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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粥已经熬煮了半个小时,鲜香的味道溢满厅内。

      路逐月双手撑在水槽两边,被水流冲刷得锃亮的不锈钢盆面,倒映着他眼底的乌青。
      黑的。
      显然半宿没睡好。

      他倒也不是对睡眠环境挑剔的人,执行任务时连下水道都睡过,跟蛇虫鼠蚁同眠更是寻常。
      但昨晚跟陆星涌睡一张床,让他觉得还不如去太平间睡大通铺。

      至少太平间里的尸体都规规矩矩的,不会动手动脚。
      也不会揣着……那个东西。

      热,或者是挤,倒是其次,重点就是那个东西,害得路逐月摸到后就再也睡不着的玩意儿。

      这也难怪陆星涌当时换衣服不肯让他动手,估计就是怕他发现。
      硌得烫手,叫他一摸就难以忘怀。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待会儿要装作不知情吗?
      陆星涌会不会主动提起?

      焦虑蔓延脑海,路逐月指尖轻敲着水槽边缘,有些急躁。

      “逐月。”

      低缓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路逐月那敲得僵硬的手指也不得不攥回掌心,故作镇定回头——

      窗外日光溶溶,承了昨夜雨露的枝稍翠绿,满目皆是澄澈碧洗。
      也包括那客厅里站着的人。

      顺毛的棕发、湿润的双瞳,以及白色T恤,像是一捧清冽的甘泉,光看着就能涤荡眼球。

      路逐月不免想起陆星涌上大学时的模样,但这样的打扮次数也只是寥寥。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电视镜头前那般西装革履,每一根发丝都胶着头皮。

      因此路逐月也觉得稀奇,多打量了眼。
      直到他的视线瞥向那黑色松垮的运动裤。

      路逐月气一下没匀上来,猛烈咳嗽。

      “逐月?!”陆星涌赶紧走过来,着急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我传染给你了?”

      路逐月咳得直不起腰,眼见得陆星涌要靠过来,立马伸手挡住∶“咳咳……我没事,你别过来……”

      “可是……”

      “别过来!”

      路逐月竭力保持着距离,手撑在男人的胸膛,指尖隐隐作颤。
      等到他那口气顺下来后,略掀起的眼却看见那人有些受伤的表情。

      糟了。

      “呃……咳,我就是,呛着了,怕喷到你身上。”
      路逐月干巴巴地解释,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可余光瞥到那黑色运动裤里的鼓囊,却再次应激。
      为什么到现在还鼓着,不会真要和他……

      “没事,喷到我身上也没有关系。”陆星涌轻道,“我只是担心你被我传染。”

      棕发与眼睑轻垂显得无害,愈是让路逐月萌生了点愧疚心理。

      “那个……你现在应该退烧了吧?”路逐月装作不经意地扯开话题。

      实际上早上他就已经给陆星涌量过体温,水银标注平稳地停在36.5度,压根不见昨晚那飙到近40度的体温。
      恢复快到路逐月险些要以为他是装出来的病。

      陆星涌闻言轻眨了下眼,忽而微低下了头。

      这是要自己……摸他吗?
      陆星涌的身高要略高些,平常又是冷峻英挺的模样,旁人别说摸他头了,就连亲吻他的鞋尖,恐怕会被意O利高定手工鞋匠纳的鞋底直接踩中脸部。
      可现在,他却俯首在路逐月身前,尚捎挂着水珠的发梢晃悠,如同犬耳,讨好着索要抚摸。

      这副情貌,倒让路逐月想起以前家里养的金毛犬,甚至怀疑动作指导也是它。
      不得不说,他还真就好这么一口。

      手背抬起,轻贴在男人的额前。
      温凉、皮肤顺滑,手感极佳。

      路逐月忽感到自己的指节被蹭了蹭。
      陆星涌似乎享受着他的触碰,眼睑轻阖,带着眷恋依偎着他的肌肤。

      锅盖扑腾的声音骤响。
      路逐月手腕像是被烫了一下,急促收回,身体也避开了陆星涌的视线,转而去关照那锅粥。

      陆星涌则在背后凝视着他,墨色的瞳中不知蕴着什么情绪。

      路逐月边处理扑盖的粥,边心里连骂了几声该死。

      以前陆星涌也不是不会撒娇,但是长大以后就只会端着张脸,一副谁也不敢得罪的矜傲模样,高岭之花到无人敢攀折。

      怎么复个活回来就变了个人,他看的广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不会是什么教你怎么做狗文学吧?

      路逐月用抹布把锅盖丢到一边,稍微整理了下心绪。
      “你先坐那,我给你盛粥。”

      陆星涌听这话却是浑身一颤,赶紧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病人就老老实实坐着。”

      陆星涌望着那满溢着热气与香味的粥锅,喉咙“咕咚”一声咽下唾沫,手也不自觉摁上胃部。
      但路逐月催促,他也只好坐到餐桌旁。

      瓷碗轻搁在他面前,粥熬煮得恰到火候,米粒颗颗饱满,稠匀黏滑,少许肉沫与葱花点缀,鲜亮的色泽愈是显得清淡可口。
      陆星涌盯着那粥,却无动作,像是要从那粥米的间隙中看出点什么来。

      “没放生姜。”路逐月把勺子递给他,“也没放花椒、八角、橘子皮、鲱鱼和意大利面那些玩意儿,你放心吃。”

      陆星涌满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路逐月,又看看粥。
      他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又轻吹了七八口,才慢腾腾地咽下。

      动作谨慎得像是试毒。

      但当他含入第一口时,那眼神霎时就亮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路逐月问。

      回应他的则是迅速舀起的第二勺。

      “你慢点吃,没人抢。”
      路逐月撑着下颌,望着连一碗粥都护食的男人,心想弄得跟以前苛待了他似的。
      其实倒也差不多。

      路逐月还清晰地记得,在某次宴会上,他爹宴请了陆家还有几位亲朋好友到家做客。分明家里有从米其林三星聘来的厨师,却硬是要他做道菜,来展示他在“新郎课程”学到的技巧。

      他犹记得当他掀开那银雕花餐盘盖,露出底下一片黄澄澄交相辉映的生姜丝和土豆丝时,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
      他爹是恨不得打死他,其他宾客都在看热闹。
      而陆星涌,则面沉如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火。

      可他没想到陆星涌却是拿起叉子,一根根把那盘生姜土豆丝给吃完了。
      事后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陆星涌虚浮着脚步走出来时,还倒在了在门口不忍心等着的他身上。

      时隔这么多年想起,路逐月依旧还是心虚。

      回想起来,以前他对陆星涌确实称得上是态度恶劣,不仅有因为被路家圈养而转移的怒气,也有希望这人能够早点放生他,去觅得良缘的想法。
      因此陆星涌拒婚他时,他也算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掺和在了一起。

      他本以为是陆星涌失忆,以至于他对陆星涌做的那些恶作剧都被其遗忘,但现在看这人的表现似乎又并非如此。

      还用那种东西硌他……到底是想干嘛?

      路逐月心里思忖,决定还是要和陆星涌说清楚。

      “我……”
      “我不强求你和我结婚。”

      调羹落在瓷碗,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路逐月这才注意到对面粥碗已空,见不到半点残余,用过的餐巾纸也叠得方方正正,与瓷碗一同推到了旁边。
      陆星涌则端正坐着,十指相错搁在桌上,一副要与他洽谈工作的模样。

      路逐月都禁不住郑重起来。
      何况陆星涌所说确实是他希冀,刚要开口赞同说那我们好聚好散,等你死后我会给你上坟继承你的黑胶唱片……

      “只要你和我保持两年的婚姻关系就好。”

      路逐月的表情一下垮了下去:“这不还是要和你结婚吗?!”

      “不,你可以把这视作是商务契约。”陆星涌沉声道,“我需要一个与我相配的夫人,你应该也需要一个丈夫,来堵住你家里人的嘴。”

      这副模样确实是陆星涌一贯予人的印象,精明的投机者,每一个决定都是极大程度地满足自己的利益。
      但他将投注压在了自己身上,这让路逐月无法理解。

      “你要夫人的话,外头不是大把。”路逐月抱着臂,背心下的肌肉略微鼓起,“你死的那会儿,TOKTOK上可有上万个主播自称是你夫人。”

      话语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但陆星涌像是没听到似的,视线不知飘去了哪,在对面人不耐烦喊了他一声后才反应过来。

      “咳……我刚刚也说了,我需要的是和我相配的婚约者。”陆星涌强装冷静道,“这个婚约者只能是你。”

      路逐月对“相配”这两个字感到鄙夷又反感,俨然是上位者的态度,把想要漂亮的陪衬还说成冠冕堂皇的婚约。
      不过这样的态度反倒令他安心,比陆星涌先前可怜巴巴围着他转时让他好受些。

      “相配?我没看出我和你哪里相配了。”路逐月依旧保持怀疑。

      “你是路家人。能力、品格、外貌俱佳。会打马球,会扎风筝,会开拖拉机,会徒手捏断脊梁骨……”
      陆星涌细数了路逐月几十个优点不带卡壳,却又嗫嚅道:“还有,还有就是……”

      “停停停,我知道了。”路逐月总算找到了打断的地,方才陆星涌的那些话他都不敢听,简直越说越离谱,“但我不想被婚姻约束,就算只有两年。”

      “我明白。”陆星涌似乎已经料到了他的回答,“我会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无论你想要喜欢谁,或是想去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这只是契约婚姻,你不用赋予它那么重的意义。”

      一声声劝诱动摇着路逐月的心神,且陆星涌这么说,就等同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那我怎么肯定你能履行这些话。”

      陆星涌见他口风松动,也舒了一口气:“当然,我也为此准备了诚意。”

      诚意?
      莫非是合同或者纸质材料,这些确实是契约婚姻中最常见的证明……

      路逐月还在琢磨,却见陆星涌伸手向运动裤,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心想不会是那个东西——
      陆星涌手从桌底伸出,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一捆炸药。

      上头标注着“TNT”。

      路逐月盯着那一扎红色的圆柱体,静默。

      “啊……抱歉,拿错了。”

      炸药被原封不动地推到了旁边,可路逐月的视线依旧紧随。

      虽然陆星涌说是拿错了……但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是打算在他拒绝的时候一起自爆吗?

      钟远岚这小破屋的房贷都还没还完呢!

      “这个,是我的诚意。”

      陆星涌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另一样事物,放在桌上,推向路逐月。

      丝绒的缎面盒。

      路逐月的心立时悬紧。
      就是这个玩意儿……昨晚硌着他并导致他辗转难眠的罪魁祸首。

      他当时摸到后只是看了一眼,但里边是什么东西不难猜。
      婚戒。
      本来应该出现在婚礼上,戴上他的无名指,却因为他的逃婚又冷冰冰地关回了盒子里。

      但他没想到陆星涌会随时带着。
      是要像苦情剧男主那样扔给他,哭着说要物归原主、情爱两讫?还是为了提醒他做下的恶行让他愧疚,逼他再结一次婚?

      现在看来更倾向于后者。

      “打开看看。”

      路逐月不是很想打开看,但陆星涌那饱含期待的视线实在是灼热。

      他只能打开戒指盒,缎面上卧着的事物斑斓出光芒,如想象中那般绽亮,有些绚目。

      待视野渐渐清晰后,他也才看清戒指盒里的事物。

      “律师……徽章?”

      蓝底银边,标注着“T国律师”四个字,底下还有标志的几颗星星。

      路逐月看到的那一瞬间,还在想现在的结婚戒指都这么花哨了?
      可当他拿起,确实只是一枚普通的律师徽章,背面只有别针,没有戒环,就算是他的小拇指也塞不进那别针里。

      “我已经将我们的婚姻拟订了草案。”陆星涌微笑着说,“等它变成法律写入民法典后,我以律师徽章起誓,绝对会严格遵从。”

      路逐月紧急在脑中查询,全国最好的精神病院住院费日均多少。

      “不过,因为草案到正式立法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担心中途会有变故,也可以先签署这份合同。”
      陆星涌把手机递上,屏幕上是一份篇幅挺长的合同。

      甲方陆星涌,乙方路逐月。

      路逐月粗略看了一下,发现连“不干涉乙方晚归”、“不干涉乙方出轨”、“不干涉乙方早晨吃冰淇淋”这些细枝末节都写上了。

      合同期限只有两年,两年后乙方可以申请离婚,甲方无权干涉。

      既然有这份合同,刚刚掏出律师徽章来是干嘛?
      这里又不是法庭。

      “我只是想表现我的诚意。”陆星涌说。

      路逐月琢磨了下合同里的内容,抛出疑问∶“所以,为什么是两年?”

      现在他们两人都是27岁,两年后也才三十不到,刻意将婚姻定在两年的期限内。
      路逐月想不太明白。

      陆星涌那微笑的弧度稍稍放缓,但也只是很轻微的一点,不易被察觉。
      “我只需要两年就好。”

      这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路逐月权当他可能是为了劳什子商业计划。
      正如他所言,他需要的是一个路家的夫人。
      至于为什么是如今已经潦倒的路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那个人。

      陆星涌倒了杯水,也放在路逐月手边。
      “你可以慢慢看,有想要追加修改的内容也可以提出。”

      玻璃水杯轻晃,柠檬片的芯絮沉底。

      路逐月浏览完了合同的最后一个字,不得不说陆星涌确实专业,他愣是挑不出这份文件半点错,内容基本也是利好于他。

      抬起头,陆星涌依旧安静地等着。
      柔和的晨光落在他肩上,犹如纱披,圣洁而又朦胧。

      路逐月忽地有了点想法。
      “你的意思是,加什么内容都可以?”

      -
      行李箱被放上车后座,路逐月把家门钥匙压在了花盆底下。

      “都收拾完了?”陆星涌倚在车边问。

      “嗯,我朋友他电话打不通,不过留了言,他应该也知道。”

      路逐月走了过来,坐进陆星涌给他拉开车门的副驾驶座里。
      空调暖风调到了适宜的温度,腰后则被塞了个靠枕。

      “昨晚雨那么大,你这车底盘这么低,居然没被淹?”
      路逐月想起昨夜看到的车灯,八成就是这人的。

      陆星涌一边发动车子∶“这辆车改装过,比较结实。”

      路逐月也只是随口一提,没当回事。

      他的视线飘飘忽忽,落在驾驶座上。
      陆星涌还穿着他给的那身衣服,就多套了件外套。外套也是他的,显小,有点绷。
      运动裤也没多松垮,有点鼓。

      所以说,为什么要随身揣着炸药?

      路逐月头靠在车窗,盯着陆星涌那随着车速缓慢变鼓的TNT,受不住疲惫,又睡了过去。

      不对。
      不能就这么嫁了。

      忽而惊醒的路逐月,脑子里满是刚刚梦境中看到的场景,其内容包括不限于——

      公媳婆媳吵架后他被扔进鳄鱼池。
      生不出金孙被管家灌毒药而死。
      丈夫带着小三进家门,绿茶小三为了折磨他,把他的黑胶唱片都给烧了,还对着他的耳边低语“摇滚不死”。

      种种灾难性的婚后日常让他两眼一黑又一黑。

      果然,他不该这么轻率。
      何况陆星涌拿律师徽章有什么用,律师可是最会钻法律漏洞的人。
      到时候什么合同草案,在他嘴中统统都作废。

      还是得逃跑,趁着现在还没结婚。

      路逐月偷偷去摁安全带的插扣。
      ……嗯?
      怎么摁不动?

      他又摁了一次,确保自己这次已经摁到了底,可安全带就是纹丝不动,甚至越绑越紧。

      “逐月,怎么了吗?”
      陆星涌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笑意盎然地问。

      路逐月刚要说安全带的问题,抬头却意识到了不对。
      “这不是回陆家的路。”

      蓝色的路牌标识早已偏离了陆家所在的区域,指向的地点则是——

      “嗯,我们去婚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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