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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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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瞠目结舌。
不知道小哑巴怎么了。
达班又有热闹了。
尕滚说,我擦,这么三角么。
油灯说,不会吧——小哑巴——这不像他呀。
细狗说,横横的——这就对了,让沈星知道知道——拓子哥不是他一个人的。给他惯的噶。
小柴刀最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提出疑问——这阿军——到底是为了拓子哥,还是为了阿星啊。
梭温比划着,语气体谅又疼爱——阿军是有点儿孩子气噶——不过他这几天好像气色好不少噻。
不论如何,人们目之所见的事实就是——新来的小哑巴傅卫军,蛮横的,强势的,要拆开但拓和沈星——不许他们两个单独讲话,单独见面,更不许他们彼此关心。
傅卫军拉着一条椅子坐在沈星屋子前面。脸上冷冷的,没任何表情,只是一面嗑瓜子儿,一面守门。不许但拓接近。
很有点小流氓的气质。
但拓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没想到,小哑巴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一面——他首先很气他的霸道不讲理,简直没法理喻——他本来就急着过去安慰阿星,这倒好,被傅卫军截了。
接着的反应就是尴尬——小哑巴这跋扈的做法,好像他和沈星真有什么似的——明明是做哥哥的安慰弟弟——被这混蛋一闹——搞的好像,他妈的棒打鸳鸯。
当然最后,但拓心里不能不有一点——可耻的喜悦。
他或者是在醋么?
但是但拓,很快清醒地,自己推翻了这个假设。
他是有女朋友的,他是爱女人的,他是正常的——他妈的——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闪过一个更加耻辱的猜测——
傅卫军要拆开但拓和沈星,可能是从一个堂兄,一个干净、传统的异性恋直男的角度,在嫌恶地,把恶心的同性恋从自己弟弟身上强制剥离。
想到这里的时候,但拓觉得,面红耳赤,芒刺在背,如火中烧。
这好像,把他的——不论对阿星,还是对这个混蛋的,宝贵,纯洁,真挚,隐秘的爱——不论什么样的性质——都拿出来,耻辱地毫不保留地示众。
他努力调整内心的情绪,竭力使自己平复,他咬咬唇,冷笑,侧头,看着傅卫军,打个手势,冰冷的语气仿佛能把人从头到脚打透——你,啥子意思——
傅卫军吐掉一枚瓜子壳——一字一顿的,慢慢地打手势——
就是,不许,你,对他好——
又比划——
我还没,表达,清楚么?
“不许你对他好”——这是多么直白、热烈的一句表达了呀。
有一个瞬间,但拓是,有点懵的。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那个意思——可是
不该是啊。
可是那个混蛋不再做过多的解释。
可是现在不论是哪种意思——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和迫在眉睫的,不是傅卫军究竟是他妈的,对他有那个意思,还是他妈的,单纯地,恐同。
最重要和迫在眉睫的是——阿星。
很显然,疼爱与情爱不同。
很显然,阿星当然比一百个傅卫军重要。
情感的性质不同,但至少此刻——有先来后到,有心灵占比的,轻重。
沈星和傅卫军有冲突的话,但拓当然是无条件,毫不迟疑地偏心阿星。
沈星本来就被刘金翠和田记者的事情搞到要崩溃——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混蛋的杀人犯堂哥在这里搅局——沈星气坏了——这还讲不讲理了,凭什么挡在我门口啊,凭什么不许拓子哥对我好啊。你丫谁啊!
沈星本来是有点怕傅卫军的——舅舅跟他讲过,要听这个堂哥的话,也不要离他太近。这是个杀人犯,亡命徒。
可是沈星知道——杀人犯,亡命徒又怎么样,拓子哥总会挡在我身前呢。
他始终不自觉地怀着这种有恃无恐和优越。
他觉得忍不了了——于是冲出来——奔着傅卫军去了——恶狠狠地推他——骂着——你干嘛呀你!丫有病吧!
傅卫军被推倒了——向前扑在竹屋前面的围栏上。大约没人能理解,傅卫军现在病弱的程度,已经是多么易推倒的体质——更不要说被一个挺胖乎的小青年这么恶狠狠地推一下子。他磕在那些坚硬的竹木栏杆上,袋子里的瓜子儿落了一地。小腹上前两天的烫伤和水泡这么一磨,正痛得够劲儿。
但是他戏谑地笑着,站起来,只舔舔唇,仰头,叹口气,又撇撇嘴,对沈星比划——你,离他,远一点。
沈星看不懂这些。他没怎么接触过聋哑人,和梭温平时基本也不交流,不像达班的兄弟,年深日久,跟梭温相处,自然都能读懂也会打出手语来。
什么玩意儿啊,一天比比划划的,谁他妈看得懂啊——沈星气急了,口不择言,满嘴嫌恶。
但拓听不得这话——这话里满满的嫌弃触伤了他的心——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小哑巴听不见这些,自己就急了,朝沈星喝——你给我闭嘴噶!
但拓仿佛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凶过沈星了。沈星是享受着但拓的温言软语,照顾关切早就习惯了——虽然他越发对但拓的这些温柔与关怀感到寻常和不耐烦——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疑心他对自己的过度深情真如大家所传言的不太正常而——感到,提防、抵触,甚至——些微的,恶心——
可是现在,当这些温柔和关怀不再——当但拓竟然对自己这么粗暴的时候——
阿星感到委屈和不可忍受——
他的火儿就冲但拓去了——但拓你冲我使什么劲哪!他欺负人你他妈看不出来啊!
他这嚣张憎恨的话音才落——好像大家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见傅卫军把沈星胳膊掐着,别到背后,给他摁在地下了。
大家看呆了——还是但拓先反应过来的——他冲上去,把傅卫军推开了,把沈星拉起来。
沈星站起来,便是骂——在他的视角,今天真是莫名其妙,委屈极了。到三边坡,猜叔、吴海山、陈会长、州彬、决辛吞、岩白眉,甚至杰森栗——□□白道,哪个大人物不对他高看一眼,以礼相待?今天不想在达班一个哑巴身上吃了瘪。
他气得指着傅卫军骂——早知道——我舅舅就不该把你送过来——要不是我介绍你来——你连达班的门也摸不到!猜叔会管你?你才来几天哪!在这儿耍什么威风啊!没有我们——你一个蹲笆篱子的跑出来——早饿死街头了!
行了你!——但拓气急了——推了沈星一把——闭嘴吧!
我喊喊发泄一下还不行么!沈星叫——他又听不见!我说的不是事实么!
他越说越委屈,连日来心中的憋屈郁闷此时全释放出来,便孩子气的噼里啪啦掉下泪来——这是什么烂地方啊!先是小郭儿,再是翠妹儿,田记者那么好的人也没了——我在这儿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拓子哥!你知道我心里受多少折磨么!现在一个新来的也针对我!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拓子哥!堵在我门口儿——不让我跟你说话!还让我离你远点儿!他有病吧!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怎么谁都欺负我啊!
他抽抽搭搭的,小孩儿似的哭起来——这却是真情实感,压抑的痛苦悲惨,全释放出来。
他一这么的,但拓对他还有什么气呢?心都化没了。只拉着他,拍他的肩:好了好了,知道你这段时间难熬噶——都会过去噶——么得哭了——么得闹了——你都多大了嘛。这么孩子气噶。
可是他越哄,沈星像是越委屈了——这却是真情实感。他在三边坡做星哥,得得意许久,日日生风。哪想到今日叫人家这般折辱——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你杀过人我就怕你啊!
好了!好了!
但拓把住沈星的两肩,把他总往傅卫军那个方向使劲儿来气的身子拧回来,叫他面对自己。
又是一番哄娃模式。
傅卫军翻个白眼。觉得没眼看。
他有点儿自笑——也真是怪自己,自己这到底是在干嘛啊——虎超超的,忽然做起这种“棒打鸳鸯”的恶人来——他只是心里急——他没多少时间了——他太急了——才这么叫人笑话,这么寡廉鲜耻的去硬把人家拆散——
他有点儿后悔,又感到这逼似三角关系的无聊——
于是耷拉脑袋,决定去拿笤帚把地上那片杂物扫走,不再和他们搅来搅去。
可是都怪那该死的——该死的人工耳蜗太过先进,把那些可恶的声音都一字不落地输入到他耳际。
但拓握着沈星两肩,有耐心的,口气温柔商量地劝他——上天作证,他的心是好的。他只是想叫沈星对傅卫军动一动恻隐之心。他放心地以为,傅卫军是听不见的,故而压低声音,当场便急切地对沈星讲——
好啦——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好歹是你哥哥——你不知道么——他病了——病的很严重
但拓大概只是想渲染傅卫军的可怜,让沈星别再和傅卫军过不去,甚至想让沈星试着对自己的这位哥哥好一点。
于是他说,压低声音,极秘密似的——
我告诉你噶,医生说,他都没有几天可活了噻——你就当做……
傅卫军在听到“他都没几天可活了……”这句话时——身子僵住,感到脑子里阵阵轰鸣,喉咙里阵阵热血上涌的。后面的话——都混作一团噪音,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