以后不就记住了?”李寒关掉燃气灶按钮。
“我帮你端。筷子放哪儿了?”郭易简没在原来的位置找到筷子。
“噢,筷子让你温叔放橱柜右边了。”李寒拿着碗盛饭,头也不抬地说。
“哦。”郭易简转身去拿筷子,李寒听着儿子的声音微变,回头只瞧见侧身,看不清表情。
“温叔知道我不结婚,还喜欢男生的事儿吗?”郭易简问。
“他......”
“我回来了!”李寒话没说完,就听见温常的声音混着门铃声传来。
“上来吧,我们都在楼上呢。”李寒应道。
“小简到了?我和你妈还准备去接你呢。”温常看到楼梯口郭易简换下的鞋。
“温叔好,我到了就打车回来了,大冷天的不想折腾你们。”郭易简看到温常拎着两兜子东西上楼,手冻得有些发红。
“这说得哪里话,接你是应该的。”温常和郭易简终于打了照面,两人相视一笑,温常把水果递给郭易简。“买了你爱吃的水果,一会儿饭后吃。”
“谢谢温叔。”郭易简接过温常的水果袋子。
“诶呀,这一身的凉气。怎么出门不带个手套,手都红了。”李寒把温常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今天降温了,我看地上的水坑都结冰了。”温常搓搓手“你别靠近,我一身凉气。”
“你也知道一身凉气,穿这么点就出去了。”李寒握着温常的手,牵着走到卫生间。“用热水洗洗,马上吃饭了。”
郭易简哼着小曲儿进厨房,避开李寒和温常的你侬我侬。
赵乾一推开家门,空荡的房间安静无声,他的行李箱滑过地板发出的摩擦声显得有些寂寥。开灯换鞋,房间在明亮暖黄的灯光下瞬间温馨起来。
家里一反常态,十分整洁,赵乾一心里诧异,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老爸?”赵乾一有些意外。
“乾一啊,老爸早上又忘和你说了,咱家那房子准备卖了。你妈在东州工作上班,我四处飘着,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上周就联系房产中介准备卖掉。你回去住公寓吧,给你买了以后也没住过几次。这回能用上了。”老爸劈里啪啦说了一堆,半天没听到回复。“乾一?”
“啊...”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赵乾一只觉得闷得十分难受,声音有些嘶哑。
“对不起啊,老爸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前两天打算和你说,结果转头别的事儿插进来,我这破记性给忘了。今天早上迷迷瞪瞪也没想起来。”老爸声音低了下去。
“没事儿,我知道了。”赵乾一缓慢说道。脑子里想着,这事儿老妈应该也是知情的,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怪不得这么干净。
一点也不像他的家。
家要被卖掉了。
“你在哪儿呢。”老爸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公寓呢。你早点休息,我没事儿。先挂了。”赵乾一说完,没等老爸再回话,就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国庆假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